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苒拿出冰箱里的冻货，准备下午出摊的食材。
随着小火的焖煮，锅里卤汁发出咕嘟咕嘟的细小气泡声，浓郁的肉香和着各种香料的味道，从锅盖缝隙里钻出来，逐渐弥漫在整个厨房中。
陈静芳都不禁往锅边看了好几眼，心想这味也太香了！
她以前去卤肉摊买菜，遇见过刚出摊的，那时候卤肉还是热的，摊主一摆上来便闻到一股醇厚鲜香的香气，诱得她当场就买了一斤半。
不过回家一尝，又觉得那入口的滋味当不了闻起来的香，但肯定比自家卤的味道好。
但宋新苒做的这一锅卤味，光论香气这点就比她以前闻过的都香！
猪肉的油脂被慢火逼出丰腴的脂香，老姜的辛辣和葱段的清甜微辛混合，香叶花椒等调料经卤汁慢煮，蒸腾出复合香气，厨房里蒸汽温暖湿润，卤汁香气强势不燥，浓郁温吞，闻一口只觉得肚子都饱了。
陈静芳只觉得口水不停在嘴巴里分泌，这像是身体自主的反应，她都控制不了。
陈静芳听过望梅止渴的故事，心想这大概是同一个道理，人在极度口渴的情况下，光是想想汁水饱满，微酸清甜的梅子，就已经满口生津了。
但她吃了早饭才过来的，这会才半中午，远不到饿的时间啊，怎么就开始馋了。
这时，宋新苒把窗户大打开，让厨房透进些新鲜空气。
陈静芳闻到外面冷风的味才觉得脑子里清明了点，略感不好意思：“新苒你这卤味怎么做的，简直能把人香晕了。”
宋新苒说：“做卤味很简单啊，大家放的调料都差不多，要想好吃就选块好的肉，炖久一点，不咸不淡就行。”
陈静芳听着她语气轻松的话，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我以前做过不是这味。”
宋新苒说：“慢慢来嘛，第一次做肯定有不足，后面一次次改正，味道就好起来了。”
陈静芳惊奇：“听你这意思，你做过很多次卤味吗？”
宋新苒心说是啊，她上辈子做过很多次，眼下只糊弄过去：“以前做过。”
陈静芳暗暗惊叹，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新苒做饭这么厉害，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烹饪过不少食物了。
是了，陈静芳觉得这应该用烹饪来形容，一般人才叫做饭，像宋新苒这样很有厨师范的人下厨那叫烹饪。
隔了会，宋新苒又打开锅盖，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香气瞬间冒了出来，一下就盈满了整个厨房，又被风送到外面。
她把肉翻了个面，确保每一块肉都能均匀充分浸泡在卤汁中，白雾蒸腾，宋新苒用手扇了扇，看着火候，又把锅盖盖上，把还要拼命冒出来的香气收拢在锅中。
这翻面的功夫只花了不到一分钟，但香气已经足够浓郁，特别是这种文火慢炖出来的卤味，味道更是霸道醇厚香远。
宋新苒家在一楼，厨房外便是马路，这一缕缕香气飘出去，走在外面的路人都不禁动了动鼻子，循着香气到处看了看。
“哪家在做卤味，味道也太香了！”
“这大早上的，应该是做出来摆摊卖的吧，不然我还真没闻过有哪家自己做着吃的味道这么香，听说现在大城市有种叫增香剂的，放一点在菜里，能把人香晕了，就是害身体！”
“这卤味不会也放了增香剂吧，不然哪这么香，我去菜市场买卤肉都没闻到过！”
路人说这话走远了，只觉得那卤味是在香远霸道，都走出百来米了，还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卤香。
要让宋新苒知道这话，肯定得喊冤，她这卤味做出来自己吃的，怎么也不至于害自己，纯粹就是各种调料搭配发挥得好。
化学增香剂这玩意她上辈子知道得很多，但从没用过，只能糊弄一下外人，但吃起来嘴巴和嗓子就有意见了，闻起来虽香，但感觉那香没有灵魂，不如各种天然的香料调味搭配出来有滋味。
