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太太和梅氏还有韩家嫂子都来了,梅氏现下身子骨珠圆玉润了不少,底气也足了,她女儿如今被圣上赐下牌匾,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家下自从妙真出嫁之后,这些年一直攒钱,总算是提前攒到五千两了。
这些银钱和萧家相比,九牛一毛,但是对于徐二鹏夫妻来说是很大的一笔养老钱了。
相较之下,楼家自从楼县丞退下之后,就只靠地里的租子过活,儿子虽然做小吏,但做儿子的当家,也不会把钱给爹娘收着,所以她们俭省许多。
如今梅氏和楼太太颠倒了个个。
任氏对梅氏也客气的很,还道:“有时哥儿媳妇在家,我是什么都不怕,这孩子人才好,医术好,亏得亲家不知道怎么培养的。”
“您真是客气了。”梅氏谦虚的笑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任氏却想上回老四和老四媳妇上京,怕孩子没人看管,梅氏不辞艰辛的过去京城帮忙带孩子,这可比只出一张嘴的楼太太好多了。
且徐家那个孩子,听说也是个读书种子,管教的又很严,这样的读书人家可不能轻视的。
楼太太当然能察觉到其中差距,她一向自视甚高,面上客气,背地里白眼要翻上天的人。想着女儿在京里,女婿到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埋怨女婿不够努力,不过,听人说萧景时现在在吏部,她就来了劲儿了:“吏部可是管着官员升迁啊。”
“是啊,我听说叫什么考功司,就是对官员考察的。”任氏也说不太明白。
还是晁氏见识广,就解释道:“外任官员能不能升迁几乎都是考功司郎中说了算,但考功司郎中又会分派给员外郎和两个主事,所以说这个位置品级不高,却是极其有实权的。”
楼太太不由得想自己的亲戚举人出身,一直以来不得升迁,如此还不如跟萧景时说一声,反正这对于萧景时肯定是小菜一碟。
她还真的写信给楼琼玉夫妻,萧景棠看了就嗤了一声:“你娘这动动嘴,就要安排官儿做啊。”
楼琼玉叹了一声:“我娘不知道京中的情况,以为四哥和三叔一样呢。”
当年三叔只要家里有请托都会帮忙,就像长房的萧景砚从举人做官,就是三叔找的关系,但是萧景时却不是这般,他不收任何请托,平素为官很清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了。
“外人就算了,家里人我哥哥还是会帮的,我去问问。”萧景棠也怕人家说你做了官就认人了,到时候损害哥哥的名声。
人情比天还大。
萧景棠来书房找萧景时的时候,见萧景时正在练字,就笑道:“四哥,今儿休沐怎地也不出去走走啊?”
“等会儿还要带肇哥儿去找空地学骑马,就没出去。”萧景时这般说着话,手继续写着。
虽然两个孩子都有先生教导,但妙真和他说了不少什么虐童娈童事件,都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外人,尤其是出外,还是让他跟着。
萧景棠还不由夸赞了一句:“也难怪肇哥儿只比我家邈哥儿大一个月,却高半个头的,也是平日他好动,咱们家那个好静。”
“要说淘气,还是诤哥儿最淘气,肇哥儿和他弟弟比起来都是文静的了。”萧景时随口说了几句。
萧景棠坐下和哥哥说了几句,就说明来意,把楼太太给的信拿出来,摊开在萧景时面前道:“我这个岳母,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见天儿的让哥哥做些为难的事情。”
若真的是为了哥哥好,就不会拿在自己面前,萧景时看了弟弟一眼:“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啊?”
