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坎一听,好不欢喜,“有了两位公子,我想真能办成。”一面朝外头看去,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当下兴奋不已,也不打算先回家了,从谢明珠家这里告辞,直接从衙门后门进去找陈县令和方主薄商量。
他这走了,谢明珠也打算去喂猪,早前也不知忽然要下雨,煮了猪食等着放凉,还没来得及喂,这雨就来了。
不过走之前,还是不忘朝他兄弟俩道谢:“多谢了。”毕竟这又将这俩兄弟留在了这穷乡僻壤半年。
卫无歇摆手,“怪你作甚?只是我们要在此处长住了。”见她这是要去喂猪,连忙拄着自己的棍子要去瞧。
卫无谨见了,方起身,“我去吧。”
“你会喂猪?”卫无歇半信半疑,那可是他一手养得肥嘟嘟的小猪仔,就怕这二个到时候去,给吓着了。
卫无谨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蠢?”
谢明珠见卫无谨去了,自也没去抢着活儿。
猪肉虽然好吃,但她其实不喜欢喂猪。
也不知阿坎是如何同陈县令商议的,过了两日,果然听得衙门里闹哄哄的,开始筹备书院事宜。
位置就寻在了草市后头的河对岸边,那里有空位,斜对面还是县里的打谷场,平时没什么人,足够安静。
如今打算在那边建造几间吊脚楼,这书院就算是落实了。
如果是从前,衙门肯定是拿不出这修建书院的银子,但现在手里有了卫无谨捐助的几千两,这十几二十两,又算是什么?
当即忙去找牛大福。
那牛大福这些日子,也雕刻了不少小件等着谢明珠的消息。
但是否能大卖还不知晓,所以每日都忐忑不安,得空也是带着儿子和媳妇娘家的侄儿们,去砍了不少树木来,锯了不少木板晾在太阳底下。
听得衙门要盖书院,能赚一笔,可惜这些木材都是新鲜还没处理的。
但办法总是比困难多,恰好那风家拆了几座吊脚楼,木头正好要卖。
方主薄闻讯连忙去买了过来,仍旧直接将这活给了牛大福家做,毕竟还要仰仗他打桌椅等。
风家是城里打渔队四家之一,本以为衙门买木材是要将衙门里从新修补一番,不想竟然听闻是要修建书院,而且还请了凰阳来的两位学子做先生。
这两位公子虽是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上,但是他们的父亲,当年是可是太子的先生,大名鼎鼎的太师爷呢!
一时也是隐隐有些心动,起了想将自家孩子给接回来在这边读书的打算。
不过暂时不敢确定真假,仍在观望之中。
但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满城,还有不少人跑到打谷场来看热闹,确定真假。
这一切如火如荼之际,谢明珠又接到了月之羡来的第二封信。
头一封信里,是他到顾州就立即写回来的,只说如谢明珠所安排那般,到了顾州的第一座县城,他们就直接将车拉去了草市。
那草市里都是各路行商落脚的地方,连带着货物也堆放在此处。而如此一来,不管是给他们,还是给本地商家都省了事情。
免得卖货的一家家上门,满街乱窜询问,想买的则不知道去哪里找途经,无头苍蝇一样。
那里也是个县城,然而不知道比他们这广茂县的草市热闹多少倍。
所以药材当天就卖了出去,因为他们是岭南这边过去的,前后来了三波人问价格,最后月之羡挑了一个好相与的药铺掌柜卖了。
还互留了姓名地址,往后再有这边送去的药材,优先送到对方的药铺里。
谢明珠当时看到这信的时候,就觉得月之羡他们这运气不错。
没有了那些药材累赘,管官府租的骡车就用不上,但也没闲着,给赶着一起去顾州的州府,而是被月之羡机灵地转租给了本地的车行。
如此,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和一车一骡,带着那些木雕直奔州府。
而现在这一封,就是他们已经到了州府,现在三人兵分三路,去城里各大当铺和珍宝阁门口蹲人。
只是结果如何,暂时还不知晓。
就说越是往顾州的州府,这边的天气就越来越寒凉,作为一个岭南人,从未见过冬日的他们,如今也是换上了厚衣裳,谢明珠让带去的皮袄子,也有了大用处。
原来那些皮毛,在家里一辈子也就是个做垫子的命。然这次出行之前,谢明珠硬是给他们缝成了外衣。
本来觉得多余,怎么会拿这么厚的皮毛裹在身上。
可如今,只恨不得再多来一件!
而彼时被谢明珠挂记的月之羡,早在数天前,就捧着一本全是油墨印的书,挤在珍宝阁对面的角落里。
那边上,是个白须老先生所摆的测字摊位。
月之羡给谢明珠写的第二封信,就是管他这摊位上租的笔墨。
当时他垂着头,听得月之羡一口还混夹着些岭南口音的话,便诧异地抬起头来,毕竟这大冬天的,居然有岭南人的跑到这顾州的州府来。
也是颇为好奇。
然看到月之羡后,又愣住了。
只见他并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岭南人,那皮肤也没有岭南人的那种黑,不但如此,长得更是有一张俊美谪仙的面容,笑得温润如玉。
而月之羡见老头也不言语,只痴痴看着自己,心头也疑惑,但还是耐着性子,尽量留意自己的口音问题,模仿着这顾州人的说话口吻,“老先生,笔墨纸张,可是能租借于我?”
