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主薄闻言,没好气:“你说的倒是轻松,那你告诉我,都是些老林子,怎么去除掉?”
“那你瞧咱们这县里,可有瘴气滋生?”谢明珠反问他。
只要有人,将这些枯枝腐叶烧毁,环境卫生得到改善,瘴气自然而然也就慢慢消散了。
方主薄听得她这话,愣了一愣,反应了过来,又想起山里山民们居住的地方,的确没有瘴气,“你这话有些意思,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就是,人能改善环境,你看为什么咱们城外也是老林子,为何没有滋生出瘴气?”谢明珠又问。
方主薄摇头,有点蒙了。
“因为城里人烧柴火,将矮小的树枝枯叶都给收集回来了,有时候还将树木下面的树枝修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林子里自然就通风了,通风了也就无法藏污纳垢,瘴气甚至连滋生的机会都没有。”谢明珠简单地说道。
方主薄一个恍然大悟,虽没有去考究过谢明珠这话真假,但仔细来,似乎人居住的四周,好像树木要么砍伐了些,要么就是树枝被砍回来做柴火,如此林子里根本不似深山老林里难越一步,也没有什么怪味道。
当下心里也活络起来,“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砍伐出一条路来?”只是这太危险了,而且也没那么多人……算了,就算是知道怎么改善环境,也无用,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人。
最后只得长叹了口气。
正巧又到了衙门里,自与谢明珠一同去衙门里后厨。
谢明珠拿了盐,只见是淡黄色的,和自己所以为的雪花盐半点不沾边,心里也有了想法,“我带回去,明日给你还回来。”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竟然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个世界的盐,还未提纯。
方主薄觉得她莫名其妙,“拿去吧,半斤盐罢了,哪里要你还。”
第98章
拎着那半斤粗盐回到家的谢明珠,直接就上厨房里烧了一锅水,将这半斤粗盐全数倒进去,随后下楼拿了个干净的陶锅,把堆在厨房柴堆旁边原本准备用来制作肥皂的干草木放里面烧成灰烬。
待得了这些草木灰,拿着往楼上厨房锅里搅动。
要说这木灰木炭有大用处呢!木炭能吸附水中泥沙都没有办法过滤的杂质,而这草木灰放入卤水中,同样能将那些细微的杂质都给吸走。
接下来只需要将这加了草木灰的卤水过滤干净,再继续上火煮卤水,结出的盐花便是雪白,雪花精盐自然也就提取了出来。
因只有半斤的粗盐,所以谢明珠也没煮多久,一个下午不到,就得了四两左右的雪□□盐块。
这比例还可以,当然也是因为这粗盐里的杂质不算是多。
其实这卖到内陆的盐里,还需要多加碘,他们比不得海边人,时常吃着海里的海带紫菜,完全不缺碘。
所以谢明珠以为,可以将晒干的紫菜海带等磨成细粉,加入这精盐之中,如此也算是实打实的碘盐了。
只是回来了一个下午,也不曾见小时她们,谢明珠想着也该回来了,这会儿将盐装好,没着急给方主薄送去。
想着王机子回来以后,与他商议一番。
毕竟这种雪花精盐,就这也贸然拿出来,谁知道是福是祸?
她将装着盐的小罐子往窗台上放着,便下楼去菜园子里,顺便还去后院抓了一只鸡。
明日月之羡就要走了,想着给他炖汤,只是一只鸡杀完脱毛,发现也没多少,于是又去抓第二只。
正清理着,谢矅带着小时回来了,连忙过来将她手里的活抢过去,又见旁边谢明珠泡了不少炖汤的海货菌菇,立即就反应过来,“夫人是要炖汤?”
