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嘀咕:“我又没发火,正当说的。”
萧景时又帮梅氏布菜,一幅乖觉的样子,妙真斜睨了她一眼。
中午用完饭,坚哥儿和坤哥儿在院子里玩,萧景时去前面书房读书,妙真正拉着梅氏说话:“您能过来,我不知道多高兴。”
梅氏见女儿这里陈设富丽,院子更是犹如仙境般,更别提方才女婿也是顺从女儿,女儿敢在人家家里高声说话,她也就放心了。
妙真能够有底气的缘故是四月诊金药钱一共赚了三十五两,她一个月如果不打点下人,恐怕就纯赚这么些,钱才是人的底气。
母女二人正欲说话,任氏却请她们都过去说话,妙真让两个丫头照顾好坚哥儿和坤哥儿,就和梅氏一道出去,正巧在门口遇到了楼琼玉和她娘楼主簿的太太,彼此又是一番厮见。
楼琼玉是个典型的淑女,性子温和,她母亲却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强势的小官太太,她的气质和童太太有点像。
两个母亲在前面走,家长里短的说些什么,妙真和楼琼玉并肩走着,见她有些闷闷不乐,忙问:“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事儿,就是中午吃多了。”楼琼玉的母亲一过来,全部都是围绕她的肚子说的,让她赶紧有身孕,这样在萧家的地位就力压众人了,还教她什么姿势受孕云云,这让楼琼玉很是烦恼。
萧景棠成婚不到一个月就去了书院,这就不说了,便是他回来了,应酬也不断,她又管不到他外面的事情?
她这么一想,顿时天昏地暗的,得亏妙真扶了她一把,略叩了叩她的手腕,喜笑颜开的对前面的楼太太道:“伯母,六弟妹她有身子了,我把了脉,是喜脉呢,有两个月了,恭喜您了。”
楼琼玉没想到自己有了身孕,楼太太更欣喜万分,瞥了梅氏一眼,一时忘形:“我正在说这事儿了,她四嫂,你是大夫,日后我们琼玉可交给你照顾了,你可要把你侄儿照顾的好好的。”
梅氏在一旁心道这楼太太说的什么话呢?难道她女儿是老妈子不成,还是料定自己女儿生不出孩子来了?
却没想到妙真道:“我倒是想,可我也有了身子了,只是月份小,不好对外说。”
梅氏没想到妙真竟然有了身孕,她也顿时一派喜气的走过来对楼太太道:“这倒是了,不能喜冲喜啊。”
喜冲喜就是迷信之论,一般而言是说什么两个孕妇不能同坐或者同睡,怕对方煞气影响,还怕换胎。
妙真之所以不说,就是怕别人大惊小怪,但是她也不允许母亲好容易来家一趟,如此落寞。就自爆了,就像小时候别人有的,爹娘都会满足她一样,她也是投桃报李。
且不说梅、楼二位太太如何,最欢喜的人便是任氏了。
第48章
且说任氏一边手拉着一个儿媳妇,不知晓多满足,韩月窈见了虽然心里发酸,但想着两个弟妹进门,兴许也跟自己带点喜,又想着过些日子找大夫调理身子,面上跟着欢喜不已。
再不说萧景时也知晓了,他这个人素来不为什么着急的人,也是一气到了正房,众人推着妙真出去次间说话。
“我说你近日怎么打发我在书房睡,还说什么让我好生读书,原来是这个?你也不对我说。”萧景时还有些委屈。
妙真正附耳在他这里道:“当时二嫂弟妹都没身孕,我胎也没坐稳就嚷出来了,她们怎么想我?以为我故意炫耀的。”
萧景时道:“这有什么?反正我每日在外书房,做你的保护神。”
怎么自己一有孕,萧景时这么会说话了,殊不知萧景时这几天天天睡书房,早就想回去睡了,又不好和妙真说,反而自己很离不开她,如此这件事情让他是借坡下驴。
妙真又笑:“你先回去吧,就这么巴巴跑来,人家笑话你。”
“好吧。”萧景时还有些失落。
妙真见他真要走,又喊住他:“等会儿晚饭咱们俩一起用,就我们俩个,便婆母这里准备了,我也只吃一口,回去陪你吃?好么?”
