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那个先开口问同伴,“你写还是我写?”
他同伴瞧着那个海字,比划太多,觉得自己不行,摇头拒绝,“还是你来吧。”
高的这个闻言,方从小晴手里接了毛笔,但是他不识字不会写字,哪怕刚才看到小晴如何拿笔的,看起来简简单单不值一提,可笔到了他手里,就觉得自己整只手都变得僵硬起来,不听使唤。
只能一掌紧握笔杆,笔尖刚触及纸张,手臂更是不自觉开始颤颤巍巍起来。
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将小晴写的海字模仿完。
只不过三点水分崩离析,还都拉得有些长,旁边的每字也是上下结构间,离得老远,好似隔了一条鸿沟。
倘若不是旁边有小晴所写的范本,鬼才认识那是个海字。
不对,就根本不能说是字,反而更像是一堆杂草。
所以三个妹妹瞧着他仿写出来的那个海字,都有些担心,生怕哥哥这里解决不了,毕竟这是哥哥第一次单独测字,担忧不已。
偏爷爷又不在这里。
但很明显,几个妹妹对于宴哥儿这个哥哥还是有些认知不全。
宴哥儿本来读书就有天赋,这没准是遗传到他外祖父那头的根。
在加上有王机子这个真正大儒教导,学识说是一日千里也不夸张。
如今看着纸上那个不像是字的海,了然一笑,抬头朝两位客人望过去,“两位这是准备要出海打渔?”
两人一听,没想到这小孩儿还真蒙对了,连忙点头,“啊对,是是是!”
宴哥儿闻言,抬手指着那三点水的前两点,“两笔并齐,两位是亲兄弟吧?而且同乘着一艘船出海,你们属于散户渔民。”
“神了。”那个高些的哥哥当即直呼神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接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弟弟也颇为激动地望着宴哥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些,生怕错过宴哥儿接下来所说的话。
小晴姐妹三则暗自长松了口气,不过也从哥哥的话里摸出些门道来。
这两人一起来的,城里除了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们,余下的几乎全是渔民。
而匠人这个时候正在趁着还阴凉干活,能出来的只能是渔民。
至于判断他们是兄弟,一是从相貌上,两人眉眼有五六分相似,以及刚才问谁来写字的时候,两人眼神交汇,全是相互的信任。
倘若不是血亲兄弟,不可能有这份信任。
而接下来说他乘着同一艘船出海,则就更简单了,城里别说是散户渔民,就是四大家也穷,所以当然只能共同乘一艘,多的船这也没有啊。
这些,其实不是从字来判断,而是从言语神情衣着上,就能得到结果。
小晴姐妹三觉得,自己多少是摸到了些门槛。
宴哥儿这会儿还继续指着每字上面的两笔说:“这一撇一横,倒也巧妙,怎看都如同人,下面则更像是两块叠起来的田,人凌驾良田上,可见这一次你们出海必然有大丰收。”又指着三点水最下面那一笔,“这一笔大哥手方才抖了一下,叫我看抖得好,宛如游龙,如此一瞧,其他的笔画层层叠叠,好似礁山,我建议两位出海,这次往浅海礁石旁去,指不定能遇到白鲳鱼群。”
这一段话,不止是两兄弟听得津津有味,就是小晴姐妹三也十分诧异,刚才那些还能理解,可哥哥怎么敢判断他们在浅海礁石附近能遇到白鲳鱼群?
一时间有些担心,生怕回头这哥俩没遇到鱼群,少不得是要将这招牌给砸了。
而兄弟俩却是听进了心去,满脑子都是白鲳鱼群,兴奋不已。
连连称赞,“好好好!借哥儿吉言,回头我哥俩若是真得了大丰收,便上门道谢,送你白斤鲜鱼!”