“嗯,你们和阿羡他们明日就走,炖这些汤,上面那层鸡油到时候拿竹筒装起来,回头你们在路上吃泡面用。”也正是这样,谢明珠咬牙把最肥的两只母鸡都给杀了。
如此一来,家里也是缺了两只下蛋母鸡,看来明日还要去草市里瞅一眼,若是有人卖下蛋鸡最好。
谢矅人虽魁梧,只是干活真的就像是沙若所说那般,麻利又干净,谢明珠都忍不住赞赏,一时间竟然也是有些插不上手的感觉。
和小时在一旁看着,有些后悔,“忽然有些舍不得让你跟豆娘去海上了。”
谢矅听得这话,心头却是一暖,“那我便不去了。”外面的世界是好,可是夫人想留自己在家里啊。
话说谢矅在那个家里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方爱德夫妻俩总是挑刺嫌弃打骂,哪怕她做得再怎么好,也从未给过一句夸赞。
而现在遇到了认可自己的人,她想着人活一世,知音难觅,既如此她就不随豆娘去了。
谢明珠反而有些被吓着,“去,为何不去,这都是说好了的事情。”又见她一脸认真,不由得笑起来:”才觉得你聪明,将来还不知有怎样的造化呢!你怎么又忽然一下变得老实起来!何况我那话,分明是夸你,哪里是拦你出门的意思?”
然谢矅听到这话,却是越发感动了,那心里忍不住发誓,什么造化不造化的,她从未想过,眼下只想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好叫夫人轻松些。
叫谢矅这实诚一闹,谢明珠早忘记了窗台上罐子里的精盐,等王机子回来后,今日没怎么听懂解字的小暖又追着他问,饭前竟没得空说话。
再晚些,月之羡又回来了,吃了饭谢明珠就催促他早些休息,忙忙碌碌地跟谢矅收拾干粮包袱。
直至第二日一大早送走了月之羡他们,又送了豆娘和谢矅,卫无歇跟着她一起从外头回来,准备去地里看看荻蔗粗细,迎面遇着王机子带着一帮孩子又要去摆摊。
谢明珠这才猛地想起盐巴的事情,连给人拦住,“老爷子,您今儿晚些出摊,我有事情要请教你。”
此话一出,王机子立即顿住脚步,好奇地笑问:“这倒是稀奇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拿不准的?”虽然早前王机子就知道月之羡这个媳妇不俗,但眼见着她张罗着里外,甚至大部份关键性的决定,都不用找人商量,王机子还是有些担心的。
谁料等得结果来瞧,她一个人就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样聪明又有决断力和判断力的女子,怕是和自己那位徒弟比也不遑多让。
原本抬脚要去地里的卫无歇听到王机子的话,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朝谢明珠瞧来。
谢明珠只往楼上走,“上去说,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们瞧,你们看了再与我出主意。”一面扫了同样好奇的孩子们一眼,“小宴你带妹妹们先去草市你爷爷摆好摊儿。”
宴哥儿闻言,心说这事儿娘不想叫他们晓得,故而也没多问,当即喊着三个妹妹,便走了。
就留下小时一个人,蹲在缸边玩她的小乌龟。
对草市没有了什么新鲜感的酱油罐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挑衅一下乌龟。
看是乌龟缩头快,还是它的爪子快。
楼上,谢明珠将窗台上小罐子里的精盐拿来,倒在桌上。
只是雪花白的精盐刚流淌些许出来,那王机子和卫无歇脸色都猛地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阻拦,王机子嘴里还急促道:“你这是作甚?可千万别给撒了。”
一脸心疼地抓起那桌上的盐,然后往嘴里尝,顿时满脸的激动,“和我所想一样,越是雪白的盐,味道就越纯。”一面催促着此刻显得呆头呆脑的卫无歇,“卫家小子,你快尝一尝。”
卫无歇听得他的话,忙也往嘴里尝,眼睛顿时就亮了许多,“这似乎比崖盐还要纯净些。”
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朝谢明珠瞧去,“你这是哪里得来的?”
王机子也紧盯着谢明珠,生怕错过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谢明珠早就打好了腹稿,“我不是早前就用碳放在瓦罐里过滤水中的杂质么?昨儿我在街上遇着方主薄,说起这晒盐场的事情,我就突发奇想,既然那浑浊的水都能过滤干净清凉,那这盐想来也能效仿,所以便从衙门后厨拿了半斤粗盐回来试,果然往卤水里撒了些草木灰,过滤后继续煮出的卤水,所结的盐花,便是雪白的。”
一面指了指自己这小罐子里,“就如你们此刻所见,不过除去了那些杂质,半斤粗盐现在只得四两左右的雪花盐。”
她这话说完,王机子立刻就跳起来,“啧啧,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不?这半斤粗盐能得四两雪花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而卫无歇看着这些精盐,却是对谢明珠生出来崇高的敬意和感动。
敬她以一简单之法,解决了千百年来大家吃不上精盐的问题,又感动她竟然毫无隐瞒,就将这提纯精盐的法子说出来。
这是有多信任自己啊!