一进城,月之羡就想给媳妇写信的,但又怕错过了与虞家人碰面的机会,故而不敢跑远。
因此见到这珍宝阁对面的转角墙根下就有测字的摊儿,故而就走上前来问。
这些摊位,除了平日给人测字卜卦,还代写家书。
但是月之羡更想自己亲自写,所以打算管这老先生买些纸张和一个信封,然后再借他的笔墨。
却不想自己问了一遍,对方似没有反应过来,方又问第二遍。
而这第二次问,这老先生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你要作甚?可是写信?老朽可帮忙代写,也不贵,一封就一文,连纸带信封。不过若是上三页纸张,得算你两文。”
月之羡摇着头,“可以我自己写么?不过老先生放心,银钱我照样付给你老人家。”只是月之羡心里却想,那自己就将字再写小些,绝对不可能超过三页纸。
老先生瞧了他一眼,看着虽是俊美无铸,然却穿得寻常普通,不过举手投足间,也有几分风姿,便想莫不是哪家落了难的少爷,自是同意了。
当即给他拿了纸笔出来。
只是随着月之羡提笔写字,他看到月之羡这走笔一派行云流水之态,一时也有些诧异,“你这一手行书,倒是写得不错。”
月之羡闻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还不如我媳妇写得好。”
老先生听了,诧异起来,“我观你如此年少,竟已是成了家?”
“正是。”月之羡应着,一面笔下疾驰,飞快就写下了好几行,纸笔摩擦中,他察觉到老先生还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抬头冲他笑了笑,调转方向,把背对着他。
以免对方再看自己的书写内容。
而他此举,也叫老先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唐突之举,忙笑着解释:“老朽只是见你写字颇有些风骨,好奇罢了,并未看清楚你写的是什么。”
想来也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老先生又问,“你这一手字,练了多年吧?”
“没有,前两三个月前开始学认的字,我媳妇说不能只认不写,叫我自己做了根笔,在石头上用水写,写多了,也学了我媳妇的几分影子来。”月之羡说得一脸的坦诚。
可老先生听在耳朵里,方才对他的喜爱越来越减,还有些不高兴起来:“我看你年纪轻轻,怎说起这样的大话来,也不怕把舌头闪了。”
月之羡同样也不高兴,更是疑惑,“你这老头也是奇怪了,你问我,我答了,你又不信。”气得赶紧在第三张纸上结了尾,从他桌上捡起一个信封,小心翼翼规规整整地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塞进衣兜,往老头桌上扔了一文钱,便气呼呼往墙根底下去蹲着了。
随后便摸出自己从街头小贩手里买来的便宜书本打开。
那是一本盗版的史记,他听媳妇说过,读史明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媳妇说的那个史记,但买来看了,还有些意思。
自是有些不大明白,所以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将那一页给折了个角,想着等回了家,再问媳妇也不迟。
老先生自打觉得月之羡说大话后,对他那点喜爱也是荡然无存,心想自己这一辈子天才人才的,不知道见过多少,倒还没听过有月之羡这样狂妄自大的。
何况他说得又十分夸张,才两三个月就练得如此出色。
那样一手字,便是日夜练,没有个三五年,还是要那身具天赋者,不然难得这样一手行书。
所以不喜月之羡,甚至是心生厌恶。
然对方写完了信,竟是不走了,就蹲在那墙角。
这也就罢了,他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来。而且上面油墨斑迹随处可见,一看就是那黑作坊里印的盗版书籍,专卖给那穷书生们。
故而见此,又有些几分怜惜起月之羡来,心说他如此好读书,这样冰天雪地里,也手不离书。
又见他看着看着,那眉头就微蹙,然后便将那一页折了个小角,老先生一下就反应过来,只怕是那一页,是哪一句不明白。
便觉得他果真是个好学之人,作为一个育才不知多少的他,多年的职业病也是犯了起来。
但又拉不下脸,故而就只好忍着。
可连续两日,月之羡都不理会他,反而日日来此。
老先生也瞧出来了,他大约在等什么人,只要听到对面珍宝斋有车声马声,就抬头看过去。
一边等人,还一边如此好学,终于是老先生没忍住,先走过去和他开口:“后生,这史记你读得明白么?”
月之羡的信已经寄出去了,对于老头这几日时不时地看自己,他当然也知道。
如今闻言,只抬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用一口纯正的顾州话反问:“读得明白,或是读不明白,与你老也不相干吧?”
老先生本想说他怎如此不知好歹?但立即反应过来,前两日说话还带着些岭南口音的这个小俊后生,现在竟然说着一口纯正的顾州话。
试想自己来这顾州摆摊测字,也是有两年有余了,才彻底学会了这顾州口音。
一时这心头也是惊骇无比,但更多的是惊喜,哪里还记得此前的不快?只连忙笑问:“后生,你那日说话,可不是这样的,你是顾州人?”
月之羡看着眼前这两眼放光看着自己的老头,“你想做什么?”要不是在这里看他摆摊测字,又和来请帮忙写信的老百姓们聊天,听得他已在这两年,月之羡是真有些担心他是个拍花子。
但仍旧是带着几分防备。
老头自然也看出了月之羡眼里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但压不住一颗激动的心,“你告诉我,可是顾州人?不然这顾州话说得怎如此纯正?”
月之羡闻言,只觉得好笑,当即将书收起来,嗤笑了一声:“我这两日才学的,就是听来找你写信测字的那些大娘大爷,还有对面珍宝阁的小二。听多了,自然就会了。”
说罢,挑了挑眉,“怎么?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满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老先生被他一揶,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但他如今觉得月之羡有趣,自也不去在乎他这态度,只将目光落到他怀中的书上,“我瞧你看了几天,那些折起的地方,可是有不明白?”
“是又如何?”不懂就不懂,月之羡也是大方承认,没什么不好意。
反正回家可以问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