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了,见岑家来人道:“四奶奶,我们奶奶身子不大舒服,也不知怎么了,想请您过去看看。”
妙真想起岑家的事情,也是觉得一团乱麻,这个岑渊混的不怎么样,家里事情倒是多,她立马道:“备轿,我立马过去。”
看着妙真前呼后拥的带着人过去岑家,楼琼玉着实有些想高氏了,还是高氏更好,和谁相处都是慷慨大方,为人极好,不愧是高官之女。
又说妙真到了岑家之后,进了二门,就见几个梳妇人头的在那儿打着帘子,她还张望了一下:“周姨娘不在这里么?”
二喜道:“她平日便是请安也是请了就走。”
“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妙真知晓萧素音的病多半都是内宅之病,故而,有此一问。
二喜抹脖杀鸡,就是不说,妙真进到内室,见她躺在床上,不由道:“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们怎么把嫂子请过来了,我不过是有些发昏,躺躺就好了。”萧素音看到妙真还很不好意思。
妙真上前帮她把脉,发现她也的确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就道:“没什么大事儿,你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躺着歇会儿,那日还看你好好地。”
听妙真关怀,萧素音又道:“还不是为了孩子教养的事情。我就不明白了,旁人家里妾侍的子女养在正房身边是抬举,我不过是让周姨娘的女儿养在我身边,周姨娘就跟要吃了我似的,撺掇着那位来闹,现在都要和我分庭抗礼了。”
其实萧素音也是气愤周姨娘吃了她的鲥鱼,所以想反制她,没想到被人家反将一军。
妙真只道:“既然你现在斗不过她,就暂避锋芒吧,还是和你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不然钻牛角,受伤的只有你自己。你在家里若是待的不愉快,可以去我们家里。”
“多谢四嫂。”萧素音微微一笑。
如今最忌讳火上浇油,岑渊默许周姨娘对付萧素音,那萧素音若是对抗起来,裁判拉偏架,能有什么好?不如先暂且忍耐,以待来日。
“你是个明白人,岑渊就是为了家族安宁,也是不会真的过分抬举的,但是你若是先出招了,被抓住把柄了,日后便不是什么大事儿,都会被人家压你一头。”妙真道。
如果岑渊真是个爱丫头的,怎么当时抛弃杜家姑娘?
萧素音有妙真开解了半日才好,她还吃了一碗蹄花汤,头也不怎么晕了,如此,妙真才放心离开。
回到家里,妙真托腮坐在桌上,总觉得看到人家家中妻妾都心累,她也不能觉得自家现在没有妾,就觉得自己有优越感,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想了片刻,她又是活力满满了,自己不能让别人的负面情绪影响自己。
萧景时从书房回来,见妙真兴致勃勃的打秋千,连忙过来道:“我来帮你推。”
“好啊,那你一定要把我推的高高的。”妙真虽然因为帮人看诊,常常久坐,以至于如今无法长途爬山锻炼,怕腰疼之症发作,如今打秋千她却很喜欢。
萧景时把她的裙子扎在裤腿处,循序往前推着,他自己是打虎打狼都不怕,但是看到妙真飞的太高,还有些心惊。
从秋千上飞上去,仿佛在风中奔驰一样,好一会儿她停下来,心情很好,看萧景时一脸紧张,还道:“你这是怎么了?荡个秋千而已,上回我三日就把骑马学会了呢,你教我骑马一下就放手了呢!”
“看的我心都揪的不行。”萧景时抱着她从秋千上下来。
妙真又把今日的事情说了,萧景时立马道:“真想把那狗日的打一顿。”
说罢就想起身去岑家,但想了想又道:“算了,若是他夫妇二人和好,我就枉做小人了,况且,她嫡亲的兄弟都不出头,我又何苦来?”
看来萧景时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妙真拉着他坐下:“我和她说了,心情不畅快的时候来咱们家走动一下也好。不过,说真的,她也是很难做。”
“有什么难做的,她若是三婶生的,三婶早就闹上门替她出气了。”萧景时看的分明。
妙真握着他的手道:“所以我们做爹娘的也要争气些,将来女儿就是嫁到人家家里,若是受到欺负,咱们能帮她撑腰,甚至女儿不想嫁,也能让她一辈子快乐。”
萧景时只是笑,弯腰看着她:“你都想到咱们年纪大的事情了啊?”
“怎么可能不想呢。”妙真道。
正因为有女儿,她才希望女儿能够十八般武艺俱全,将来即便不成婚,也能养活自己,就像她自己也想过,等何时萧景时归老田园时,她要开一间专门的女子医铺,既能造福于女子,也能让女儿有个营生。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口干,进去吃了一盏饮子,又见小喜从外面进来:“奶奶,平江伯陈夫人过来看诊。”
“知道了,我这就去诊室,你请人过来吧。”妙真把饮子喝完,连忙又过去诊室。
妙真和陈夫人是旧相识了,见她舌质红,舌苔黄腻,脉沉细,只说是右上腹部疼痛,又细细查了,才道:“这是肝上的病,恐怕不大好医治。”
陈夫人听了心下一沉:“自古肝脾之病都不好治,我寿数还有几载?”
