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利脑门上蒙着一块白色纱布,杨昌海一只胳膊用绷带挂在脖子上,两人看上去伤得不轻,但面不改色,面无表情,气势倒拿捏得挺足,完全称得上“身残志坚”四字。
而另一边的锅盔摊主黑着张脸,目光如小刀似的时不时朝炸串夫妻两人扔去。
大概是由于昨天打过架,炸串夫妻今天把喇叭收起来了,不过横幅大变样,字体换成了金黄色,横幅下方还吊了些黄色的须,看上去非常瞩目。
没了噪音污染,这块地都清净了许多。
宋新文偷着乐出了声,低声跟宋新苒说:“瞧他们那样子,还以为自己多牛呢,被打是活该!”
“不过他们怎么都这样了还来摆摊啊,真是为了赚钱命都不要了。”宋新文也搞不懂,两个人看起来受伤都这么厉害,竟然也不休息休息。
宋新苒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装的。”
真受伤的人哪有他们那样神气洋洋,耀武扬威的样子。脑袋上的纱布,胳膊的绑带就跟作秀差不多。
只是宋新苒也实在不明白,作秀是要做给人看,可以获取利益的,炸串夫妻这样搞除了收获别人的嘲笑还能收获什么呢?
学生是不可能因为卖坏的重组肉串的老板受伤了,就心软去买他们的东西,只会在心里骂一句苍天有眼,善恶有报。
杨昌海此刻也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媳妇,要不我们回去吧,我胳膊还有点酸痛。”
那是昨天打架被打的,虽然没有严重到胳膊断了需要挂脖的地步,但还有后遗症。
熊利目光一横:“回什么回?被人一打就灰溜溜回家了,这不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好欺负吗?以后谁都敢来踩我们一脚了!”
杨昌海:“可是……”
可是他们还能在这儿摆摊多久呢?自从卖坏肉串的消息一出来,他们生意就越来越差,昨天没发生锅盔那件事时,已经没人来买炸串了。
“别可是了!”熊利说,“人活一辈子面子不能丢,我今天倒要看看谁还敢来撵我们走!”
今天确实没人来撵他们走,谁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就算有学生想去买钵钵鸡,必须经过炸串摊前,也宁肯跨过马路,转一圈去买。
仿佛炸串摊老板两人自带病毒似的,走近一点就会传染。
炸串摊今天虽然出摊了,但跟透明的也没区别,到最后也一根没卖出去。
夫妻两人既没推销也没吆喝,就抱胸站着,清风黑脸的,就像杵着两尊大门神。
锅盔老板的生意不像宋新苒的钵钵鸡,卖出了名声和口碑。只需一点差池便足以让锅盔生意大受影响,但昨天闹得警察都来了,今天锅盔老板也不敢动手了。
看着寥寥无几的顾客,锅盔老板心里大为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结果现在自己倒霉了。
卖完钵钵鸡后,宋新文一路走一路笑,忍都忍不住,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炸串摊老板两人这么好笑。
只是一走到家门口就笑不出来了,她们家门口也杵着两人,蔡永德带着蔡洋又来了,蔡永德手里还拎着东西,一看见她就把东西给蔡洋。
蔡洋抱着东西就跑了过来:“妈妈,给你。”
宋新文一看,里面是她的两件衣服。
蔡永德也不敢走过来,站在不远处说:“我看这两天要降温了,你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厚衣服,别冷着了。”
宋新文听见这句话都是一愣,她跟蔡永德结婚多年,哪从他口中听过这样x贴心的话。
蔡洋眼睛红红的看她:“妈妈,我想你了,奶奶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家,呜呜呜……”
蔡洋还是没忍住哭了:“奶奶还让我穿薄点来,摩托车上好冷。”
蔡永德一听儿子这话人都傻了,蔡母是跟蔡洋说了很多,但哪能想到蔡洋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个奶奶说的,就是他也知道千万不能加啊!
“新文,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宋新文原本还有些惊讶震动的心立刻硬了起来,一摸蔡洋的手,冰凉凉。
一个带着刺的目光咻的朝蔡永德飞去:“让小洋穿薄点,你自己到知道穿毛衣穿棉服!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在这儿等着吧!”
说完宋新文拉着蔡洋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去,门一关,阻隔了外面冷风,蔡洋打了个哆嗦。
宋新文心疼,随手把他们带来的自己的厚衣服披在了蔡洋身上:“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
又点了下蔡洋的脑袋:“你笨啊,冷就喊你爸,让他给你买衣服!反正他不是觉得几百块用一个月还剩很多吗!”
没等蔡洋回答又问:“昨晚吃的什么?还是稀饭泡豇豆吗?我昨天都跟你爸说了,要是他还不会自己做饭,甭想我回去!”
蔡洋听得脑袋有点晕,没记住这么多,吸了吸鼻子:“妈妈你再说一遍,我忘了。”
宋新文:……
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宋余此时奶声奶气复述:“小洋弟弟,姨娘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蔡洋抓了抓脑袋:“爸爸回家就带我来了,我也忘了来多久了,感觉很久了。”
宋余模仿着姨娘的语气开口:“让姨夫给你买衣服呀,姨夫说几百块很多的。”
宋余:“昨天晚上吃的稀饭泡豇豆吗?”
蔡洋摇头:“昨晚爸爸炒菜了,鸡蛋炒泡豇豆,不是稀饭是干饭。”
宋新文:…………
她看了一眼宋余,目光说不出的宽慰和怜爱,以前怎么没发现宋余记性这么好,大人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再侧目,目光落在蔡洋身上,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以前还说什么不会做,分明就是没被逼过!今晚让他买点肉回去做给你吃!”
蔡洋瞪大眼睛:“妈妈不跟我们回去吗?”