萧景时一时又开心,“你还是垫巴点儿。”
看他这样,妙真觉得他秉性刚强,但实际上很好哄的,有时候他说话不好听,你就直接忽略。因为妙真的性子就是那种,自己想做成什么事情,管你说什么你喜欢什么,她都要把事情完成,且持身还正,言不虚发,萧景时还常常被她说服呢。
这边萧景时离开后,妙真进来了,楼太太正和韩老太太亲热的说话,梅氏正与任氏说话。那楼太太因丈夫在吴县做主簿,管着一县财政,来往都是官家,妙真的爹虽然是士绅人家,可在她看来她家是戴大帽的,徐家戴小帽的,只面上不显露出来,倒和韩老太太这个千户夫人更亲近。
梅氏心细当然知晓楼太太此举,她也是憋着一口气。
且说妙真这里刚说话,那边晁氏带着夏仙姐过来,晁氏连忙上前恭喜,任氏忙道:“同喜同喜。”
夏仙姐听到妙真和楼琼玉都有了身孕,都跟怀着活龙似的,寻着空儿对韩氏道:“都是一样的媳妇,咱们俩先来的倒是陪衬了,要说我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韩氏只默而不语。
晚宴时,任氏和晁氏打横一人一桌,底下分别是韩老太太母女一桌,夏仙姐和素云一桌,妙真母女一桌,楼太太和楼琼玉一桌。
每桌都有四十小碟,桌上摆了糖缠、簇盘、果盘、冷盘、热盘、汤盏,梅氏是个精细人,自小妙真的袜子都被洗的最白,如今女儿有了身孕了,她更是小声道:“你有了身子鱼虾可以少量吃,吃多了就容易腹泻,知道么?”
“嗯,我知晓了。娘,您吃这道水晶鹅,您一定要尝尝,是家里厨子的拿手菜。”妙真也夹菜给梅氏。
那边楼太太也搂着楼琼玉说话,帮她仔细挑着鱼刺,更别提韩老太太悄悄道:“我把那黄姑子请来,她那里有个生子方,好歹不能咱做冷板凳的。”
韩氏颔首:“你老人家到时候把人喊来,钱我备下就是。”她管着家,便是手里没那么有现钱,但也有布匹那些。
别人都是依偎母亲身边,夏仙姐却只和素云坐着,那素云也是任氏的宝贝女儿,那夏仙姐愈发是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回房里好一顿哭,此时暂且不表。
再说妙真等席散了,同梅氏母女俩个回来,先安排他们住在厢房,又进到屋里,见萧景时在烛台上且点着几根红烛,又有五六道菜,虽然不似大席那样,却又十分精致,全是时令清淡的菜,都做的精致极了。
二人对坐,妙真瞒着的时候,不会摸肚子,今日告诉众人之后,却忍不住摸了摸肚子:“真想不到,我竟然有了身孕了。”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年轻啊,身强力壮的,又只往你那里倾泻,你有孕正常。”萧景时道。
妙真嗔道:“瞎说八道什么呢。”
萧景时道:“我说实话你们嫌太粗糙,我说假话,你倒爱听的很。”
“甭管什么真话假话,你应该说这世上的人都爱听好话,也不是那等拍马屁的话,得找人优点夸夸,人家高兴,你也高兴。”妙真笑。
萧景时摇头:“这话说的对,只有些人一无是处,无处下嘴。”
妙真拿了个拖炉饼,正掰着吃:“这倒也是,反正我是这样的,只要你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你若害了我,我只反过去给个教训就行,但你若是太恶劣了,咱就是拼的一身剐的人。”