“哥哥,我可是一文钱没收。”这下萧景棠是真冤枉了,他真的是一文钱没收。
萧景时道:“一个举人做教谕还嫌弃不够,又要安排盐道做事儿,又要派到富庶地方,我如今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萧景棠道:“都是亲戚,就怕楼家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我看她是马不知道自己脸长,我岳父还是监生呢,你嫂嫂都让我不要徇私,更何况是她?”萧景时可谓毫不客气。
萧景棠道:“三叔当时不是还帮大哥的忙么?这对于哥哥就是抬抬手的事情,三叔还是朝中有名的清流呢。”
“三叔?他做官可是清廉的很,钱可是咱们二房给的,人家可没在任上贪一文钱。至于帮忙,他包庇饶家的事情都被人查到头上,乌纱帽都差点没了,若非是让三哥和高家老女成婚,哪里有今日?马上京察,三叔都准备提前辞官了,你倒说这个。”萧景时觉得萧景棠想的太简单了。
官场斗争一般都如湖水般平静,湖面上看着平静,但实际上是各自被捏着把柄,都不敢动,甚至去做一些违心之事。
所以萧景时做官就想公私分明,不能因公徇私,到时候被人捏住把柄,受制于人,他平生最不愿意受制于人。
萧景棠没想到三哥娶高氏的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由道:“真没想到啊。”
“你的岳母逼你还不够,竟然还敢教我做事?这事儿你别管我,我写信回家跟爹娘说一声。我的身份在这里,这就是咱家最大的保护伞了,若还不知足,到时候我就辞官回家。”萧景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一看事情闹大了,萧景棠叹了一口气,垂着头走出去。
妙真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听萧景时说完就道:“若是个人才,倒也罢了,到吏部参加铨选便是,若不是人才,将来你作为举主还要受到牵连,这些事情上一定要慎之又慎。你看我,如果遇到棘手的病情,都会先写免责文书,否则出了问题我就完蛋了。”
就像萧景时进翰林院选官从来都没找过三叔,萧景时原本是被当成炮灰扔进宣大的,都不到一年的任期,一个无甚靠山的人却丝毫不怕,告宗室,揭贪官,最后甚至把战事都提前知悉,功劳送给陆都督。
如此,才得到黄内相和陆都督的欣赏。
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萧景时扶着妙真的肩膀道:“娘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日后咱们替肇哥儿寻妻子,也不必高门显贵,只要姑娘知书达理,家中没有挂碍,比什么都强。”
“原本就该这样,历史兴旺,常常更迭,有什么是长久的,为了图一时利益结亲,即便得一时好处,将来也未必都好。”妙真如此道。
萧景时想着妙真当时在宫里混的正好的时候,头一件事情却是思退,自己日后恐怕也当如此。
有一个为了自己前途着想的妻子,萧景时也是个明白人,很是感激,但他又道:“这样的话,你们妯娌之间怕是难做了。”
还是头一回他问这个,妙真笑道:“怎么操心家务事来了?你放心吧,没事儿的。”
“真没事儿?”萧景时眼眸似星的望着她,里面透露出自己都不曾有的深情。
妙真道:“其实我还巴不得有些距离感才好,人关系太近了,有些话也就不好说了。以前你做庶吉士的时候,我想着我忙,让她帮忙管家,这没什么,也让她们没有寄人篱下之感。如今你才做官不过两年,又在吏部这样的要害位置,多少人巴不得抓住你的把柄,把你扯下来,你外头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家里我一定会管好的。我是女主人,她能挤兑我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谁敢拿她们夫妻的前途开玩笑,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楼琼玉和妙真也是因为事情积累,愈发有些不满,薇姐儿的事情,这次她舅舅的事情都让她觉得四哥四嫂没有把她们当家人。
所以高氏陪伴丈夫回来述职时,她原本就最崇拜高氏,觉得她交际极好,又会为人着想,故而想着自己舅舅的事情找她帮忙。
高氏听了,不由笑道:“这事儿吏部就能办,你何不找四弟去?”
楼琼玉倒是没夏仙姐那么嘴快,就支支吾吾的,高氏见状便明白了,她道:“这事儿其实不难,你让你的亲戚到吏部铨选就行了,要先在吏部注籍,到时候参加考试,到时候看主考官是谁,再行打点,不就成了么?”
其实高氏也没有说直接帮忙,但是话说的很好听,她是官家女,深知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点上和从小家庭纷争不断靠狠立足的妙真不同,她不介意给些利益让身边的人满足,人家有求于你,有利益往来,自然关系就更好。
就这般楼琼玉也是很高兴,常常去三房那边走动,惹得小喜道:“平日吃住咱们家里,也没看她这般。”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萧家还未分家呢。”妙真道。
“虽说如此,可是家里从公中送的也是给四爷和您的。”小喜看的很清楚。
妙真摇头:“好了,别说了,你们只看她有没有收礼就好。再有门房那里,说月钱涨到二两三钱银子一个月,如果收别人官员的拜谒,就不是只革禄米了,到时候我是要赶出去的。”
她这是高薪养廉,这些人平日就包吃住,四季衣裳,以及免费治病拿药,但就一条不许随意收外官贿赂。
小喜道:“我知道了。”
妙真除了把家管理好之外,也是开始潜心研究自己的医术,她总觉得自己的医术比之以前好许多了,谬家那个太太之前还不屑,之后每次看病都非要找自己,但她是不接待了。
说起谬氏,介绍她过来的韦纨也上京了,妙真请她过府叙话,把谬家的事情说了:“不是我不跟她医治,实在是……”
真正的朋友就非常理解你,韦纨笑道:“我知道,其实我们家和他们家有些生意往来,我与她也不是很熟。”
“还是那一年在苏州见过面,想来也快十年了。”妙真看韦纨的相貌还是没怎么变。
韦纨笑道:“我常年东奔西走,经历风霜,老咯。”
“不老不老,我看就很好嘛。怎地不把哥儿带过来?难道是怕我不给见面礼么?”妙真打趣。
韦纨摆手:“在读书呢,不好带他出来。你不知道,这孩子不爱读书,偏爱耍枪弄棒的,好容易他近来要读书,我哪里还敢带他出来,让他分心。”
原来如此,妙真又问起程家的事情:“他们家官虽然没了,但衣食无忧,日子很过得去,只是说话没以前那般了。”
“这样的祸事,能保住命,保住钱财已然不错了。上回我要随我家那位去宣大,听说大奶奶给三姑娘去信,竟然还让我远赴南京治病去。”妙真摊手。
韦纨不赞同纪氏这种做法:“南京名医甚多,怎么好让你去的。你不过是在她家做过三年工,难不成一辈子受她家驱使不成?”