差不多每隔二十分钟宋新苒会翻一次肉，每次打开锅盖时，那香味总能扰乱陈静芳的心绪，本来好好清理着蔬菜，一不留神目光就放到锅上了，只心里想这味咋这么香！
看着快到十一点了，陈静芳也看宋新苒翻了两三次，实在忍不住问：“新苒，这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炖好吗，炖久了肉就烂了，容易糊底。”
宋新苒说：“快了。你放心，我看着的，不会糊底，如果糊了飘出来的味道都有变化。
炖煮了快两个小时后，宋新苒才揭开锅盖把卤肉捞出来，咸香浓郁的卤味宛如夏季一场雷阵雨般，毫无征兆，铺天盖地就散了出来。
陈静芳都不禁吞了吞唾沫，只觉得自己胃好像都叫了起来。
隔壁户也热闹得很，大娘喊：“关紧点，把门塞点布，窗户也关上！”
正在关窗户的大爷说：“你别坐在那儿跟看热闹似的，也来帮帮忙啊！”
大娘说：“你不是想喜欢这卤味吗，多闻闻。”
大爷板着脸，没说话了，但鼻子不由自主动了动，闻见这卤味香气，真觉得肚子里好像有只手在挠，挠得胃一阵阵直缩，直叫着想吃啊想吃啊！
把门关紧点，窗户也闭上，这样飘进来的卤味也更少了，不至于这么馋人。
大爷心想，住在小宋旁边，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年轻的时候觉得没有好菜好饭，闻闻味也行，闻着味吃着槺米饭，只觉得也在尝美味佳肴。
现在味能闻到了，还是特别香浓的味，但可惜吃不到！这肚子发表意见的滋味也不好受。
……
宋新苒把卤好的肉夹起放进盆里，觉得这次做的卤味错不了。
肉表面挂着一层油亮浓稠的卤汁，泛着琥珀般的光泽，猪头肉炖的皮肉颤巍巍，肉丝缝里透出亮晶晶的油润，尖上皮脂部分都半透明了，挂着滴摇摇晃晃的卤汁。
陈静芳吞了吞口水，闻着这味，看着着卤肉，都不用尝就能知道吞下去该是怎样的软烂丰腴，还带着胶质，要能嗦一口，那才香绝了。
宋新苒拿筷子往肉上一插，筷子“duang”地下就插了进去，她夹出一块肉给陈静芳：“你尝尝味道。”
陈静芳看着这块油光锃亮，不断发出热气的肉，喉咙滚动了下，还讲究着礼节：“你是厨师，你自己尝个味就行。”
只是目光始终无法从那块卤肉上移开，清清楚楚表演了一个心口不一。
宋新苒笑了笑：“我刚才尝过，菜的味道自然多点人尝更好。”
既然都这样说了，陈静芳也没拒绝的理由了，更何况她自己打心眼里是不想拒绝的。
卤肉一入嘴，陈静芳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字了，香！
太香了，这种香不是流于表面，而是肉的每一丝纤维，每一寸皮肉都被炖得香烂，囫囵嚼几下就化开了，肥肉变成浓浓的胶质，瘦肉软烂，一不留神就吞下去了。喉咙和嘴巴里还泛着一股香浓的回味，叫人止不住想再吃一口！
陈静芳赶紧止住了这个念头x，以前也不是这么不讲礼节的人啊，怎么这会就忍不住了。
她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赞：“好吃！比我以前买过的卤肉都好吃！新苒你这手艺不去开店简直可惜！”
宋新苒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陈静芳虽然疯狂心动，但还是摇头：“你辛辛苦苦做的，自己多吃点，现在又有冰柜，不愁吃不完会坏。”
宋新苒说：“没什么辛苦的，我做出来就是给大家尝尝，这不卤汁还在吗，下次要做也简单。”
她把肉简单切了下，没讲究什么刀工，这些肉顿得软烂不腻，大口吃反而能满足食欲。
一边切一边想着，给黄芸家送去些，再让陈静芳带点回家尝。隔壁大爷大娘总来照顾她生意，每次一买还不少，也给两位老人送一盆去尝尝味，最后留一些给宋余，他挺喜欢吃卤味的，不过她前两天买回来的，小崽都觉得味好像不太对……
