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欢喜,没做过先生的卫无歇却是有些紧张。
这两日里来找谢明珠借了些银子,扯了几尺布,托阿坎媳妇帮他做了两身新衣裳,只等到时候去做先生的时候换上,也能体面些。
他开口借银子的时候,倒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意思,只大大方方的,“等我领了束脩来,就立即还你。”
谢明珠听得他只要扯布,虽是节约了些银钱,但自己的针线活实在是拿不出手,便劝着他:“你这虽然马上就要搬走了,可这一阵子在我这里,也做了许多活儿,不然就算是我给你结些工钱,你多拿些钱,直接找人置办两身新衣裳岂不好?”
是了,书院修好,他们兄弟俩便也就搬过去了。
虽说是宴哥儿的亲舅舅,但谢明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家,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住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久了,难免旁人说话难听,坏了谢明珠的名声。
可说到工钱,那卫无歇连连摆手,坚决不要,“我这些日子在家里吃喝,难不成还是天降的?”何况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有数的,干活慢吞吞的,其实还不如那沙若婶子呢!
也就是养了猪以后,自己才找着些门道来。
想到这里,也连忙道:“过一阵子荻蔗要培土,只有你和沙若婶,怕也忙不过来,往到时候得闲了就来帮忙。至于银子,你就给我扯布的,我已经和阿椿嫂子说过了,她这两日得空,刚好给我缝两身衣裳。”
谢明珠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打算好了,而且以后自己这农忙也愿意回来搭手,心头自然高兴,“也好,你既然有了打算,那这衣裳的事情你自己做主,鞋子你就不要操心,回头我给你买。”
这个卫无歇倒也没在推辞了,只是想着这都住了一阵子,他也习惯了侄儿侄女们热热闹闹在跟前,一时想到往后要搬去书院那边,心里有些不舍。
于是这几日,只将大部分时间陪着小时姐妹几个,或是在院子里给菜地锄草或是喂猪。
转眼不过几日,牛大福父子几个也是把书院的桌椅给安排妥当,卫家兄弟两个,便都搬了过去。
只是他们都是男人,主要又是教书育人,而且中午孩子们也要在书院里吃午饭,衙门里便另外找了人煮饭。
找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还在杨德发家住着的豆娘。
她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忙去自荐,加上她又是个轻快干净的,人年轻也有力气。
方主薄那里就做主聘用了她。
只是书院里没了多余的房子,他一个小姑娘在那边住也不方便,所以仍旧是在杨德发家住着,所以要辛苦些早起过去。
寒氏听得这安排,有些不乐意,正好谢明珠来家里看萧沫儿,自是吐槽起来,“这方主薄也忒是抠门了些,眼下他们手里有钱,要我说,给豆娘在旁边盖个小屋子怎么了?反正独门独户的,也和卫家两位公子不相干。”
这样既不怕别人说闲话,她也不用每日早早起来,赶去那边给他们兄弟煮早饭。
豆娘听着她的话,在一旁笑:“那到时候你可就赚不着我的房租钱了。”
寒氏听了,没好气地拿手指戳了戳她的头,“你个没良心的,我这里心疼你跑来跑去,你不谢我就算,还提你那点房租钱?”