“虽说很难,但是我知晓一个方子,您先拿回去试试。”妙真开了茵陈四逆散,亲自抓了三十剂药,让她每日一剂分两次服用。
见妙真还肯开药,陈夫人放下心来,亦是道:“有您在,我真的什么都不必担心。”
妙真笑道:“您快别抬举我了。”
陈夫人想徐女医就是那种平日帮你治病好似完全一点难处都没有,她也不会跟你说多辛苦,但是离开了她,你才知道要找个好大夫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陈夫人即便伯爵夫人也是礼贤下士,亲自过来,不似人家那般摆架子。妙真对尊重她的人也回报同样尊重,不由道:“过一旬了,我去府上探病,看这药吃了如何?您这些日子饮食也清淡一些。”
“嗯。”陈夫人点头,准备出去时,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情:“宁徵媳妇同你的关系好,你也劝劝她,正青春嫩妇的,别为了个什么世袭的官职耗费自己,那些好事儿也到不了她的身上去。”
妙真道:“我知道了,若是有机会,我肯定和她说。”
据说去年年底张氏娘家人过来了,张家同意张氏待在崔家,但是有一个要求是让张氏过继张家的侄儿,说崔家的人关系太远。
这打破了妙真的想法,她一直以为古代是“同宗立嗣”,也就是挑选嗣子,要允许选择同宗昭穆相当的侄子来承继,异姓不得立嗣。
但张家这一举动让妙真觉得古代人也是为了一个世袭官职不择手段啊。
但初嫁归父母,再嫁自己作主,张氏如果实在是不愿意,张家的人也不会勉强。想到这里,妙真让小喜次日去崔家问了一下情况。
张氏借故请了妙真过去,她也是没人商量,想问问妙真的意见。
“徐姐姐,你一向很有见解,怎么看这件事儿?”张氏道。
妙真沉吟片刻才道:“别人的家务事我是不大参与的,但你和我关系不同,我只说可能性,如果你决定留在家中守寡抚养养子,将来鲜艳颜色不能穿,也不能管事,就跟槁木死灰一般。自然你如果喜欢清净,平日就礼佛,那多半还挺适合的。”
张氏赶紧摇头。
“再有上面我说的是平常守寡,似你这般容貌美艳的,焉知没有那等好色之徒贪图美色的。这也就罢了,又怕那些贪财的,见你孤儿寡母守着财,想方设法的害你,好将来得到钱财官职。”
张氏听了一怔:“这些我还没想到呢。”
“可是成婚也未必好,若是择一良人倒是罢了,若是择一豺狼,那就完蛋了。”妙真说完把卢世安的爹的例子举了。
本来张氏觉得都可以,现在听了妙真说很是着急:“徐姐姐,我今儿要睡不着觉了。你快帮我想个法子吧?”
其实张氏的性格,接触久了就知道有些憨憨的,她只是总想做个菟丝花,找个强壮的靠山靠着,如今似乎靠上的人是自己。
妙真道:“我有个主意,你呢,如果怎么都不愿意守一辈子的寡,也先不多说什么。暗地里让媒人替你找,你若是有几个人选,就让我帮你查探一番,我再把我能够查到的消息告诉你,你再从中选择。”
“但你也不必完全信任我,也可以让你娘家人同时帮你查。”
张氏一听就道:“我娘家人就我哥嫂在京里,他们就巴不得把侄儿过继给我,就劳烦徐姐姐替我再寄一封信给我爹娘。”
妙真应承下来,又嘱咐道:“你的事情要做的密一些,即便是找媒人婆,也不能大张旗鼓。记住,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张氏见妙真为她考虑的如此周到,又要拿钗环谢她,妙真就道:“我家里的还戴不完呢,你不必忙,把自己的细软都收拾好,别胡乱给人家,嫁妆可是咱们女子立身之本。”
这张氏原本一心爱慕萧景时,后来又同崔凤徵一度春风,现在却觉得妙真最可靠,她几番感谢,妙真却莞尔道:“不,你现在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看看你,多么大的勇气去做这些决定,而不是随波逐流。”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充满着不确定性。
即便是当年她嫁给萧景时,她也是怀着忐忑的心情。
张氏也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从妙真离开之后,就开始让一个平日关系不错的卖婆帮她张罗,到了清明时,她就出去见了一个,妙真接到了张氏送过来的名单,自当让平安、书童一起查探。
“奶奶,崔奶奶那边说的那个男子怎么样?”