这样一分下来，一个猪头肉便不剩多少了。
简单切好分盘后，宋新苒首先敲响了隔壁户的门。
里面大爷大娘两人正在家里斗嘴，大娘喊：“今天你去做饭。”
大爷说：“那我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浪费钱吗？”大娘说，“我一闻到隔壁这味，吃什么都觉得不对胃口了，连饭都不想做了。”
但人又不能不吃饭，特别是他们年纪大了，一顿不吃胃就受不了。
大爷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他双手一摊：“那怎么办嘛？还指望着小宋卖卤肉吗？”
大娘眼睛一亮：“可以啊，这味道这么好，小宋要卖我们也能买点！”
大爷说：“但在三中门口，也没有学生会买卤肉，要卖还是去菜市场那边好，里面熟食区有三个卤菜摊！”
两人正说得起劲，俨然一副要帮宋新苒开卤肉摊的样子了，这时门忽然被敲响。
大娘站起身走到门边，一打开先闻到了一股卤味。
错不了，就是小宋家飘来的卤味！
宋新苒声音带笑：“大娘，我做了点卤肉，你们也尝尝。”
什、什么？！
大娘差点疑心自己听错了，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们刚才还念叨着等小宋摆摊卖卤味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大爷也在家啊。”宋新苒招呼道。
大娘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推脱一番，这推脱并不代表是真的不想要，那纯粹就是这辈人的习惯。
但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就传来老伴的声音：“是小宋啊，快进来坐坐！这卤肉闻起来就香，小宋你这手艺真好！”
俨然一副直接收下，连半分客气都没有的样子。
宋新苒笑着说：“不坐啦，我还得给芸姐送点肉去，大爷大娘你们尝尝。”
大爷走上前来，笑眯眯接过卤肉盘：“好，我们也就不耽搁你了。不过小宋你有这手艺完全可以去菜市场再摆个摊，就卖赶集那天上午，人多的是！”
宋新苒说：“我知道了，谢谢大爷，我回去好好考虑下。”
大爷大娘两人端着盘子回了家，都来不及说话热饭，先拿着筷子坐在了桌上，一人来了一口。
猪头肉表面一层油润的蜜色，筷子下去，半透明的肥肉颤巍巍，再蘸一点盘底浓稠的卤汁，迫不及待往嘴里送去。
顿时被惊艳得说不出话，咸鲜回甘，软糯香浓，到嘴巴里滑溜一下就从喉咙口钻下去了。
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卤肉哇！
真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大娘不住感慨：“小宋这姑娘好，善良有爱心！”
“人长得也清秀，孩子也听话，我每次看见她家小余，小孩都乖声喊我奶奶好，哦呵呵！”
“下厨的手艺也好，多少餐馆都没做到这味！”
大娘一边吃一边说，但却觉得场面有点沉默，转头一看，老伴正吃得没嘴说话，这肉软糯，特别适合他们这样牙口不好的，都不用费劲嚼，上颚和舌头一碰一抿就划开了，鲜得醇厚，香得回甘！
大爷还兀自沉浸在品尝中，眼睛半眯，筷子循着熟悉点一去，只磕到了桌子。
睁眼一看，竟然是老伴把盘子拿走了。
“我还没吃够呢！”
大娘板着脸说：“你高血压，肉要少吃，特别是肥肉，吃了几筷子够了嘛！”
大娘把盘子端回了厨房放进碗柜里，开始热饭。
大爷凑上去：“我再吃一口嘛，小宋这卤味的肥肉一点不腻，没关系的！”
大娘按着碗柜门，不动。
大爷也无计可施了，只看着那剩半盘的卤肉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