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起来候着呢!
等谢明珠也将小时送回去歇下,月之羡终于疾步生风而来。
上楼来就先倒了一大杯凉茶仰头灌下,然后才坐了下来。
“吃了么?”谢明珠就坐在桌前,一盏火苗旺盛的灯盏就放在她身旁,而她的膝盖上则是一个针线篓,旁边的栏椅上,堆着几件大小不一的衣裳裤子。
以前的课本里,有母亲夜里在灯下缝补衣裳的配图,那时候谢明珠只觉得真是假,又说穷要节约烛火,白天那么多时间还不补衣裳,非得专门留到晚上来浪费烛火。
而且,哪里有那么多破衣裳要缝补?
但现在她想扇自己两巴掌,那配图哪里假?那就是她现在的写实日常。
白天忙得团团转,哪里有空放在这针线活上?而且家里孩子多,自己又没有拘着他们,这衣裳磨坏撕破的速度,远超自己缝补的速度。
“吃过了。”月之羡应着,从她手里将针线活抢过来手里,“我来。”
谢明珠没和他争,肩膀放松下来,朝身后的栏上靠过去,“现在还有多少粮食?”
“能吃过两三天的样子,按照老头子的话,是能接得上,你不用操心,明天菜也不用摘过去了,别拿自己做牛马使。”所以月之羡明天已经不打算过去了,还是要将重心放在自己的小家上。
一想到今天下午谢明珠带着孩子们摘了那么多菜,他就心疼得要死。
不是心疼菜,是心疼他们顶着烈日在地里。
听得牛马俩字,谢明珠嘴角止不住抽起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现在多少人在做牛马使。”
“不是媳妇你说的,要以人为本,没有人什么都是纸上谈兵,就靠着咱们这点人口生,什么时候这广茂县才像样子?”没人,街都不像街,城更不像城。“何况他们家乡待不下去,顾州又不肯收留,我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多少人为此活下来,眼下我出去,但凡是个人都要客客气气称我一声月掌柜。”
说到这,月之羡那俊美的脸上浮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第117章
“是是是,” 谢明珠笑着颔首奉承他。
只不过下一瞬又担心起来:“可月掌柜你想过没?就算郡主带着粮食赶来了,眼下这境况,也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啊。”
话音落下的间隙,谢明珠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然算起来也才长了一岁,今年不过十八年华,可这短短一年不到的光景,月之羡身上的变化,竟像是天翻地覆一般。
初见之时,他那说话语气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更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活脱脱是小渔村里游手好闲的闲汉模样。
可如今再看,明明还是这身旧衣裳穿在身上,可连垂眸思索时的神态,都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原来人,果然真的会长大。
不过也忍不住感慨,果然生了副好皮囊就是好啊。才稍微沉淀些气质出来,原本出众的样貌就能给放大数倍,让人越看越觉得气度不凡。
而对于谢明珠抛出来的问题,月之羡似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修长的手指在飞快的穿针走线间,结束了一处缝补,熟练地打了结,用力一捻就将线头扯断。
方抬起头朝谢明珠望过来。
神色轻松地笑道,“自然是不可能叫他们坐吃山空,正巧大师兄家和小宴外祖家都要修房盖屋,他们又是大宅子,即便是有家中人手,但想在短时间里将房屋盖好也不可能,如今开些工钱,将这些人招过去,如此两方都得益。”
他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这两日里城南一直都在相看,该定下来的人家也都定下来了,如此哪些留在城里,哪些在城外落脚,衙门那边多半也有了数,届时粮食再来,按照人头分发下去,能管三四个月就足以。”
谢明珠有些错愕,因为她没想到月之羡已经考虑到了这些,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了,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开垦田地种一季粮食出来。”而一部分人出来做工,也有收入。
但只是靠着程卫两家那边招工肯定远远不够的,现在三师兄萧遥子带来的银票,也该拿出来了。
便将此事与月之羡提了一嘴,又道:“如今城中人口一直在增加,有钱又有人,广茂县又已是郡主的封地,那肯定不能再继续夯泥土墙,如此一来,除了需要不少石匠之外,还要不少劳动力。”这也算是为了这些玉州迁移而来的老百姓们增加了银钱收益。
他们有了收益,除了自家盖房建屋所花费之外,余下的自然也不可能留着,什么油盐酱醋茶等日常用品,那都需要随时添补。
更有宽裕者也许会下馆子或是街头吃口早点,所以到时候不止是用的,连吃的需求也会逐渐多起来。
有需求,那自然就有人贩卖。
而且汉人和月族人都不少,那到时候肯定摆小吃摊开小店的,必然不止是月族人了,也许玉州人也会发现这一缕商机。
因此这个银钱,也不止是本地人能赚,玉州人照样能赚。
这样一来,原本这些捏在手里的银钱,散出去又以另外的方式回到各人的手里。
只是这些银钱出去转一圈,却盘活了多少人的日子。
月之羡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神奇,这才问起谢明珠,“咱家糖坊如今进度如何?要不咱们也多雇几个人?”自己虽还没得空去看看自家的荻蔗长成了什么样子,但路过别家荻蔗林的时候,看着也快能收割了。
那糖坊的建造,也迫在眉睫。
“我已经和牛掌柜打招呼,让他多找些人。”本来人手也还够,陈县令大哥他们夫妻俩还去跟着搭手了,但现在他大哥改行了,跑去砍荻蔗卖。
这就是自己去鹿乡湖的小岛上砍,只要力气就算了,他的成本只是每日租车的银钱,余下的都是算赚的。
怎么也比去糖坊做工划算。
而牛掌柜和苟石匠又时不时被程卫两家的人请过去,一开始糖坊的进度的确是被影响到。
所以谢明珠才叫他多找些人,他自己也不用凡事亲力亲为,过去指点就好了。
因此现在那边的进度倒也没被耽搁。
谢明珠是心疼月之羡,想到他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就被衙门那边喊去,这好不容易不去了,该好好休息一回,糖坊也好,荻蔗的事情,都先不用他操心。
然月之羡哪里是闲得住的?何况又觉得自己在外奔走,家里全靠着谢明珠操持,撇去这几个孩子要照顾不说,还有这么多田地。
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将那些昨晚为了避雨置放在吊脚楼下,还没分段的荻蔗给搬出来,继续分段。
原本想早起蹲守他的孩子们,起来看到他都兴奋无比,顾不得洗漱就直奔到他跟前,一口一个爹地喊着,问这问那的。
好在月之羡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更不会觉得烦,反而想着他们围着自己问东问西,那是喜欢自己爱自己,不然怎么不去围着他们小舅和外祖父问呢?
