还有卖膏药的,吆喝神药的,吃食那些自不必说,蒸笼一揭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瞬间觉得自家吃食不香了。
马玉兰和妙真都没裹脚,两人平日在家也是打秋千好动的很,现下爬山倒是没觉得累,爬到半山腰时,马玉兰见妙真如白玉般的脸庞因爬山染上淡粉色,不由道:“真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我现下觉得你还挺好看的。”
“那是因为我的丫头帮我敷粉描眉了。”妙真嘻嘻直笑。
天生丽质的没几个,她们现在这个年纪虽然是天然去雕饰都很漂亮的年纪,但是女孩子总是爱美的,稍加修饰一下,脸看起来就更舒服。
马玉兰道:“你这粉怎么这么服帖,用的什么脂粉?可别藏私。”
“我哪会跟你藏私,先在铅粉里加上紫茉莉珍珠粉,再蘸水调一下上妆。不过,铅粉容易让皮肤溃烂,我只偶尔用一次。”妙真边说边留心身边的人,人多的地方剪轡的特别多。
有时候妙真想怎么小偷跑的那么快呢?如果自己偷了什么东西,别人让自己站住,她的脚肯定都立住走不动了。
边说边走上去,倒是不觉得难捱,只是汗流的多,还好这是春天,若是夏天,真个就汗如雨注了。
到了山顶,大人们顶不住了,尤其是马太太,气喘吁吁的,马玉兰赶紧去扶住她娘。妙真见梅氏精神还好,只是很干涸,就道:“咱们不如先进去里面找个地方歇脚,再去听人讲经如何?”
众人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们跟着一位比丘尼进去,比丘尼和尼姑也有很大区别,大抵是比丘尼更自律一些。
妙真觉得自己真是天生打工人,她看到这些比丘尼,第一个想法不是什么求佛拜神,而是等别人都进去了,她有话嘱咐:“我刚从金陵先阁老程家回来,师从本府茹女医,和无锡杨孺人,精于针推女科,师太若是有人得了病,可以来找我便是。”
那比丘尼听闻,看了妙真一眼,见她一幅富家闺秀的打扮,人虽然机灵,但是年纪太轻,她有些踟蹰。
“师太,我们家常来此地捐香火,您若替我介绍,日后我义诊也会在此地,如此一来,也是你们永慧寺的名声啊。”妙真笑道。
那比丘尼才应承下来。
虽然也知道通过她这里希望不大,但是妙真也算不上后悔,等马太太歇息好了之后,大家一起去听人讲经,这样的时候,大人们听的很认真,妙真和马玉兰却觉得百无聊赖,二人都决定到庙里四处逛一逛。
梅氏倒没说什么,只道:“你要带着丫头们,由丰娘带着去,别走远了,知道么?”
“知道了,娘,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妙真和马玉兰手牵着手一起出去,她们在石壁下驻足,观看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的诗词,又去佛殿里学着前面的大人们叩拜,妙真还准备了散钱,每个功德箱她都丢三到五文进去。
前面有一家抽签的那里正热闹,马玉兰先抽了一签,结果是下签,签词写的是“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这是《西厢记》里的词,马玉兰赶紧找了人解签,这大抵说的是两人不宜结合,婚姻不谐,应该另择佳偶。
马玉兰闷闷不乐的,那解签人道:“施主若是想转运,若是戴上这个即可。”
说罢,解签人又拿了一个手串出来,马玉兰有些跃跃欲试,但又怕妙真笑话。妙真连忙假装也去抽签,装作没有见到。
她的手气倒是不错,抽了一个上签,上面写的是“再,斯可矣。”
这个意思不必那解签人解,妙真也能看懂,这里意思是说即便当前不成功,一定不要气馁,再试一次就好了,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妙真求的是事业和姻缘,这签文让自己不要轻言放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抽到了下签,马玉兰明显心情不好,即便是永慧寺的素斋好吃,她也食不知味,倒是马太太尴尬道:“这丫头,随她去吧。”
永慧寺后面有一处果林,不少人都在那里采,徐家早就备好了篮子,此时是桑葚成熟的季节,妙真提着一个藤篮,摘了不少桑葚,她又发现前面有枇杷和青梅,据说原本还有樱桃的,但是早就附近的村民摘完了。
梅氏兴致勃勃的用一个小瓮装了泉水,“真真,这可是山泉水,可甜了。”
大人们好像都很热衷于装山泉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长生不老的水。