反正以谢明珠的认知,卫无歇不相信她不清楚,不管是将此发敬献给朝廷,还是与朝廷合作,她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也问出了当下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是要将盐拿去给方主薄?”
谢明珠点了点头,“昨日说要还的。”说到这里,朝王机子望过去,“只不过,就这样拿出去,未必护得住。我虽未花多少精力就得到了法子,可终究不希望这便宜将别人占了去,老爷子您见多识广,就给我拿个主意。”
王机子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借自己的名头罢了。
不过也暗自庆幸,幸好她没糊里糊涂就拿去给方主薄,不然就衙门这俩憨憨,哪里护得住?回头真献上去了,功劳要么在州府那帮人头上,这还算是好的。
要么就是他们这帮人起了私心歹意,那么必然将知晓提纯精盐之人赶尽杀绝,从此州府那边紧握着此方,还不知往后要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于是也赞同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暂时等一阵子吧。想来再过十来天,我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们,就有赶来的,回头再让他们将此方献上去。”
谢明珠既然告知他们提纯精盐的法子,那很显然她是没有一点私心,不然就广茂县这破地方,正合适她贩卖私盐发家致富呢!
只是这大量贩卖是不可能,不然就要起大灶大锅,少不得引人注目了,朝廷很快就知晓。
而所谓物以稀为贵,那到时候富贵之家自然争相抢购,价格只高不低,如此寻常百姓哪里吃得起?
所以他对于谢明珠就这样将提纯方子就这样坦然献出来的举动,也颇为敬佩,当即也朝她表示:“此方献上,你有泼天的功劳,到时候别说是你与孩子们这流放犯的身份可赦免,便是你也少不得许多嘉奖赏赐。”
听着这些话,谢明珠才有些觉得这才是穿越人士该有的待遇。
只不过也明白,就算自己早发现这个世界没有精盐又如何?难道还真能靠这法子发家致富?带着银月滩的人提炼精盐?
不,那样虽会发家致富,但却是短暂的昙花一现。
而更可能迎来海盗们翻山越岭的劫杀,以及州府那边的抢夺。
第99章
精盐的事情给王机子和卫无歇的影响都有些大,王机子破天荒没去草市,拿着罐子里的雪花精盐细细磨搓,草市里苦等他不见来的宴哥儿看着上来解字的客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测字摊子的名声,在草市里也是传开了的,而且又不贵,故而生意还是不错。
尤其是王机子本身学问摆在那里,因此说得那叫一个头头道道,叫人心悦诚服。
只是今日来问,不见王机子,但倒是将宴哥儿几兄妹认出了。
来人也是有心想要逗弄他一下,“既然你爷爷不在,那你给我们解,说到心坎上,这钱照付。”
宴哥儿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必然不行,但是听到人家肯给钱,那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个铜板的不尊重。
爹娘忙日忙夜不说,还夫妻长久分离,可不就是为了这个铜板么?既然自己能挣,管他多少,先挣了再说,多挣一个,爹娘也算少累一分。
于是在草市里也是口若悬河地说起来。
对方来人是两个青年,城里散户的渔民,正打算今日收拾着,明日就出门去海边打渔了。
因此来讨个吉祥话,这是他们的目的,但并未告知宴哥儿他们的来意。
此刻宴哥儿坐到王机子的位置上,往昔他伺候笔墨的位置,如今腾出来给了大妹妹小晴,他则看着这两位客人,“那劳烦两位大哥写个字来给我。”
他一个眼神,小晴立即就准备笔墨递过去。
两人当然不识字,但是规矩他们懂,个头高的那个连忙说道:“我们就测一个海字吧。”
城中百分之九十多的人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所以一般有人来王机子这摊上测字,都是对方说字,他们写出来,然后对方依照葫芦画瓢。
然后以对方写出来的字为准。
小晴听完,握着笔杆颇有些激动,毕竟以往这都是大哥的活,今日终于轮到自己了,当即在纸张上写下一个字迹娟秀的海。
两位客人看了,笑着夸赞起来,“不愧是谢夫人的闺女,字都写得这样好看。”说罢,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