“没想到你倒敞快。”萧景时就喜欢这种人,他就不爱那种锥子戳一下都不动的人。
妙真就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娘生产时,遇到庸医,差点让我娘难产么?后来我就想学医,我爹就说,你得先把医书都背会,我得看到你的决心,后来因为这个有幸拜入陶夫人名下。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能指望别人的好心怜惜,得自己真正有本事。所以,我自己常有自己的事,旁人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也不理会,但你若惹了我,我也不会太忍气吞声。”
“看不出来,你还是有脾气的,下人好些都说你好。”萧景时常见到妙真都是笑脸。
“下人们有的也不容易,她们多半本来就辛苦,书也读的不多,钱财也有限。我再怎么样,日子比他们都过的好,你想啊,有时候比方你我都读书的人,一件为难的事情,我们能有法子解决,对他们而言却难为死了,不得往窄路上走啊。再说了,我虽然不能和你比,可我有嫁妆,有田,平日也有几个子儿的诊金,还有这么好的夫君,自然心情好,就对身边的人更好了。”妙真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萧景时总结一句话,“你说的就是兔子急了都要跳墙,举凡能留一线就留一线。”
妙真竖起大拇指:“就这个意思。”
二人聊天聊的尤其开心,晚上梳洗一番,彼此相拥而眠。
再说六房那边,楼太太今日和楼琼玉一起睡,正教育着女儿:“你那四嫂好个心机,有了身孕也不做声,偏今日你有了,她压你一头的。”
楼琼玉道:“娘,四嫂也就比我先进门几天,我们俩关系不错的。”
“好不好的,你自己得有个心眼。你那个大嫂,很是妖娆,人倒是挺傲的,也怪道,她抢了人家丈夫。”楼太太道。
“娘~”楼琼玉让她别说了。
楼太太道:“好,我不说了。早知道你怀孕,我就把家里的核桃枣儿都拿来,家里都堆满了,也没人吃。”
楼家送礼的人颇多,一食三餐都不必去买,楼太太也是精明的很,每次都是送人家的礼来,她再送礼,这样不费自家一文钱。
临睡时,楼太太又忍不住说话了:“你们二房的韩二嫂儿没身孕,你和你四嫂谁生下儿子啊,谁就赢了。”
且不说她勾起话头说的楼琼玉第二天挂着一双青眼圈,妙真看了都吓一跳。
梅氏在这里睡的也很好,院子里花香馥郁,鸟儿啾啾,又兼女儿有了身孕,她是神清气爽,又随女儿姑爷一起用早饭,姑爷也是对女儿好,她看着都高兴。
今儿端午,萧家有专门的画舫,女眷们各自坐着轿子出行,到了目的地后,就诸人上了画舫,韩氏带着妙真楼琼玉给任氏用托盘送上自己做的针线献上。
这几色针线都不是敷衍之作,任氏见了自是欢喜,就连晁氏那里也有一份。
众人坐定后,下人抬了果盘来,白玉枇杷、荔枝、橘子一个攒盘,又有小巧的各色粽子。妙真的两个弟弟,大一点的坚哥儿去外面跟萧景时一起去岸边玩,坤哥儿才五岁,正好留在里面。
妙真剥了荔枝给他:“哥儿,吃一个吧。”
“姐姐,等会儿是不是有龙舟比赛啊?”坤哥儿接了荔枝过来问。
“对啊,这里的位置最好,你等会儿可不要乱跑啊!”