妙真叹道:“也没到这个地步,只不过也得看我有没有这个功夫吧。以前我孤身一人倒是好说,现下我也是一大家子,我上京都得把家里人带着来。”
韦纨她们是在京中打算重新再开两间铺子的,还问妙真要不要入股,妙真笑道:“我倒是想,可是你们本钱太高了,我又不会经营,算了算了。”
“绸缎铺我的本钱几万两也的确有些高,那绸绒五千两的本钱,你出两千两,我算你一般,日后京里铺子有什么什么事情,你也帮忙照看一二。”韦纨经商是一把好手,但她就不爱吃酒拉关系,原本是探望妙真,但见妙真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置办产业,收入只有诊金,非常震惊。
所以,她也算是给好友一些好处才是。
妙真道:“我不好占你的便宜。”
“有什么不好的,你救了我多少次啊,正好我这几日也是有些身体不舒服,劳烦你看看。”韦纨不客气道。
妙真帮她诊断了一番,发现她肚子上有癥积,用手一按,韦纨就喊疼。
“你呀,先别忙了,我给你先医治一番。”妙真正色道。
韦纨在说自己的症状:“每次行径小腹刺痛。”
“经血有块吗?什么颜色?**涨不涨痛?”妙真问起。
见韦纨说了之后,又看她的舌头,见她舌质暗紫有瘀斑,心中有数,先让甜姐让药房的人拿桂枝茯苓丸来,又在她的中脘、关元、气海、三阴交、子宫穴、血海、足三里处艾灸。
“你一旬来三次,一个月左右效用就很好了。既如此,你还不如就在我家里住,你一个人住外面也不安全。”妙真如是道。
韦纨很有分寸,赶紧摆手:“你们这样的官户人家,总出入我一个商人算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是我住着也不自在,我自有下榻之处,常来就是了。”
妙真想真的朋友,会主动想你的处境,不会让你为难的。
这两千两投进去之前,妙真也和萧景时商量了一番:“韦姐姐做生意目光十分精准的,她原先都是帮程家打理生意的……”
“拿去就是了啊,跟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萧景时笑道。
妙真也未曾想到他完全信任自己,顿时心中很是满足,等韦纨的病治的差不多了,她拿了两千两给她,韦纨便写了文书红契给她。
这还是妙真头一次投入这么些钱,很是紧张,还好一年之后,那铺子送来六百多两的分红,妙真看了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萧景时在吏部主事任上也有两年了,明年就到了升迁的关键期,这个时候萧家三叔致仕了,三房原本在京中有大宅子,但萧三叔想起萧老太太还在苏州,他也是思乡心切,就托人在苏州丁香巷买宅子,正好隔壁陈夫人愿意出售,他们也就买了下来。
楼琼玉没想到三老爷竟然也致仕了,也是,现下三房长子已经出仕多年了,三老爷年纪也不小了,辞官也正常,就是她少了个去处。
她以为没有朋友的妙真不仅现下交到了韦纨那样的女陶朱,还有宫里的沈贵妃,马贵妃关系也都不错,更别提平江伯陈夫人,还有张氏这个守备夫人。
想到这里,楼琼玉才发现,人家全部是向上社交,不似她,虽然和高氏关系不错,可高氏和谁的关系都好,甚至和妙真的关系也好。
甚至她还是官夫人了,九年之间,完全不同了。
妙真哪里还管这些,近来皇上的长女常安公主要出嫁,她多番进宫专门帮常安公主调理身体,很受宫中信任。
这对于她而言是好事,尤其是公主为人竟然十分谦卑,自己送给她的《难经》《脉诀》她都认真的看了,不懂的还趁着她进宫会问,妙真也喜欢这种好学的人,常常跟她解惑。
然而她发现不少宫中女眷爱听佛法之事,自己因为不太感兴趣,有时候她们说的偈子、佛法故事跟听天书一样,她还得恶补呢。
人真的得终身学习才行!
第81章
普通人就是认识字,也未必识得佛法,还好家里给芙姐儿请的这位女官深谙佛法,尤其是《金刚经》,妙真就平日除了跟她请教之外,还向萧素音打听有哪个姑子的《金刚经》讲的好,特地使了十四两银子,专程请人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