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使得文娘眼里生出几许期望来。
但谁知道长皋忽然话锋一转,脸色一变,又愤怒道:“可是你不该打明珠家的主意。”
生怕儿子的魂被这女人勾去了的沙若听到这话,终于放了心,好在这儿子还没完全糊涂。
只是对于文娘一行人来说,长皋这反应不对啊。
文娘不死心,“你不是说爱我,便是给我你的命也愿意么?”
谁知道长皋凄凉一笑,“我的命才值几个钱,你要我也愿意给的,可是明珠家的钱,你可知道那是多辛苦才赚到的么?”最重要的是,这些钱是用在了广茂县的建设上。
自己的小情小爱,哪里比得了广茂县重要?
一旁的谢明珠被长皋这不同于正常脑回路的话吓了一跳,这也太妄自菲薄了。连忙道:“你可别瞎说,任何时候任何人的命,都比钱财重要。”别弄错主次了。
心里万分担心,别是受不得这打击,脑子糊涂了吧?
至于那文娘,完完全全傻眼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这费了好几个月的心思,骗来的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说他的命不如别人家的银钱重要?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
从业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越发觉得可笑。自己还当是对他了如指掌,如今看来,自己根本就从未了解过长皋是怎样的人。
文老头却是十分着急,这长皋怎么不对劲?早前不是已经服服帖帖的了么?见文娘这里指望不上,便不死心地开口,“女婿啊,这都是个误会。”
那文老二文老三也连忙附和:“对对对,就是误会!妹婿快叫这些人放了我们,大不了我们不住这里了。”
只是长皋并不听,他心里是难过,也还没放下对文娘的感情,这是不假,可是也不代表他能任由骗子利用自己的感情去害别人。
自己傻,被他们骗是自己活该,但不能牵连别人。
“什么误会?我为了你们,厚着脸皮管明珠借房子,就是为了叫你们在文娘出嫁之前,一家人能待一起,可是你们是怎么算计我的?”长皋越想越愤怒,抬起脚也想学着旁边的众人时不时踹一脚,可没想到竟然没法下这狠心。
最后只恨恨地收回脚,便要转身离去,走是同谢明珠说道:“既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便交由衙门来处置。”
进了衙门,那还能有机会出来么?文家人怕了,文娘急得大喊,“长皋哥,你相信我们,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呜呜呜,长皋哥,你为何宁愿信这些人,也不愿意信我?”说着竟是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长皋咬着牙,眼眶微红,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很平静:“误会?你看我是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然后便信步离开。
见他真就这样走了,那文娘顿时气急败坏起来,长皋哥也不叫了,刚才的温柔也没了,而是满目的不甘和怨毒,“长皋你这个废物!”心里虽慌,但也安慰自己,今日他们还未得手,那这些人就没有证据。
至于以前在别的州府犯的案子,那都是前尘往事了,而且他们在玉州借着地龙翻身的事情,重新洗过了身份,谁能查到他们身上来?
长皋听得她的骂声,脚步一顿,目光变得冷冷的,“这才是你正常说话的样子吧?”只不过想到两人也是有一段温柔小意的甜蜜过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说我不信你?宁愿相信别人的话,可是如果我不信你,怎么会如此尽心尽力照顾你们,便是送到嘴边的茶水,我都要试一试温度。”
所以他白日里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文家人,其实心里也有数自己在伏小做低。
但那时候为了文娘,他心甘情愿。
可没想到对方是骗子,那就不一样了。
又想到因为自己,险些害了明珠一家老小,心里过意不去,也实在没脸继续在待下去,更不想与这骗子再有更多纠缠,便转身下楼离开了。
刚出大门,走了不过五十米左右,就遇到了急匆匆带人赶来的杨德发。
杨德发见了他,拦住就问:“里头怎么回事?怎么大晚上的说有贼,可是抓住了,人没受伤吧?”
这一连几个问题,更是将长皋问得没脸。只差一点,杨德发问的这些问题,可能就都成真了。
那样自己就算是死一百次,都没有办法赎罪。
他一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声音也显得轻飘飘的,“大家都没事。”
杨德发一颗心都在谢明珠家,压根就没有注意长皋的异样,得了话连忙冲进院子里来,浩浩荡荡要上楼。
谢明珠见此,连给拦住,“别上来了。”楼上已经这么多人,她真有些担心将自己凉台给踩垮了。
一面赶紧让程疆带人把这贼团送下去。
想着那长皋自己跑了,就怕他因此得个什么心结,赶紧喊着长殷,“快去看看你哥,他是个重情义的,这会儿只怕是怎样对不住我们,要是一时想岔了,出了什么事情后悔都没地儿哭。”
原本对哥哥也有些气恼,怎么就叫人给骗了的长殷是不打算去的,但听到谢明珠后面的话,到底是有些担心,“那我就先过去了。”
这厢程疆把送下来,又与之道明了看到这伙人如何商议,如何行凶,如何被自己逮住。
又有宋家四口作证他们在北方冰原犯下的案子。
也是这个时候,文娘一行人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忽然阴沟里翻了船,怎么都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这宋家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文娘也后知后觉想起,当初骗张家的时候,好像这宋家的马车是停过一回,打过招呼。
可这打招呼的人太多了,她哪里能一一记得住对方姓甚名谁?何况当时候这宋家人都在车里没下来呢!
