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个下午就在这忙忙碌碌中度过了,阿来最后一趟来拉菜的时候,看着满身汗水的母子几个,挥着手示意他们快些去休息,“这够了,煮粥做凉菜都足矣。”
不过他主要想和谢明珠说的,是柳颂凌已经以和气钱庄的名义,送了一千多斤谷子过去。
这对柳颂凌现在来说,应该是他们钱庄伙计掌柜们好一段时间的口粮了,如今这样大方爽快捐出来,阿来都忍不住悄声说道:“她也是个好心肠的,回头那位郡主真要找她的麻烦,咱也不会坐视不理。”
谢明珠连忙给打断,“瞎说什么,郡主也不是那等人。”真是闲的他。
匆匆挥手赶他走后没多久,沙若终于来了。
她算是在谢明珠家帮佣,有什么做什么,有空就过来,每月有银子拿。
但今天为了去城南看热闹,顺便帮银月滩的后生们相看,直至发现衙门里拉了好几车新鲜蔬菜,认出是谢明珠家这边的。
便急忙过来。
但见此刻已经摘完了菜,一脸歉意,连忙活动起来,搬了铡刀在阴凉的树下,准备给荻蔗分段。
宴哥儿他们看着,准备上前帮忙,谢明珠给拦住,示意他们去洗澡换衣裳,自己到沙若跟前,“这会儿相看成了多少?”
她俩一个拉铡刀,一个往刀下放荻蔗,倒也配合得不错。
一边还能聊天。
宴哥儿他们换了脏衣裳下来,放在木盆里泡着,见她俩这边说得眉飞色舞的,也都凑了过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南城那边实在是太热闹了,以至于沙若这个性格算得上是沉默寡言的,如今也是合不上嘴,巴拉巴拉地一直讲。
“牛夫人家还是财大气粗,那位虽没成,但后来她又相中了两个姑娘。而且我跟你讲,那两位姑娘家里,一家是读书的,亲家老爷还有秀才身份,这可了不得。”沙若说起来牛夫人这位亲家的时候,眼底满是羡慕。
不说银月滩了,这么多年就供出了一个阿坎来,但也只是多认识些字。
而秀才对于广茂县来说,更是珍稀无比。
因此她才如此羡慕,一时想起和长皋来往的那个卖茶女,如今倒不怎么欢喜了。
忍不住叹起气来,“也是命啊,长皋就没赶上好时候,他但凡晚些和那卖茶的姑娘扯上关系,我是无论如何,拼出去这张脸,也要给他也说一门有学问的媳妇回来。”
果然,没有对比的时候,只要是个女的都觉得好。
莫说样貌年纪出身,就是品行不好,仍有人要娶。
可现在有了对照组,沙若就没那么高兴了。
谢明珠虽不知道长皋和那卖茶女最后是否能走到一起去,但还是觉得沙若这想法不对劲,连忙给她纠正,“什么学问秀才的,日子是孩子自己过,叫我说还是要孩子自己做主的才好。咱们做长辈的,就是替他掌掌眼得了,何必去操那心?”
沙若也是肯听劝的,“你说的也对,一代人不管二代事,他若真有本事,自己找个媳妇回来,我也高兴,不管他屋子里的事情。孩子需要我看,我就去看,不需要我就去地里。”其实最主要想,想要找个秀才家的女儿,人家未必又看得上自己这儿子。
说到底打铁还要自身硬。
“这才是对的,各人活各人的,纵使是至亲又如何?反正是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别人身上。”谢明珠连附和着。
又扯了几句,话题逐渐有些偏。
那边凑过来听热闹的宴哥儿几兄妹急了,还等着听牛夫人家另外一个亲家是什么身份呢!
小晚更是急得直接打断她们的闲话,朝沙若追问,“沙若奶,你还没讲牛奶奶家另外一门亲家做什么的?”
沙若却是笑得一脸神神秘秘的,“你们猜一猜。”
“这怎么猜?不猜。沙若奶你要是不讲,我们自己去街上问。”小时没耐心,也不吃这一套。
沙若见此,没好气地笑起来,“你这小丫头,越大就越不好玩了。”
然后才转头对大伙儿说:“他家啊,祖上传下来的纸扎手艺,以前在他们玉州,也是在县里开纸扎铺的,十里八乡最是出名,说这用纸糊的马儿,和真马一样骏,逼真得很,放在马厩里,要是都不动,一眼未必能判真假。”
“那会扎纸人么?”小姑娘们连忙追问。过年那会看皮影戏的时候,大家说鬼故事,还说了一个纸人报仇的,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沙若点头:“那肯定会的,只要是咱有的,他们都能用纸扎出来,那手可巧着呢!”说到这里,抬头朝谢明珠看去:“你看,牛家本就是和木头打交道的,虽然没专门做寿材木,但哪里有好的,他们肯定心里有数。他们家儿子又多,没准以后哪个儿子分出来,专门做这一行,那和这纸扎铺,不就是天生的一对么。”
这话还真有些在理了。
小时也一脸赞同,“对,这就是门当户对。”
纸扎铺的姑娘嫁给卖寿材木的。
说了牛家的,又提其他人家的。
但都是孩子们一边收拾分段好的荻蔗,一边询问沙若。
谢明珠就在一旁听着,不过却是意外发现,这些玉州来的老百姓们,只有一部分是正儿八经刨土靠天吃饭的,有三分之一都是手艺人。
而且听着这手艺还都不错,还都快把三百六十行全覆盖了。
所以越听也是越兴奋,眼下的广茂县正是要大兴土木之际,百业待兴,若是什么最缺,那当然是手艺人了。
一时也有些激动。
不过孩子们比她还要激动,因为听到城里好些人家,为了儿子能快些娶到媳妇,竟然将房子和在城里的田地都给分了不少出去。
算是聘礼了。
这不管是放在哪里,都是前所未闻的。
这也实在是太大方了。
原本对于玉州老百姓来说,是赔钱货的姑娘们,如今都成了真正的千金了。
价值千金!