“说是在五军都督府任官,家中家资不少,人倒是一表人才,家下有个女儿,具体如何我不知道,你也先不必说,打听出来再说。”妙真道。
小喜应是,虽然她之前因为张氏所作所为不喜,但是张氏年纪轻轻一大笔钱,若是不能托付一个好人,下场凄惨,与其如此,奶奶帮她,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她们都希望这个男子不错,但平安和书童查了回来都说这人其实有浑家了,骗张氏进门做妾罢了。
次日,妙真就去崔家说了,张氏又把卖婆喊来诘问了一番,见果然如此,把那卖婆打了出去,不许她再上门。
还有两个月孝期就要过了,崔家的人肯定还会来逼迫的,张氏焦急不已,又让熟识的牙婆、媒婆介绍,正跟没头苍蝇似的,没想到有人托媒来了。
这个人就是曾经他们救过的那位骑兵队的百户,因为战功彪炳已然被封为守备,当时就是张氏帮他不停的清洗伤口上药熬汤药,他心里很是感激,这次来京送俘,听闻张氏在孝中,便想试一试。
妙真让萧景时打探了一番,其实也不必怎么打探,因为吏部有官员行状,再有他也认识锦衣卫的朋友,他回来就告诉妙真:“此人三十岁,世袭百户,虽然和崔家完全没法比,但颇为上进,先头娶过一房妻室已经过世,并无儿女。虽然是个粗人,但粗中有细,家业也还算殷实。”
“那我把这些条件告诉那边去。”妙真提着裙摆就跑了。
张氏听了一愣,真是一饮一啄,当时她和妙真几个没日没夜的照看军士,根本没想过回报,偏偏这事儿让她得了一桩好姻缘。
这还真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第80章
张氏出孝之后,听妙真的言语,把二百亩良田留下供崔家族中做祭田,通融了族老,顺利嫁给了守备,嫁妆也陪嫁了过去,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便是连楼琼玉提起此事也觉得唏嘘不已,还道:“真没想到她的姻缘落在此处了。”
“是啊,这就叫种什么豆得什么瓜,一饮一啄罢了。”妙真很为张氏高兴。
刘氏在一旁多番吹捧张氏,意思就是她是天生富贵命云云,完全不提妙真的功劳,楼琼玉则想张氏原先还勾引过四哥,四嫂四处张罗,结果人家反倒是比她嫁的更好了,不知她心底作何想法。
但妙真是真的为张氏的转变高兴,见刘氏这般说,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也笑道:“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希望做好事的人,人人都有好报。”
这点攻击对她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她压根就不嫉妒张氏,她觉得自己已然过的很好了。只有刘氏和卞氏都内心其实深深不平,她们都是官家女,还是黄花大闺女,嫁的丈夫不大争气,似妙真这样的监生之女,张氏这般再醮妇人却一个赛一个的高嫁。
萧素音看她们这般脸酸心酸,忍不住撇嘴,出来就对妙真道:“四嫂,你别放在心上。”
妙真一愕,又摇摇头:“我就没放心上过。”如今她靠着自己都能得到皇上青睐,赐下牌匾,人家提醒女科大夫时,必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哪里会在意几个苍蝇嗡嗡嗡。
“我就知道四嫂你不是多心的人,如此便好。”萧素音笑。
从三房过完中秋回来,萧景时也算是从宣大回来在吏部任职一年了,吏部请托非常之多,谁让这是管着人事变动的部门呢?
请柬都装了快两个匣子,清风背了进来,妙真正看着,又对萧景时道:“官场上得罪了小心眼的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你还是仔细看看。”
“你帮我念一念。”萧景时躺在美人榻上,揉了揉太阳穴。
妙真应下,果真一个个的念给他听,连萧景时都觉得她其实相当有耐心,这种人真的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他挑了几个正常交往能去的,其余的几乎都不去了。
二人还叹道:“人家肯定觉得咱们俩设计身在福中不知福。”
妙真笑道:“反正你才初出茅庐,一定要爱惜羽毛才行,我这个月诊金就有六十多两,算是绰绰有余了。”
“傻丫头,成日把赚的钱告诉我作甚,小心被人听到。”萧景时捏了捏她白软的胳膊。
妙真却义正言辞道:“咱们俩久在名利场上走,见的也多了,应当知道那些贪官,也不是一开始就贪的,甚至刚开始都身怀大抱负,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大家都是普通人,有贪念很正常,所以咱们约束好自己,那些太有诱惑的地方不去就是了。”
爱惜羽毛,才会走的更远。
却说苏州府,八月初八刚过完生辰,因为她儿子萧景时有出息,地方官上门拜会的都多。以前都是她们巴结官府,现在却是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