周边又因今日没看到王机子,只有宴哥儿兄妹几个在,见他竟然给人解字,也是引得不少人生出好奇之心,连凑过来。
竟然都觉得他说得果然是有些道理的,毕竟现在这个时节,浅海的礁石边,的确可能有白鲳鱼,而且此鱼一般出现,都是成群结队,数量不少。
所以一下就都挤过来,抢着也要宴哥儿也给测一个。
这可把宴哥儿给急得不行,一个两个,兴许还能根据自己对他们的观察以及最近天气来判断,但这人一多,实在是伤脑筋。
于是暗地里连忙给妹妹们使眼色。
小晚当即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像是条不起眼的小泥鳅一般,从人群里悄无声息挤出去,出了草市,直奔衙门抄近路,往家里搬救兵。
这时候的卫无歇已经去荻蔗地里了,谢明珠也在菜地里忙,就王机子在凉台上。
她还未进院门就大喊,“爷爷,快去摊上,来了好多客人,哥哥一个人应付不来。”
王机子有些诧异,“什么个情况?”今儿他没去,怎么还有客人,甚至还有不少,这倒是奇怪了。
还有什么叫哥哥应付不过来?
当即连忙起身下楼,“你哥给人测字了?”
小晚连点头,“是啊,人家觉得他说得好,好多人就都争着抢着要他给解。”
王机子一时是哭笑不得,“我老头子竟然还不如一个黄毛小儿,我且去看看。”
谢明珠在菜地里早就听到了,也十分好奇,当即也:“我一会儿也去看看。”正好要去南塘边的工地上看看。
也不知今日牛掌柜可是已经开始往那边运送木头了,还有石料也要不少,自己全包给了他,不知他找的是哪一个石匠。
小时跟着卫无歇追了去后面,她这里收拾了一下,便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到草市一看,果然今日测字摊生意比以往都火爆,爷孙俩都齐上阵了,她反而挤不过去,也只得远瞧了一眼,撑着遮阳伞往南城那头的塘对岸去。
不想快到的时候,身后传来个急促的声音,“嫂子等我!”
谢明珠扭过头去,只见是寒千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这是作甚?”
寒千垠跑到她跟前,弯腰撑着膝盖大喘气,“陈县令喊我来跟你看看制糖坊打算怎么安排的。”
“还荒地一片呢!你着个什么急?”不过谢明珠这会儿已经看到那边有人影在晃,木头堆了些,但还在打理四下的杂草和塘边的芦苇。
毕竟塘边是要建水车的,自然是要给收拾出来。
说罢,两人一齐上前去,但见是牛老二带着他表兄弟几个在收拾,见了谢明珠二人,连上来打招呼,又道:“我爹找了相熟的沙石匠,他手艺活儿是城里最好的。”一面指着旁边那几块石料:“他一早就将料子驮了几块过来,这质量杠杠的。”
谢明珠点点头,见石料硬度可以,“我是信得过你爹的,何况这制糖坊做得好,往后若还有其他的活计,自然是少不得还要喊你们。”
牛老二听了,心头美滋滋的。
不怕干活苦,只怕没活干,如今听谢明珠这语气,看来以后她还有其他的想法。
那这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一两年里,都不用担心没活计了。
寒千垠在一旁瞧着,也没看出基地挖出来,而且他也是头一次到工地上,瞧不出什么名头来,只能跟在谢明珠身后走,见她在这里看一下,那里望一回的,十分好奇。
终是忍不住问,“嫂子,你这是看什么呢?”
“哦,我和牛掌柜作了图纸,知道个大概位置,所以走来看看,算一下面积够不够用。”想到他不往外县去,要留下来,以后少不得要接触这些活计,便道:“回头你若是勤快,去牛掌柜那边临摹一张,自己琢磨一下,如此心里也好有个大概。”
第100章
寒千垠应着,给记在心里,当天下午得空就去了木材坊,找牛掌柜那里描一张图纸。
不说他和谢明珠还有杨德发这个捕头都是亲戚关系,单是他本来就是衙门的人,牛掌柜也十分热情。
停下手里的活,亲自给他描了一张细致的图纸。
寒千垠这里高高兴兴地拿回家去,给已经大着肚子的萧沫儿瞧。
萧沫儿虽没去过那池塘,不知对面什么样子,但见他如此兴奋激动,加上此事又是自家那嫂子承头办的,自然也开心,“我听姐姐说,荻蔗再培土一次,等个把月都不要,就得收割,也不知时间是否来得及?”
