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是有满满一大车。
眼下也没有什么需要购置的了,故而来找谢明珠告辞,“这年前我怕是等不到羡哥他们了,衙门那边,阿坎哥周转了一下,给我弄了一辆骡车拉着回去,等年后我来还嫂子你的银子,也顺便将车还了。”
谢明珠本还想留他多待一两天,兴许月之羡他们就要回来了呢!
但眼下过年,也是没几天了。
只得作罢,“银子的事情,倒不着急。不过你等下,我这里有些东西,你帮我带回去给沙婶他们。”另外还有卢婉婉和苏雨柔那里,她也准备了些。
银月滩一起来城里参加训练的,如今除了他,剩余的早都回去了,眼下他又置办了那么多货,所以谢明珠有些担心,是否还能放得下?
奎木张口本想拒绝的,但想着应该也不会太多,往上绑一绑,应该也能成。
便答应了。
然后便见谢明珠搬了两个竹筐来,里面都是满当当的。
“还有些是给你家的,我单独分给包了,你到时候也好分辨。”谢明珠指着筐里的东西,与他说着,便去找了扁担来,“你直接挑过去,回头我自己去衙门那边拿扁担。”
奎木又朝她谢了,正欲将这两筐货物挑走,然后就听得楼上的孩子们忽然发出兴奋的欢叫声,随后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从楼上跑下来。
那猫儿狗儿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小主人们高兴,也在后面跟着跑。
谢明珠隐约,好似听到孩子们喊爹,急忙抬头朝院子外看过去,只是这会儿茂盛的蜀葵已经长得老高,竟是将她的视线都给挡住了不少。
但一旁的奎木却是将扁担一扔,也随着猫儿狗儿的身影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嫂子,是羡哥!是羡哥!”
谢明珠神色一愣,旋即满目欢喜,也不由自主地抬着脚步朝院子外移去。
等她到院门边的时候,还没看清楚人影,就闻到迎面而来的腥膻味,这是马匹身上不容忽视的汗液味道。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这骡车后面,跟着十几匹体型中等的马匹,毛发栗色黑色为主,而且四肢肌腱发达,那马蹄质地看起来也坚实,这种个头的马,一看就擅长翻山越岭,很合适在岭南这种环境复杂气候炎热的地方生存。
只是这么多马,月之羡早前也没提,这可要如何安顿?
她正想着,只见月之羡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了,几个孩子将他给围住,移步艰难。
连奎木都被挤到一旁去,只能去找后面赶马的长殷说话。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有了不一样的变化,长殷看起来白了不少,个头也高了些,但看起来更瘦了。
奎木同样长高了不少,但却越发壮实了,给人一种一拳能打死一匹马的感觉。
长殷瞧见他的时候,满眼都是羡慕。
而奎木都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长殷说话,谢明珠自是没法挤到月之羡跟前,因此就朝从车上跳下来的老头子看过去。
只见对方虽一头苍苍白发,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的。
“您老可是王先生?”她上前询问着,这和月之羡信里所提的王机子倒也是相差无几。
说起来,王机子在顾州的时候,只知道月之羡总将媳妇挂在嘴上,一直都在说他媳妇怎样的厉害。
但是却没有说,有一堆孩子。
所以其实此刻王机子看着被一大帮孩子忽然围住喊爹的月之羡,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眼下听到谢明珠的询问,方朝她瞧过来,然后又愣了一回。
心中只忍不住也叹了一声:好一个倾国绝色美人。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老朽王机子,叨扰了。”
谢明珠却想,能叫月之羡夸的人实在是少只又少,这王老头可见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所以叨扰什么?这样的人才多来些才好呢!
当即笑回着:“先生客气。”随后看了一眼被孩子们拉着去后面看马的月之羡,“先生先随我上楼去吧。”
王机子倒是没客气,他年纪大了,可不想继续在这太阳底下晒。
谢明珠引着他上楼,上了凉茶,过了好一会儿月之羡才被孩子们拥簇着上来。
“长皋可是先回家去了?”谢明珠只见长殷,所以即便考虑到可能长皋回了家,但还是朝月之羡确认一下。
毕竟这一趟出去,山遥路远,就怕出个什么意外的。
“嗯,还有置办来的货,我们先顺道下在他家那边了。”那边临街一些,方便许多。
月之羡说着,往她身旁坐下,本想说几句体己话,奈何一圈全都是眼睛,最终只能将话都给吞回去,然后才朝谢明珠和一帮孩子介绍:“媳妇,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王先生。”又让孩子们喊老头子爷爷。
老头子自然是欢喜地应着,摸了摸包袱,从里头拿出些书本来,“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个给你们看着玩。”主要他也不知道,月之羡家里这么多孩子。
幸好身上还有几本古籍。
至于舍得这样大方送出去,只因他知道此处最是缺书籍,只要带着字的书本,大家都如获至宝。
故而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古籍几个孩子不会好好保存。
果然,孩子们接了手里,朝他道谢后,年纪小的妹妹们,便都将书递给宴哥儿,“哥哥先给我们保管着。”
而且书架也暂时只有宴哥儿房间里才有。
谢明珠一开始本以为就是几本书,没当回事,只是这会儿宴哥儿拿在手里,她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封面,顿时惊得倏然起身,“这是书法名家远先生的书贴!”
