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地回了柳施一句,“是是是,听娘子的。”然后继续纳闷,“你说,那沙若大婶怎么没有半点怀疑?就信了明珠的话?”
柳施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枉然读了这许多圣贤书。自是以诚待人,人亦以诚而应。就如同我和明珠说这文娘是骗子,她没有怀疑我们一样的道理。”
可宋兆安觉得这还是不一样,明珠相信媳妇,那是因为大家算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了。
亲兄弟姐妹间,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可那沙若与明珠家来说,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或是主雇的关系,沙若怎么就选择相信谢明珠一个外人,而不信自己的儿子呢?
柳施心说那是人家有脑子,要是个个都跟她那大儿子长皋一样,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了。
夫妻俩说了会儿闲话,宋兆安又问:“那咱们现在要去休息了么?”好让那些人早点动手。
柳施白了他一眼,忽然有点嫌弃,自家的夫君怎么一下变得没那么聪明了,“你急什么,平日里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还不如宴哥儿他们呢。”
瞧那帮孩子,从善如流,彷佛就好像真的不知道家里住了一窝贼人一般。
还别说,她这样一讲,宋兆安也发现这帮孩子是真的厉害,这么大的危险潜伏在身边,一个个却四平八稳的,从他们的脸上是半点惊慌都看不到。
尤其是小时,也不知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根本眼里就没有恐惧两个字。
天晓得今天她在楼下玩那些玩意儿的时候,文家人进门,自己在楼上都察觉到那些人势在必得的心思了。
小时还玩得那般专注,仿若无人,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游戏之中。
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第146章
在文家一家焦灼的目光中,这大院子里的那两座楼上,灯火终于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次第熄灭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即就行动,而是还要再等一等。
好在联排竹楼一边,孙嫂子她们都回家去了,只剩下卫家兄弟两个。
然在文家这些贼人的眼里,左不过是两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子罢了,因此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如今所有的人都全聚集到文娘的屋子里来,虽没有点灯,但是他们本就做这灯下黑的活计,早就已经习惯了在这黑暗中比划手势低声交流。
文娘那说是装着贴身衣物的包袱里,如今拿出几根筷子长短的竹筒,还配着一个小方盒,里面都是些迷烟毒药等。
家什伙倒是齐全得很。
她是个警惕的,只不过如今一改在长皋跟前的温柔如水和善良纯真,眼神都变得冷冽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心狠毒辣的感觉。“便只是一群妇孺老人,这迷烟还是拿上妥当些。”
那几个年轻的不以为然,“何必浪费,他们本就住得这样偏远,便是半夜醒来,弄死就是了,你难道还怕激动别人不成?”
这话文老头却是不赞同,反而附和着文娘的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干完这一票,天一亮咱们就赶紧出城,这城里我总觉得不似咱们想的那样简单。”心底有些发毛,也是不知为何。
可他复盘了几遍,都没觉得哪里露了破绽,而且这一次,还提前布局,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文老大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老爹你也太小心些了,这种破地方,就算是有劳什子的郡主,可我都打听过了,那就是一个村姑,根本就不受宠,不然怎么可能把她打发到这种不毛之地?”看来老爹是真的老了。
话说李天凤被偷换后,凭着命硬在乡下自力更生,顽强不屈成长,不想这些过往却成了大家轻贱她的理由。
不过有道是福祸相依,有人因此低看她的身份,但也因为她这从前的生长环境,而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如京都那些贵人们,直接将她遗忘忽略,甚至是这次负责颁发赦令到岭南的人,都到州府了,也没想着到李天凤这封地来看一眼。
如此,也是给了李天凤自由发育的良好环境。
言归正传,只说这文老大的话,很得几个兄弟的赞成,反而认为文老头到底是年纪大了,没得年轻时候那魄力了。
至于文娘,到底是妇道人家,畏畏缩缩的,哪里像是干大事的人?如果不是团队里需要她,他们都不乐意听一个妇人指指点点。
他们的不服文老头也看在眼里,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平生所有的宽容都给了他们,自是没在说什么,只叮嘱着,“动手的时候都麻利些,那个老头子的屋子里着重翻找一下,我听着那些个读书人,都把他做个人物来看,没准屋子里有什么之前的古玩字画。”
众人答应,那文二老则想起谢明珠的美貌,眼里浮出几朵猥琐的火苗来,“先说好,那女人就算是咱要拿去卖,但又不是雏儿,到时候先给我快活快……”
话还没说完,就被文老头狠狠瞪了一眼,“你妹妹还在,叫你说这胡话。”
文老二嘿嘿一笑,“妹妹咋了,咱们这生意,不都是靠着她的身子赚来的么?她又不是不懂。”
文娘没言语,不过看那冷漠的眼神,似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些哥哥放在眼里。自顾弯腰绑紧裤腿,扎了袖口,藏好了匕首。只将自己收拾得浑身轻轻松松的,待到时候动起手来,也能麻利些。
至于其他年轻男子,得了文老二的话,哈哈地笑起来。
文老爹对此虽十分不满,但大事当前,也知道这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只威胁道:“这是最后一票,都给我利索些,别弄出幺蛾子来!”