寒千垠听了她的话,想的却是这荻蔗收割后,制完了这批糖,那还要等几个月下一批荻蔗种出来才能继续熬糖,这样的话,那一年的糖品收益也就定死了。
制糖坊也闲着,实在浪费。
当即脑子转动起来,灵光一闪,便有了个想法。
立即起身,“我得回衙门一趟。”往窗外看了看,夕阳还未完全落下。
陈县令现在都很少住在县衙,但方主薄却是在的。
而且现在还早,依照自己对陈县令的了解,他没准还未回去。
萧沫儿不知他要去作甚?只是想着都快要吃晚饭了,“明日去不行么?”
“越快越好,若是今晚我能同他们商议出章程来,明日便能办。”就这说话间,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这样干劲十足,半点不颓废,作为他的妻子,萧沫儿自然是乐得其见的,就是担心她,“我方才听姐姐说晚上有饭团,你去拿个饭团吃着去,别饿着了。”
何况她自打知道寒千垠曾经在那州府书院遭受的欺凌压榨,和寒氏一样都十分担心,就怕寒千垠面上一副开心轻松的样子,是作来哄骗她们的。
所以如今寒千垠有事情转移注意力,萧沫儿也安心许多。
等她扶着肚子慢慢走到凉台上来,但见自家男人已经出门了,姐姐寒氏拿着个芭蕉叶包裹,自不用想,那里头肯定是吃的。
正追出门去往弟弟怀里塞。
寒氏好不容易将那包好的鱼肉饭给了弟弟,一转头瞧见萧沫儿站在栏边,急得脸色都变了,疾步匆匆上楼来,一边忙伸手去扶她:“你站着作甚?快些坐下。”
萧沫儿见姐姐这担惊受怕的模样,无奈笑着坐下,“我没事的,何况现在身体好了许多,大夫也说多走动以后对生产好。”
寒氏无法反驳,因为自家男人伤了身体,自己也没生过孩子,没有什么经验。
但还是不放心,“大夫果然这样讲?”
萧沫儿点了点头。
她这才作罢,问起弟弟这天都快黑了往衙门跑是为何?
萧沫儿哪里晓得,只与她说起在房中寒千垠让她看制糖坊图纸的事儿,“他与我说着说着,忽然就说要去衙门,有急事。”
寒氏得了这话,便当他是瞧见图纸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也没再多管,反而笑道:“忙点好,他去隔壁县的这些日子,都廋了那许多,想来在那边也不自在。现在好了,留在咱们自家门槛前,他果然是上心卖力。”
然她俩并不知道,压根不是图纸上的问题。
寒千垠去衙门里,陈县令如同他所预想的一般,果然还未走,当即就与之说起,建议闲赋在家的老百姓们现在就开垦,继续种植荻蔗之事。
方主薄一听,想起谢明珠说那瘴气生成又如何消除之事,忙插了一嘴,“是了,多开垦些,咱也不是为了到时候能收税,只是这开垦起来,种上荻蔗,老百姓日子也能宽裕。”
糖这东西一直都是稀缺物,既然能一年四季种植,为何要等地里收割了才继续种?
这广茂县可不缺地。
而且按照谢明珠那个说法,完全可以将县城这个没有被瘴气笼罩的城池做中心点,慢慢朝四周扩大发展,有人员活动,从树林周边开始慢慢往里清理,犹如蚕食一般,一步步将瘴气逼退。
陈县令点了点头,赞同他的想法,既然种植荻蔗可提高大家的收入,那便能减少去海上赌命的风险。
他自然是大力支持。
不过想到地里的荻蔗也快收割了,现在开始才开始开垦,也在收割前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