其实房租还赚不了什么,主要是豆娘在家里住着,一日三餐能赚些不说,她又勤快,很多事情能跟着帮忙。
可也恰恰是她勤快,寒氏才心疼她,不忍她这早起晚归的折腾。
谢明珠也觉得这样跑不方便,但能从方主薄陈县令手里要到银子修着书院,已实属不易了。
要不是阿坎那边劝,只怕他们还未必会给卫家兄弟俩多盖一间屋子呢!“怕是指望不上,倒不如盼着多收到几个学生,到时候除开了先生们的束脩,看看这样一年下来,能否攒出几个钱来。”
所以这房子的事情,还是得靠书院自己。
可惜这书院又不是盈利性的,便是学生们中午在书院里吃饭,那也只象征性地收了些米钱。
除去这些,那剩余的还真就只够先生们的束脩了。
因此豆娘也不指望。
谢明珠又给她建议,“我看那四周,也有不少空闲地,不如你给开垦出来,从我这里拿些瓜豆苗过去种下,再弄几片菜畦。”
寒氏一听,十分赞同,拍着手只说好,“这样妙极了,去那草市买,还不如给你自己买,这样你也能早早将买地买房的银子给攒出来。”
豆娘也觉得不错,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就从寒氏家这里借了锄头去挖地,又把自己攒下来的几个钱,去抓了些鸡来养着。
等回头下了鸡蛋,再卖给书院,又是一笔进项。
寒氏知晓了,过了两日去谢明珠家里拿菜苗,也是和她夸赞:“这豆娘实在是个能干的,也不知往后便宜了谁!如今在书院边上养了些鸡崽,等过了年后,只怕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生蛋了。”
又说自己家里也要多抓些小鸡来养着,等长大了,正巧赶上萧沫儿生产,到时候好有足够的鸡给她补身体。
萧沫儿自打怀孕起,那胃口就不好,便是到了如今,那孕吐依旧没有好转,寒氏也是各种偏方都给她试过了。
谢明珠这里也没少给她想办法,但基本是没有什么效果。
所以她如今瘦弱得跟个麻杆一样,谢明珠每瞧见一次,都忍不住难过。
本来年纪就小,现在又遭这罪。
眼下谢明珠听寒氏又提起给萧沫儿补身体一事,不由得频频叹气,“还不知道她这接下来几个月怎么熬?她吃不下,肚子里的孩子也长不好。”心想,若是有些牛奶喝也好。
想到这里,连忙问寒氏:“咱这广茂县,可是谁家有产奶的羊?她这样下去,总不是法子。”
寒氏闻言,一时也是醍醐灌顶,“你说的对,那奶娃娃吃不下粮食,就是靠奶活命的,她如今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我去给她寻些奶来,没准真能将身子养起来。”
当即拿着菜苗,也没在谢明珠家这边多待,急匆匆地就去找杨德发,催他赶紧去打听。
很快就从风家那边得了消息,他们家有个娃儿吃母乳就总是起红疹子,所以便花大价钱到州府那边,找人寻了只母羊回来。
如今也是到了断奶的年纪。
所以杨德发这一去找,他们家倒是很爽快地就将母羊给他牵走了。
一时之间,谢明珠对于这风家也是颇有些好感,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神秘高不可攀。
所以这日听得宴哥儿说这些天学堂里来了不少学生,都是城里四个打渔队家族的,便问起他:“可都是才从城里转回来的?”
早前卫家兄弟要在书院里授课的时候,就传出了风声,四个家族里,立即就有人将自己远在州府的孩子给接了回来。
只是谢明珠没有想到速度这么快。
宴哥儿连点着头,“正是呢!我们这个天字班里就有十二个,不过真有学问的也没有几个,书倒是能背,只是问起意思,便是一问三不知。我估摸着那州府的先生也不怎的,只教他们死读书,这还不如咱们农先生呢!”
谁知道这时候小晴却是将脑袋给凑过来,“才不是,我听人说,是州府的先生瞧不起他们是咱广茂县的,都说这头穷,所以他们在州府那边读书,也总叫人欺负。”
此话一出,谢明珠不由得好奇地朝小晴看来,“你哪里听来的?”
“我前些日子和卫小舅一起去打猪草,也认识了好几个小姐妹,如今我每日就是和她们约好一起去打猪草,自然是晓得。”因为她有两个好姐妹,一个是叶家的打渔队的,两个是风家打渔队的。
她们虽非嫡系,但终究是族里的,自然是能知晓外面人都不知道的内情。
此话一出,谢明珠也是满脸惊讶。
她一直没有拦过小姑娘们交友问题,只是叮嘱她们是姑娘家,在外要自我保护,却从未打听过,都是和谁玩得好。
宴哥儿也一样的吃惊,随后一脸恍然大悟:“难怪呢!我同桌见天穿个长袖长裤的衣裳,热得浑身都湿透了也舍不得挽起袖子,那天不小心瞥见,一胳膊满大腿的鞭痕,可给我吓了一跳。我早前还暗地里想,莫不是他爹娘打的。但又觉得不对劲,他都不在家,他爹娘也打不着,而且他性格也文静,不是那种跳脱的。”
所以这是那州府的先生打的?
几个妹妹听到,都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仿佛挨打的是她们一般。
谢明珠听罢,心说这孩子每日穿长袖,难不成那做家长的一点不知?这只怕不可能吧?不过转而一想,知道了又如何?