但是出来走动一下,总是好的,就像现在她的妆脱的差不多了,但脸上因为运动过后,气色更好了。
回到家里,已然是夕阳西下,丰娘让人把采摘的果子洗好用高脚盘装上,又摆了六道菜。徐二鹏夹了一块鱼肚肉给梅氏,妙真见状只是偷笑,徐二鹏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近日我这里又有人要刊印医书,跟你留了下来。”
“多谢爹爹。”妙真谢完,又把人家轻视她年轻的事情说出来了,“若是个白胡子的老人,便是一窍不通,旁人肯定也认为他是个医术高深的大夫,可咱们这些年轻的,人家就觉得我们仿佛胡闹一番。”
徐二鹏用筷子虚点了几下,方道:“这就是成家才立业的意思,一般来说,成了婚,别人才认可你是个大人。程家是仕宦人家,见多识广,可是许多人家没这么见多识广。”
这话妙真听了觉得有一定道理,但是她并不认同就是了。
妙真总是这样,她能够理解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说出什么样的话,这是因为每个人的立场和所受的教育都不同,但是理解也并不代表认同。
隔日起床,床头放着两本书,一本是《浦江吴氏中馈录》,一本是《吴氏医书》。她知道父亲除了让她成为一个医术极好的女医外,也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就像他有秀才的身份,也能把自己的生意打理好。
还好她在仇娘子那里学过做点心和素斋菜,至少不是完全不懂烹饪的,但是她看这本吴氏中馈录,书里几乎都是腌制的法子,无论是肉还是菜都是这样。
可是看到螃蟹,鱼那些的,她就头疼,因为有腥味,还有鱼特别能折腾,她记得小时候陪梅氏一起去买鱼,那鱼放在地上都不老实,放水里也不老实,把水弄了她一脸。
所以她先选做鸡,所以亲自去了厨房跟芋香请教。
芋香据说为人不大聪明,但是造汤水还是做饭都很可口,妙真就跟她请教起做菜来,她还有些受宠若惊。
“我呢,想做一道菜叫炉焙鸡,你明日帮我买一只鸡回来,好不好?钱我给你,日后我买什么你就直接用这个。”妙真让小喜给她一吊钱。
芋香忙道:“这也太多了……”
“没事儿,以后呢,我还有好些菜要麻烦你呢。”妙真笑道。
要说差生文具多,妙真菜还没做,已然让人做了一件罩衣,专门下厨房穿的。她早就准备好大展身手了,可是到了厨房,第一件事情就难住她了,因为芋香买了一只活鸡,妙真根本不会杀鸡拔毛。
小喜见妙真愣住的样子,就对芋香道:“你赶紧把鸡清理干净,总不好让姑娘做这些活计吧。”
芋香这才反应过来:“糊涂糊涂。”
见芋香利落的把鸡处理好,算是到了她平常看到的样子,妙真才按照自己抄录的食谱做。先把鸡放到水里煮,等煮到八成熟的时候,捞起来,把它切成小块。
在做菜上芋香是她的师傅,就比方她刚刚让自己把鸡放凉水里切,不仅更好切,肉质也更细嫩。还有切鸡时,鸡脖子要先剁下来,再把鸡脖子切成小块备用,再从鸡背中间切分成两半,切出翅膀,斜刀取鸡腿。
切好后就放一点油烧热后,放鸡煸炒,只炒一会儿就用锅盖盖紧,烧到锅底发干的时候,就用就酒和醋各一半调汁放一点儿,这样反复几次,等鸡酥熟后,就可以起锅了。
这是她头一次做鸡子这样的大菜,还有些紧张,郑重的请爹娘点评。
梅氏是刚从梅家回来的,她和别的娘亲不同,马玉兰就说她娘好的时候就很好,她烦闷时就会拿家里人出气,可是梅氏就不会这样,即便她去梅家不是很愉快,但是看到儿女们她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爹,娘,你们快尝尝吧。”妙真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徐二鹏吃了说好:“咱们女儿还是很有天赋的,没怎么学就能做一道菜了,好吃,好吃。”
爹说好吃,娘却提了意见,说火候太大了,还教她如果用油下锅后,放一颗蒜头,用小火把蒜炸到金黄色,把蒜捞起来,再下鸡块,那鸡皮就是金黄色的,还有焦皮,好看又好吃。
做菜也是一门大学问啊!
因为这道菜做的还不错,梅氏决定亲自教她做菜,还笑道:“你爹爹也是胡乱指点,你那本菜谱是浦江的,也不是我们苏州的,还是我教你吧。”
徐二鹏笑着摇头:“萧二太太就是从浙江嫁过来的,所以我才选的。”
“原来是这样啊。”梅氏恍然。
今日梅氏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等用完饭后,妙真就到了内室,果然看到她娘神情有些沮丧,妙真忙道:“娘,怎么了?”
梅氏见女儿这般关心,就道:“你别瞎操心,就是你小舅母和你小舅舅和离了。”
“和离了?”