因此也是乐呵呵地解答着。
到了下午些,就得了消息来,说萧遥子带着一队人马,拉着数万斤粮食来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本来早上听闻城中粮食铺涨价的谢明珠还担心不已。
那粮食铺是州府人来开的,这个时候不捐些就算了,还趁机涨价。
而粮价是上午涨的,下午城南那边就排着长长的好几条队伍,每个人都能来领粮食。
粮食价格又一下便宜了,使得那原本想趁机领了粮食,又赶紧将粮食高价卖出去的人彻底歇了心思。
本还想着卖粮食后,在城里买一处房屋,到时候开店赚钱。
只不过梦想赶不上政策的变化。
下午粮食到了没多久,州府人来开的那家粮食铺子就被一队人马直接封了。
听说是明珠郡主的人。
那粮食铺的人,当天下午就被赶着出了城,还有一车行李。
谢明珠听得沙若说的时候,还是觉得这郡主有些心善了,要是自己的话,不但粮食要留下,人也休想这样轻松离开。
一面打发着月之羡,“你去城南找几个手艺人,去砍些竹子,赶在长皋他们没回来之前,把杂货铺里的家什都安排好。”
木材现在是没有的,什么货架桌椅,现在都只能用竹子来解决了。
也好在是不缺竹子的。
沙若一听,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张口就道:“别去找外人了,咱们银月滩的小伙子们,哪个不是好篾匠?哪里犯得着去找旁人?”
谢明珠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两日顾着去城南看姑娘,怕是不知道,他们自己也在忙银月滩铺子里,眼下都忙得跟那陀螺一样没个休息时间。”
这事儿沙若是真不知道,眼下听得谢明珠这样一说,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怎么在那头就瞧不见这些小子的身影,原是在忙杂货铺的事情。”
不过想到如今娶个媳妇竞争这么激烈,银月滩这些小子们就是去了也没用啊。
他们银月滩大伙儿凑银子,才得了这一处铺面,可现在好姑娘的聘礼,几乎都是城中的宅地或是现成房屋。
想到此不由得唏嘘了几声,“我们亏得是搬来早,不然就现在这架势,当初那银子买个茅房都买不起。”
所以对谢明珠就更为感激了。
而月之羡那边得了谢明珠的安排,将一帮早就对如今的城南好奇不已的孩子们给带去了。
孩子们一走,甚至小时也没留,猫狗自然也追了出去。
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后院时不时传来母鸡下蛋的咯咯哒声。
家里多一个人来掌事就是好,杂货铺有月之羡来张罗着,不过两日竹桌椅就已经做好,甚至货架柜子,也都快完工。
更重要的是,有聪明人看着他们都在砍竹子做桌椅板凳,便直接打好现成的桌椅板凳来街上卖,价格也不贵。
他们去砍竹子的地方,又是公家的竹林,现在大家都是本地的老百姓,有需要就去砍,竹子也是不要本钱的。
这样一来,篾匠们也不用什么成本,只靠着手艺就能赚钱,所以打出来的竹制家具也不是很贵,反而因为竞争而使得家具越来越精致。
谢明珠在草市看到的时候,都没忍不住买了好几把竹椅。
哪怕现在家里根本就不需要椅子。
于是心念一动,也想将自己买的那些房屋给收拾出来,完全可以给先租出去。
只留了两处,一处是月之羡的杂货铺,一边是自己的首饰铺子。
而就这几天里,衙门那边听说除了陈县令和方主薄之外,明珠郡主那边来了两个年轻人跟着参与本地政务。
有了这两人,玉州老百姓的安顿速度一下就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
除了因和城里人结亲,获得亲家赠予土地房屋留城的两百多户人家之外,还有上千户人家是自己拿钱买地买房。
两千多户人租房。
这些人的户籍都全部留在了城里。
余下的则在城外东边箐林落脚,那里背靠箐山,大片的竹林地,前临鹿乡湖一角,算是有山有水。
地也很快划分下去,为了补偿被分派到城外落户的老百姓们,所以他们的田地是城中老百姓的双倍。
至于山林仍旧是属于公家。
毕竟就算是分给了他们也没有用,满是瘴气。
地因为都是荒地,所以前三年是免除税赋的。
这让城里没分到多少田地的老百姓就不乐意了,听说闹了些风波。
不过他们都在城里了,怎可能还想着要双倍的田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那些分到箐林落脚的人,一辈子如果没个手艺,就真的只能靠田地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