他们远在这广茂县,广茂县又是穷出名了的。
哪怕全家托举,他们在这城里算是富裕,将孩子送去州府读书。
可到了那州府里,就像是小地方的人去了京都,一棍子打下去好几个世子侯爷的。
所以这些广茂县过去读书的孩子,自然是不够看。
不由得叹了口气,“难怪这次他们都能如此痛快又速度地把孩子们都接回来在这边上学。”只怕也是早就知道孩子在那边受欺负,可是为了读书,只有读书能出头,所以就只能叫孩子忍着了。
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宴哥儿,虽然现在这书院里,三个先生有两个是他的亲舅舅,但也担心校园霸凌,便也是叮嘱起来,“你若是在学堂里受了欺负,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回来只管与娘说。”
宴哥儿不知娘怎么会担心起这种事情来,笑道:“娘,谁敢欺负我啊?我二舅舅只在那里一站,不知要吓到多少学生呢!”
谢明珠心说,霸凌又不止是拳脚加身,还有孤立和言语侮辱呢!
于是换个方向问,“那你觉得同学们可都好相处?尤其是他们从州府转回来的这些?”
宴哥儿摇着头,“我同学们都不错,州府转来的这些也都挺好的,只是大部份性子都和我同桌一样,看着唯唯诺诺的,我瞧着都可怜,也不知是在州府受了什么大罪,那么多个学生,竟然没有一个开朗些的。”
他瞧着个个都总一副胆战心惊的,实在是可怜得很。
而谢明珠也是越听越心惊,“你舅舅们怎么说?”
宴哥儿摇着头,“不知道呢!不过我昨日看到二舅舅将几个州府转来的同学喊去私下里说话,后来舅舅一脸的怒色,今儿便听说二舅舅放学后,去了风家那边。”
谢明珠虽不知卫无谨问了那些学生什么,但想来也察觉到了这些广茂县的孩子,花钱去州府受罪被欺负的事情。
卫无谨这个人还是十分靠谱的,不禁也松了口气,“幸好,咱们这广茂县有自己的书院,不然照着这光景下去,回头他们只怕是死在了那州府,咱这头都未必知道呢!”
而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如何。
人穷就是低人一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眼下也下定了决心,往后宴哥儿不管是去哪里上学,只要还没成年,自己都要跟着去看观察一段时间,绝对不能叫他给人欺负了。
若实在没有法子解决,大不了不学也罢。
又想到小晴带着小暖小晚每日出城去打猪草,如今犹如惊弓之鸟,觉得孩子们不在眼皮底下就不安全的她,心里也十分担心她们的安危,“我看咱家院子里的芭蕉叶也长得茂盛,往后想来也能够这两头猪吃,你们别出城去了。”
小晴几人自然是不愿意,这都和小姐妹们约好了,当即求道:“娘,我们就在城外附近,又不跑远,何况大家都玩得好,谁也没欺负谁,您就让我们去吧。”
谢明珠摇着头,“想玩可约家里来,或是我给你们几个钱,你们去草市里玩也好。”出城还是算了。
小晴几人见她是真下了决心,不是商议,难免是有些失落。
倒是小时高兴起来,只要不出城,她就能跟在姐姐们的身后了。
然过了几日,小晴姐妹几个,没能借着出城打猪草和朋友们见面,便给约了家里来玩耍。
早前卫无谨在的时候,在前院的椰树那里,给弄来几个秋千,平时也就是小时在家里,带着爱国和小黑玩,如今小姑娘们来了,那里便如同乐园一般。
谢明珠见此,只拿了一张宽大的竹席来,给她们铺在树下,搬了一张小矮桌,好方便她们玩累了坐在竹席上休息。
又煮了不少甜水,配着那果干,与一些面食做的小点心给她们吃着玩。
这帮小姑娘以前也去过别家找自己的朋友玩,但都是在墙根底下摘些树叶花草过家家,那就算是招待过她们了。
有时候还被各家长辈嫌弃吵闹。
而这还是头一次真正吃到食物,而且味道又美,那些小点心更是漂亮。
点心漂亮,谢明珠这个女主人更是美得如同仙女一般,一帮小姑娘一开始都有些手足无措的。
谢明珠自是看在眼里,所以除了来送吃的,便也没出现打扰她们。
果然,没过多会儿,她就在楼上听到了那欢声笑语。
玩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眼看着书院那边也要放学了,小姑娘们也准备要回家。
今日得了谢明珠这个女主人招呼,她们自是要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