远先生原名已无从考究,只知是几百年前的书法名家,所留下来的书贴现在留存估摸也就一两本,而他那一幅【春山二十四令】,则悬挂在皇宫中。
至于谢明珠知晓,只因为原身当年在练字上面,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因此自然是对这些历史上的书法名家了如指掌。
宴哥儿也听说过,半信半疑地翻开书封,动作都一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娘,您别唬我。”他害怕。
这种古籍,他要是弄坏了可怎么办?
而王机子在听到谢明珠的话后,眼里也是露出了些许赞赏,心想果然是个才女,竟然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如此,少不得是有些开始嫌弃月之羡,“你看,你果然连你媳妇都不如。”毕竟这本书贴,他可是拿给月之羡翻看过,给他练字所用。
月之羡不以为然,反而顺着他的话笑道:“我媳妇自然是最有本事的。”
不是,谢明珠心说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听王机子这话,这真是远先生的真迹?一面急朝王机子看过去,“王先生,这果然是……”
王机子摆摆手,“一本书贴罢了,不必如此紧张。”也默认了此书果然是远先生的真迹。
他知道这书的价值,却还没当回事,那谢明珠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他手里还有价值远超这书贴的古籍。
一下想到底下其他四本,看着也是旧旧的。
于是提醒着宴哥儿,“小宴,你看看下面四本都是什么?”
宴哥儿还沉寖在巨大的震惊中,他是不知道怎么分辨真假,可是看到上面的字迹,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此刻忍不住满心的激动。
听到他娘的话,有些没从中反应过来,只爱不释手地将那书贴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方朝手里其他四本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本……
谢明珠自然也看到了,目光忍不住朝王机子望过去,“这本也是?”还是全都是……
这老头到底什么身份?自己所知晓的当世大家里,可没有一个姓王的。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宝物之时,楼下传来两个急切又激动的声音,“阿羡听说你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马,我们来看看。”
不用转头去看,谢明珠就知道,是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讯来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问着马粪味来了。
县衙里连一匹马都没有,全是骡子,虽也能做马来使,但哪里又能真的与马比较呢?
所以她该早明白,为何月之羡没在信里提醒她盖马棚。
因为压根就不用,这马带回来了留不住。
或许说,他本身就是给县衙买的。
这样也好,马匹速度快,以后去往各处村寨里送信,也能大大节省时间,这对于整个广茂县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情。
而陈县令和方主薄,人虽然进了院子,也热情地打招呼,可没上楼,一双眼睛反而不住地朝后院看去。
果然是在找马。
谢明珠见他俩两个朝廷官员,如今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只朝月之羡推了一把:“你别难为他们了,正好那么多马养在家里臭熏熏的,叫他们赶紧牵走。”
买马这件事情,月之羡属于先斩后奏,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原本准备想找个没人的时候,好好和媳妇检讨。
谁知道媳妇竟然早就心知肚明,猜到了自己的打算,一时心头是感动不已,“谢谢媳妇。”
“谢我作甚,可叫他们记得谢借条。”虽然就衙门这光景,只怕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还得起,但这借条在,总归陈县令他们脸面上好看些。
借的,总比是直接管人要的讨的好听吧。
月之羡大喜,连连点头,“好。”然后匆匆下楼去了。
那些马,路上是拉着货物回来的。
所以这会儿王机子听到这话,一时对月之羡,也是高看了几眼,“我还当着小子是个奸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本心在。”
第75章
谢明珠没奈何地叹了口气,“地方上穷,他们这做官的却有良心,没像是别的衙门一样,吃得浑身流油。”做官的肯上进,他们这做老百姓的,自然是愿意出头帮扶。
其实,广茂县就算是再穷,但州府那边有好多铺子在这边开设,哪怕一年就只开那么一会儿,他们要是肯狠下心,管对方要税,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最起码别的县就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做官也不是你真坐了这个位置,就一支独大,还要看你背后可有那好乘凉的大树。
陈县令和方主薄,一个不会往上钻营,一个是心灰意冷不愿意朝权贵们卑躬屈膝。
如此,哪里能去讨好上峰?
而没得上峰担着,就是真心想要收这些州府来的店铺税赋,也未必能收得到。
然后自然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没钱,贿赂不了上峰,就没有上峰的庇护,自然就收不到税赋,然后就没钱。
不过他们虽没管这些州府来的铺子收税,对于本地人家,更是多施仁政。
比如那田税一事。
王机子并不认识这陈县令和方主薄这两个后生,不过刚才听到他俩那讨好的语气,半点恶官的嚣张跋扈都没有,可见果真不是那等黑肝黑肺的昏庸之辈。
也只有能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才能把自己那腰低到尘埃里。
谢明珠不知这王机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看着宴哥儿小心翼翼地在妹妹们的拥护下,将那几本古籍一起送到房间里去。
便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测字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