宋新文冷哼一声:“等你爸多改点再说!”
蔡洋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你是不是要当宋余的妈妈,不要当我的妈妈了!”
他这句话说的复杂,宋新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反而宋余紧张了:“不是的,姨娘是你妈妈,我妈妈才是我的,一个小孩只能有一个妈妈!”
宋新文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蔡洋脑袋上:“别瞎说!”
宋新苒说:“姐,刚才回来的时候姐夫还跟我道歉了,他看上去改了不少。”
宋新苒知道这种时候越不能说对方怎么怎么不好,不然宋新文气发完了也就该回去了,越是说对方好,宋新文心里越窝火。
果然宋新文一听她这样说就皱了眉头:“改什么,他装的,你是不知道他以前……”
宋新苒听宋新文抱怨了一大通,心里感慨,既然都知道以前的蔡永德是怎样的,能忍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做饭了。”
宋新文让两个小孩一起玩,自己去帮忙了。
她一走,宋余就说:“小洋弟弟你今天又来了。”
蔡洋不知怎的心里听了不太舒服,昂起下巴:“我爸爸非要带我来。”
宋余倒没有其他意思,像小大人般说:“来了就吃饭吧,我妈妈今晚要做水煮鱼。”
蔡洋本来是很难过的,奶奶说,妈妈不跟他回去他以后就是没妈的孩子了,但一听到宋余说的水煮鱼,蔡洋就想到那晚偷吃的酸菜鱼,嘴巴里止不住分泌唾液,他咽了咽口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呀。”宋余说,“我看见妈妈买鱼回来了,妈妈说多吃鱼很好。”
蔡洋:“我也要吃鱼。”
他此刻竟然完全忘了还在外面寒风中受冻的爸爸。
蔡永德站在门外,进又不敢进,走又不敢走,冷风呼呼吹来,把他脸吹得都快冻僵了,他只能原地跺跺脚让身体暖和一点。
心里还庆幸着,至少蔡洋进去了,肯定会帮他说话,他来的时候就教了蔡洋许多。
宋新文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心软,指不定今天就跟他们回去了。
只是天气渐黑,蔡永德在厂里上了一天班,肚子此刻也饿得咕咕叫。
这时忽然闻到一股呛香味,那香味丝丝缕缕的飘来,织成了个头罩似的,把他脑袋给香晕乎了。
一阵“滋啦”声传来,蔡永德鼻子动了动,随即闻到了一股葱蒜爆炒的辛香。
接着一声“哗啦”,应该是下了豆瓣,哦不,那好像不是豆瓣,一般豆瓣哪有这样的香味,一股咸香混着这辣椒的呛辣直往肺里钻,闻得蔡永德鼻尖都冒了汗。
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叫唤得厉害,他心想,谁家在炒菜啊,炒的什么,怎么这么香!止不住吞了吞口水,蔡永德也想去吃饭了,可他又不敢走,生怕走了宋新文就不跟他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听见了咕噜咕噜的水冒泡的声音,刚才的呛辣香变得更加温润,同时蔡永德好像还闻到了一股像鸡汤的醇香。
这在做什么啊?怎么香味那么齐全?
恰在这时,他听见了宋新文的声音:“新苒,你往里倒的是鸡汤吗?”
“是呀,这样做出来的水煮鱼汤汁更醇厚,不那么呛人,又能保留辣椒的香辣。”
蔡永德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他家在炒菜!还做的是水煮鱼!
这样的天气来一盆水煮鱼最舒服了,鱼肉一烫好就捞起来,细嫩又鲜甜,吃到嘴里一咕噜就能滑下喉咙,吃得肚子里都暖烘烘的,鱼片下再埋一些豆芽之类的蔬菜,味道麻辣又下饭。
一口鱼肉一口豆芽,荤素都齐全了,味道还足!
蔡永德不禁想起了半个月前宋新苒刚回家的时候做的那锅水煮鱼,那味道甭提有多美了!现在想起来舌头都活了!
“好香呀,妈妈做的水煮鱼真香!”是宋余的声音。
蔡永德哼了声,也让他小子吃上好东西了。
“好了吗,我端上桌了。”宋新文说。
“等会。”是宋新苒的声音,“最后淋下热油。”
没过多久,蔡永德就听见“滋”的一声,香味像烟花爆炸般炸开来,直直飘到外面,空气里都是勾人的鲜辣。
这不,蔡永德都听见旁边那户人家说了句,“隔壁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味道把人口水都勾出来了。”
蔡永德挺直了腰背,脸上也浮出一点笑容,心想这味道是勾人得很,他在外面也站了这么久了,饭菜做好,宋新文也该喊他进去吃了。
只是蔡永德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没听见有人叫他,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总觉得下一秒肯定就要打开了。
最后实在等不了了,蔡永德轻手轻脚地往旁边厨房窗户那儿走去,心里想着难道现在还在做什么菜吗?
只是探过脑袋一望,透过防护栏却瞧见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鲜辣味萦绕。
蔡永德惊了愣了僵住了,人呢?!!
“妈妈鱼片真好吃,妈妈也吃!”宋余清脆的声音传来。
“会辣吗,小余要不要喝点水?”
“不辣,香香的。”
蔡永德:……什么?!竟然已经开吃了?怎么没人叫他!
他几步冲到了门口,却看见大门还纹丝不动紧锁着。
蔡永德皱紧了眉头,在门口来回走了几遍,肚子叫得跟唱戏一样,那水煮鱼又香得厉害,他现在心情更是烦躁得紧,又不敢敲门又不敢离开,只能在外面使劲跺了跺脚,发出声音提醒里面的人自己还在。
剁了脚后蔡永德就精起耳朵听,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传来,但蔡永德确信没听见蔡洋和宋新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