“我知道。姐姐我也给你剥个橘子吧,还有我跟你说悄悄话。”
小孩子特别可爱,妙真还准备听他的悄悄话是什么,他吃完荔枝才告诉自己:“我爱吃荷包蛋,所以姐夫给我吃了五个荷包蛋,说不告诉你。”
“那你肚子胀气吗?”妙真摸了摸他的小青蛙似的肚子。
坤哥儿摇头:“哥哥陪我玩打陀螺,我就好了。”
妙真就道:“你姐夫还真没跟我说,我回去跟他说去,就是好吃的,也别吃太多,一下吃太多了,下次都不想吃了。”不过,她还是笑道:“但你也别担心,若你真的吃撑了,姐姐给你熬消食茶。”
坤哥儿把剥好的橘子给妙真,妙真亲了他一口,又咯吱了他一下,坤哥儿咯咯咯的笑。
自从坚哥儿被狗咬了之后,两个哥儿身边选的都是十分精心又忠心的,妙真逗弟弟玩了一会儿,梅氏只道:“还记得之前贺家哥儿请你三叔妙莲他们端午作耍,妙莲好寒碜人的事情?”
“怎么不记得,我实在是懒得和他们计较了。”妙真摇头。
梅氏又说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上回你爹生辰,贺侄女婿不是来了么?他自个儿说什么生息稀疏如何,你爹正想把你之前住的后罩楼改成一个书楼,就问他能不能打些书架?何许价钱?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说和他爹定一个价来。回去之后半个月都杳无音信,你爹就想着他不愿意,就找别家打,后来找了另外一家,价钱更低的。你说好不好笑的,咱们都找了人了,你三婶又跑过来,说贺家木坊都开始做了,让我们付钱,你爹和我把她说了一通。”
妙真道:“要我说,连贺家都不要有什么瓜葛才好,明摆的。”
“还不是贺淮在你爹面前哭穷,你爹又想反正给谁做都是做,哪里料到这样的事情。原本以为你三婶三叔糊涂,这贺家办事也不靠谱。”梅氏唏嘘。
妙真摊手:“有句话叫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虽然也未必都是,但本来也有问题。”她也把萧家有个婶子上门打秋风,自己送了她一袋白面的事情说了。
梅氏很赞成:“你刚进门,正该如此,你爹和我去你葑门宅子那边时常帮你看着的,放心吧,底下人不敢那么大喇喇弄鬼。”
母女二人说的热闹,任氏赐下雄黄酒来,妙真一口也没喝,别人看过来,她也只是做做样子,还私下让小喜和楼琼玉说一声,楼琼玉隔着一阙人,对妙真颔首表示感谢。
再不说外头已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龙舟竞渡,看的人又是揪心又是刺激的很。
好容易看完,任氏请人过来唱《荆钗记》《白兔记》,众人听了一回方回去,回去后,又重新设宴,那宴毕,梅氏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家,说到时候把丰娘送来,楼太太和韩老太太多住了几日。
楼太太倒好,住了几日让人拿了核桃枣儿来,还分了些给妙真,韩老太太回去时,却是大包小包的。
韩月窈一气给了六两银子出去,衣裳布料那些自不必说,给的更多了。
这回为了端午,她一共做了三套洒金的衣裳,头上钗环又拿了十两重新置办了,这一向竟然穷了。
妙真倒是还好,她如今只是不出诊了,似别人过来看病还是可以的。
像现在姚太太介绍来的一位病患,一来就道:“我总觉得冷,身上寒浸浸的,老是不舒服,有时候肚子还疼。”
“你行经如何?”妙真问起。
那妇人道:“就是经候不行,您看我这这肚子里还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妙真摸了摸,还真是肿块,这妇人应该是癥瘕痞块,她又细细的问了多久,才开了水府丹,那妇人留下一两银子,妙真且让人送她出去。
之后又来一个脖颈生了痰核的,这个病她之前治过,但跟病人还是要解释一遍:“人一虚损,一身都是块,也一身都是痰。你颈部患痰核,是气滞痰凝缩滞,所以我不仅要帮你灸两个穴位,还要开药,如此一来,诊金要贵一些,一两银子方可。”
原本妙真很少被人不给诊金的,但上回看了两个老太太,一个把她医好了竟然丝毫不提诊金的事情,另一个更是拿了她的方子去抓药,还说是找别的大夫开的,说自己的药不好,反正都想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