谢明珠作为后世来的,自然不喜这种风气,为什么姑娘家就一定要待价而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封建时代,姑娘的价值高了,她们的日子也相对会好些。
姐姐们唏嘘的同时,小时则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还问沙若,“那往后谁想娶我们做媳妇,是不是要给更多的田地?”毕竟她觉得,她们姐妹几个更好看,而且也是干活的好手。
不过这话说完,还没等沙若回复,她就忧心忡忡地看朝宴哥儿,“原来哥哥你才是赔钱货,以后娘要给你娶媳妇,是不是也得将咱家田地分出去给你亲家?”
越想越着急,还急得直跺脚,“大哥你真是个赔钱货,要是他们到时候要了田地不满意,还想要咱家的猪鸭鹅咋办?”
小晴姐妹三个原本刚听到的时候,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话吓了一跳。
这什么嫁娶的话,哪里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说的。
但是下一瞬又听到小时说猪鸭鹅,终是没忍住,哈哈大声笑了出来。
不过这时候谢明珠的手已经揪上小时的耳朵了,疼得她缩起脖子嗷嗷叫,“娘,您揪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
“错没错的,先不说,可你做妹妹的,能这样说自家亲大哥么?”谢明珠有时候觉得自家这小姑娘真的是聪明绝顶,软软糯糯,全天下最可爱。
可只不过有时候又觉得这孩子脑回路不对劲,有点缺心眼。
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鬼话?
沙若也忍着笑,“小时啊,小辈是不能称亲家,亲家是长辈才能称呼的。”
小时此刻疼得呲牙咧嘴的,可不管什么小辈长辈的,只瘪着嘴朝宴哥儿求救。
宴哥儿心软,毕竟这是最小的妹妹,被流放的时候,还是自己和娘轮流背她呢!叹了口气,“娘,您别和妹妹较真,她懂什么。”
“正是不懂才要纠正。”可不能由着她。所以谢明珠即便是松了手,还是往她屁股上去拍了两巴掌,“以后我看你还瞎说,看我不把你耳朵揪下来。”
小时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跑,躲到哥哥姐姐们的身后去。
而听到她刚才嗷嗷叫的酱油罐和小黑爱国也气势汹汹杀来。
不过到谢明珠跟前,立即就偃旗息鼓。
小黑和爱国开始左右张望,生怕谢明珠发现它们来此的目的,而酱油罐演都不演,直接在原地躺下,抱着半截荻蔗就开始磨牙。
小晴连忙过去,从它怀里将那半截荻蔗抽走,手掌温柔地在它脑袋上搓揉了几下,“酱油罐听话,这个不能啃,要做种子的。”
酱油罐似有些不满,从她手底下抽身离开,然后大摇大摆出门玩耍去了。
不过它聪明会认路,大家也没去多管。
闹了这一回,天边又卷起来了黑云团。
谢明珠发现了,阵雨特别容易出现在日暮之时。
这时候的雨好啊,省得菜地都不要浇了。
宴哥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娘我去池塘边。”这种阵雨鸭鹅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主要是去捡鸭蛋鹅蛋。
甚至鸭子在遇到雷雨天气,还会仰着头听雷。
反正没有人为干预,它们就仰着脖子站在雨里。
谢明珠应着,“快去快回,若是来不及,就不管了,躲雨要紧。”
而她们七脚八手的,快些将院坝里的荻蔗都收起来,整整齐齐码在吊脚楼下。
她家房屋本就宽敞,除去那厨房底下堆满了柴火,这边居住的吊脚楼下,挂着席子隔了一处洗澡的地方,余下就是置放些洗脸架置物架的。
大片地方倒也空闲着,仅够存放这些荻蔗了。
那些分段好的荻蔗,拿了草席盖上,早前晒过太阳泡过石灰水,正好在这草席下的阴影里发芽,过一阵子就直接能种植。
滂沱大雨很快就落下了,院子里的沙地上一下被冲出几个小水洼,裹挟在沙子里的那点尘土,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顺着小渠一路汇往菜地旁边。
每逢等这雨停下后,那里就会积累一层淤泥。
这种淤泥最是能肥土,谢明珠也很是喜欢,等雨一停下立即就拿着锄头去,尽数将这些淤泥挖到自己的地里来。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夕阳还出来打了个照面,地上的水洼也逐渐蒸发。
所以谢明珠并不担心城南那边。
只是这种雨后,癞疙宝特别多,谢明珠直接让小晚看着小时,“别叫她下楼。”不然这丫头指不定又捡两只揣在口袋里。
小晚答应得认认真真。
挖完了淤泥谢明珠在楼下顺便洗衣裳,沙若则进了厨房。
暮色越来越浓,很快吵闹的知了声逐渐歇下,宴哥儿的身影在一阵猪叫鸡吵犬吠中忙忙碌碌地穿梭着,等喂好关好,洗一洗上楼来。
刚好吃晚饭了。
月之羡没回来,谢明珠也没打算叫大家等,但拿不定主意他是否在外面吃?所以还是另外留了些。
王机子不在家,小孩子们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他的故事比较多,平时吃过饭后摆一摆龙门阵,差不多也就去洗洗睡了。
所以便缠着谢明珠讲故事。
谢明珠本来想讲泼猴,可那太长了,但白雪公主又没意思,便将自己最喜欢的三只小猪盖房子搬出来。
只是这故事的受众只有小时一个人,听得认认真真不说,还时不时地发表感言。
大的几个觉得没意思,早早去休息,反正今晚想等爹回来,看着是有些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