几个兄弟这才懒洋洋地应下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户外面月亮的位置移了又移,终于在月上中天,从窗户里再也瞧不见月亮的时候,一帮狂徒终于在文老头模仿的鸟叫声中,接二连三从窗户里跳出来。
这让隐在暗处的程家护卫们十分不理解,走正门难道不行么?反正这月黑风高的,都睡了又没人能看得到?
而且他们果然是没有将卫家兄弟俩放在眼里,从窗户里跳出来后,直径下楼,就迫不急的地兵分两路,朝着谢明珠家和宋家的楼奔去。
只不过手里的竹筒和迷烟刚准备好,打算往窗户里吹的时候,一个个忽然眼前一黑,顿时昏死了过去。
这动静让一直没敢闭眼睛的谢明珠猛地爬起身,也不敢出声,不确定是程家护卫,还是那些贼人过来了,正摸出枕头底下的菜刀,就听得外头传来程疆的声音,“小婶,师爷爷,人已经拿下了。”
程疆是傍晚才来的,他学了一身好武艺,不单是用来在山林里开山凿路的,所以听得这头被一伙贼人盯上,晚饭都没吃就赶紧来了。
这种热闹,哪里能少得了他?
听得是他的声音,谢明珠长松了口气,但仍旧没敢放下菜刀,直接拿着来开门。
待开了门,只见凉台上的灯盏已经被程疆点燃了,文家一家五口,如今整整齐齐地躺在地板上,个个都是一身劲装。
“还挺讲究的,全都是练家子么?”谢明珠见此,好奇地朝程疆问,也终于将菜刀放下。
“看着都是野路子出身。”程疆抬脚踹了踹那绑得跟粽子一样的文老大,只不过对方并未醒,不由得扭头朝身后的护卫问,“这谁敲的?”下这么重的手。
几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吱声,反正谁都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
正是这个时候,王机子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都抓住了?”
“回师爷爷的话,全都在这里。”程疆赶紧弯腰行礼,好不殷勤。
没想到老头子一脸的不满,“既然都抓住了,叫我老头子作甚?”说罢,竟然就优哉游哉地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过他这关门的动静倒是将宴哥儿四兄妹都吵醒过来了,唯独小时睡得如同一头小猪崽般,根本就没动静。
几个小的出来,那边卫家兄弟俩也赶来了。
个个看西洋镜一般,将这贼人们团团围住。
宋兆安一家四口也满脸好奇过来,“这就全抓住了?”怎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不是应该先刀光剑影打斗一番么?这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被捆了。
“二师叔你莫不是戏文看多了,对于这种小虾米,哪里还用刀?”程疆鄙夷地看了宋兆安一眼,继续去踹文老大旁边的文老二。
这文老二只觉得肩膀一阵吃痛,然后人就疼醒了,刚要破口大骂,忽见头顶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脸,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急得大喊:“老爹!老爹!”他们怎么被围住了?
“别嚷嚷了。”程疆又抬起脚尖踹了他一下,然后告状一般,朝谢明珠说道:“小婶,这厮居然还想打你的主意,想把你卖掉。”
只看到谢明珠这张脸,想卖掉她的人多了去,只是都没那本事那机会罢了。
所以再多这文老二一个也不算多,也实在犯不着气恼,而是与程疆问道:“可是打发人去通知长皋他们了?”