“是啊,你小舅舅跟着乔家做生意,赔了不少钱,在外头听说还有别的女人了。你小舅母又和你外祖母常常争吵,这不闹着闹着,你小舅母娘家人就把她接了回去,你外祖母鼓动你小舅舅把人休了。你小舅母家让他改成和离书,就把陪嫁留下来一半,他们到底还有三个孩子,你小舅舅就同意了。”梅氏说起来都心累。
妙真也听的心累,她想罪魁祸首其实还是小舅舅。
四月中旬的时候,天上下些绵绵细雨,妙真正在整理医案,不知不觉,她也有了自己的经验。看着每一页的医案,想起医过的人,竟然历历在目。
“姑娘,有人来请您出诊。”外头小丫头冬儿跑来传话。
妙真还奇怪,自己虽然在南京很有些名气,但是在苏州府并没有打响名声,如今有人请她出诊,不知道是什么人?
所以,她特地到了前厅,见一个穿着鸭蛋青比甲的女仆候在那儿,妙真仔细问道:“你家府上不知道是哪里?若不然让她上门来医吧?”
那女仆道:“我家主人是松鹤酒楼的东家姚家,和覃老爷是朋友,我家太太染了疾病,从覃太太那里知晓您的医术,故而想请您过去。”
妙真一听是覃太太,心道她还真是自己的贵人,也是好人,还帮自己介绍病人。于是,就答应下来,但是她也不放心一个人去,就请梅氏和她作伴。
松鹤酒楼是苏州府还算本土的一个酒楼,她们家却不住在酒楼后面,而是住在毯球巷,前面有一片空地,许多爱蹴鞠的人常在此地嬉戏。
妙真对看病可比做饭要得心应手多了,况且她在程家那样的顶级世家待过,故而到了姚家,姚夫人的年纪比想象中年轻,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她先把脉,把完脉皱眉道:“您脏腑虚弱,脾胃也需,平日是否有恶血?”
“恶血倒是没有,就是腹部长块,总不消。”姚太太愁眉不展。
妙真又问:“不知您平日饮食如何?”
“吃的很少,也瘦了许多。”
“那您平日有没有什么习惯?比较古怪的习惯?”
姚太太想了想,“我每逢来小日子,就贪凉,我也不知道为何?就特别想吃些生冷之物。”
妙真心里已然有了想法,但为了细分,还是道:“那您有心腹疼痛的症状吗?”
姚太太摇头。
“这种病应该是食癥之症,我给您开了方子,用生姜橘皮汤送服硇砂丸,每次服五丸就好。”妙真说话间就已经把医方开好了。
那姚家夫人连忙打发人用轿子送妙真母女回来,梅氏悄悄问道:“怎么没有给诊金?”
妙真一笑:“您不知道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一般不当面索要诊金,病家事后会打发人以谢礼的方式给我,如此一来便表明医者没有索贿,没有乘人之危。到时候等她好的差不多了,就会以厚礼相赠,不仅表达谢意,也是为我扬名。”
果然,到了端午前,姚家让人送了五两银子,一匹轻纱,一双绫袜,六把金扇来。
因为医好姚家太太的病症,妙真也是小有名气了。
第34章
端午时,家家门口悬挂着艾草,菖蒲,粽子则是由五彩丝线系住,妙真做医家的,便做了药香囊送给往来的人家。徐二鹏用朱砂和雄黄点两个儿子的耳朵及口鼻,用来避五毒。
家里备下了粽子、馓子、腊肉、鸡和鱼等,供自家吃饭。
萧家那边送了节礼来,有几色粽子,南北果品并糟的鲥鱼两份,再有三白酒一坛,除此之外,红黄夏布,纱扇,汗巾子等等,算得上是颇为丰厚了。
妙真便和梅氏一起拟单子,也是回的差不多的东西。
把礼都回的差不多了,三叔一家上门来了,这一二年三叔的店铺又换了一个地儿,三婶包氏还是老样子,早早提了食盒过来,说是打算吃不完的装回去,但实际上每次都是人家菜一上,她就能薅走一半去。
倒是妙莲和小时候相比,变了许多,看到妙莲,妙真想起了妙云,她把妙云的事情告诉了爹娘,爹娘都对她当时的处理表示赞成,做人做事不能不管不顾的。
“真真姐,这是什么?”妙莲拿起一把纱扇。
妙真笑道:“这是人家送的节礼来的,你要吃什么点心,我让人拿来。”
“我不用,你别忙活了。”
枫桥老宅近年来,三叔花了几十两重新修整了一下,把灶房厢房都修了,好歹比以前是好许多了。就是妙莲道:“真真姐,过几日舅公做寿,你去不去的?”
妙真点头:“我们家肯定都过去的,难道你不去?”
“不是,我就想你若去的话,咱们到时候一起去。还有小姑姑她们,也说要去的,你还没见过小姑姑的孩子吧,很是可爱的。”妙莲形容起那孩子来,手足舞蹈的。
妙真想自己虽然也医治过孩子,可是却不太喜欢小孩子,真是奇怪,两辈子她都对孩子敬谢不敏,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很高的兴趣,很快岔开话题道:“一起去就是了,也没什么,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