“让人去了,衙门那边也去了人。”程疆回着,却不见小时,“小时没醒么?”这么大的动静呢!今天看她在楼下玩那些金疙瘩,也是叫程疆心惊胆颤的,更是诧异,就这些值钱玩意儿,小婶竟然就这样随意放在家里。
也不怕叫人给偷了去。
于是趁机提醒道:“小婶,那些个值钱的,你就是不找个地方藏着,好歹拿个箱子锁起来啊。”
谢明珠自然明白他为何这样说,肯定是因为小时玩的那些东西,可那都是小时自己的啊。
当时自己松口,他们的东西自己保管,丢了自己不管。
这如今又去要,到底是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
因此只一脸无奈地笑道:“那是小时自己的,她要怎么放,我哪里做得了她的主。”
大家的目光不是在这贼人身上,就是觉得谢明珠家的钱财放得不保险。
只有宴哥儿在一旁犹豫,这么大的热闹,要不要将小时喊起来看?可喊起来了,她今晚就睡不好。不喊吧,明天知道了她又要责备。
一时好不纠结。
忽地,长殷那满是难以置信的悲怆声从院子外面传来,“文娘!”
很显然,这文娘一家是什么身份,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听着这语气,还没完全相信,更是无法接受。
程疆见此,十分同情,“这兄弟一腔真心不如喂狗,只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他反正傍晚来时,赶上了这长皋殷勤伺候老丈人一家洗漱的画面,觉得比自家下人做得都要好。
谢明珠觉得他也忒操心了些,又想到他带人守了大半夜,尤其是有些护卫,从昨天一早就来了,便道:“一会儿衙门来人,你就带兄弟们回去好好休息。”
程疆自是不乐意,他还想看会儿热闹呢!“这有什么,不打紧的,我们在山林里着急开路的时候,有时候三天两夜都没合眼也不妨事。”
谢明珠心说年轻真能造。
转眼间,长皋已经悲痛欲绝地跑上楼来,沙若跟长殷忧心忡忡地跟在他身后,沙若这个做娘的看着被骗的儿子,慌得一脸手足无措。
只是长皋一上楼来,看着这一身装扮的文娘等人,要是不去打家劫舍,好人家半夜里谁穿这一身?他有点不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一切又都这般真实。
但文老二不放弃,见了他犹如见了救星,还抱着些希望,“妹婿,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让人将我们绑了?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住进来,或是对我们家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说,何必这样开涮人?”
只是话音才落,就被长殷一脚狠狠地踹过去,“你倒是个机灵的,还敢质问我哥,而且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你以为,你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就没人知道么?”
文老二又挨了一脚,疼得嗷嗷叫,听着长殷提起以前的事情,莫名有些心虚,眼神躲闪,哪怕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证据。
而这这次长殷踹人,倒是将除了文老大之外的人,全都给惊醒了。
要说文家人就是干这一行的呢!这心里素质非寻常人能比。只短短一瞬间,刚醒来的几人就都摸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但他们很清楚他们还没得手。
只要没得手,那对方就是捆了他们又如何?证据呢?
于是再得到文老爹的眼神安抚后,也都冷静了下来,那文娘更是立即就委屈啜泣起来,“长皋哥,这就是你说的要对我好?”
这又柔又婉转,还充满了委屈的小嗓子,哪个挨得住?柳施听得头皮直跳,这会儿只想着看来长皋给她一家鞍前马后伺候是有道理的。
自己这两个女儿可学不来这撒娇的劲儿。
连哭都是带着凋儿的。
看来往后想找这样一心一意为自家着想的女婿难呐。
而大伙在这文娘开口后,也都齐齐盯着长皋,看他作何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长皋听着她的声音话语,心就软了不说,还满是愧疚,只恨不得上去给她松绑,赶紧道歉安抚。
但长皋也还没痴狂到那一步,尤其是想到娘和长殷说,他们的目的是谢明珠家,心里就更难过了,一脸痛苦地看着文娘,“你骗我,我不怪你,毕竟你对我的那些好,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