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怕他们从极北逃到南海,到底是没有逃过。
很快,杨德发将这些贼人给押着回去了,连带着他们的那些作案工具。
程疆这里也告辞先回家。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院子就回归了平静,谢明珠见沙若还在,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多半是为了那长皋的事情。
只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长皋自己是不打算再留商栈里了,而且依照自己对长皋的了解,他多半也会主动请辞。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局,谢明珠更怕的是,长皋自己想不通。
因此拉过沙若的手,“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但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信你们。”就如同他们一家三口知道那文娘一家是骗子后,半点没有质疑自己一样。
沙若眼泪止不住地流,两片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来,“谢谢你,明珠。”不然险些儿子就酿成大祸了。
“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也是给谢明珠敲响了一个警钟,家里只靠爱国和小黑,显然是不行了。
何况这俩吃干饭的……
第147章
话说谢明珠家这半夜里动静闹得不小,然到底还是没能将小时给惊动,等着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哇哇大哭。
宴哥儿有些心虚,当时候自己就犹豫了那么一下,没将她喊起来看热闹,哪里晓得她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生气。
谢明珠被她的哭声吵得有些头疼,“这怪得了谁,你大表哥二表哥住在那边都醒了,你自己听不到还怨别人?”重点是,这又不是耍龙舞狮的,喊她起来作甚?
小时哭得声音都哑了,“呜呜呜,我不管,娘不爱我了,所以才不喊我的,昨天明明我还立了大功劳。”
不提这所谓的大功劳,谢明珠还还好,一提忍不住朝这出馊主意的王机子瞪过去,“您老给我干的这好事,昨儿几十双眼睛看着小时就这么抱着金子出来。”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家里有金子。
王机子不敢直视谢明珠的目光,侧身过去哄着小时,“哎呀,乖孙咱不哭,不稀罕看,爷爷昨晚也没看。”
他的确是不稀罕看,被程疆喊起来得知贼人已经抓住了,还埋怨了程疆一顿,然后就回去倒头继续睡了。
“可我还是想看抓小偷。”小时心有遗憾,昨天那样重要的时刻,自己居然不在。
王机子见她哭得伤心欲绝,眼睛都有些红肿了,到底是不忍,“想看抓小偷这有什么难的?爷爷到时候带你去衙门看,衙门里你杨大舅他们也抓了不少咕噜子。”
一听可以去衙门里瞧,小时顿时就来了兴致,哭声也暂停住了,“真的么?”
“自然,我老头子怎可骗你?”王机子当即朝她保证,全然不管谢明珠不同意的眼神。
现在衙门里有了三班六房,审问犯人也不似以前那般拉到院前就问,而是有着正经的公堂,倒是可让老百姓旁观审案,但有时候免不得遇到些不肯开口的硬茬,少不得是要动用刑具。
那时候打得血肉模糊的,哪里是小孩子能瞧的?
所以她自然反对。
可她反对的话还没功夫说,就听得小暖忽然开口问道:“爷爷,我也想去长长见识,我此前看过一本《沉冤记》,里面的案子精彩倒是精彩,但到底没有亲眼看到真正的案子。”书里的描绘怎么着,也比不得现实所接触的案子真实吧?
谢明珠虽没看过这《沉冤记》到底写什么,但一听名字也明白了些许,甚至联想到自己那个世界的《沉冤录》,那里头的内容可都是些离奇的案件不说,还有详细的破案过程,对于那验尸更是记载得尤其清晰。
什么时候小暖对这感兴趣了?一时也上心来,“你不怕么?”
“有什么可怕的,杀人犯法的又不是我。”小暖对于谢明珠的问话,颇为不理解。
可又不得不说,她这话还真是无懈可击。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曾杀人放火,何来惊慌害怕?
王机子见谢明珠难得吃瘪,在一头憋着笑,正当时宋家四口缓缓来了。
昨晚到底是耽搁了休息,宋兆安一家四口都起得晚了些,柳施见着满桌子的菜,一脸的歉意,“对不住啊明珠,下次你只管叫我就行。”
谢明珠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有什么?粥还是你昨晚睡前煮的,你别说这火控得好,都快把小宴给超越了,你试试这会儿粥还有些余温。”
自己起来,也就是煎了鸡蛋饼,砌了几个咸鸭蛋,再清炒些蔬菜罢了。
待坐下后,宋兆安却还惦记着刚才在楼下听到的《沉冤记》,好奇地朝小暖看过去,“你这小丫头,还看这种书,可是能看得懂?若是不懂,可来问我。”
“二叔你还懂验尸断案?”小暖疑惑地朝他看过去,颇有些意外。
这时候只听王机子介绍道:“莫要你小看你二叔,他以前就在刑部那会儿,也是办了几桩案子,其中有一件我记得尤为清楚,好似一妇人夜里急病生亡,夫家次日就急匆匆办葬礼,岳家觉得有疑,报了官府,却也没查出过什么。”
话到这里,那宋兆安的眼里也闪烁着些此前没有的光彩,似乎也颇为怀念会儿的精彩青春,“是啊,哪料想是那死者男人与隔壁寡妇有染,被死者发现以后,同寡妇合谋,以绣花针为凶器,刺入死者枕骨,那枕骨下方乃颅后窝,主呼吸心跳等生命中枢,那绣花针刺进去,就这般草草了结了死者性命。”
原本想说这吃饭桌上可千万别说这种事情的,只是谢明珠自己也听入了神去,更别说一帮小孩,一个个都瞠目结束的。
小时也早忘记了昨晚没看热闹的事情了,呼吸都急了,小暖更是着急地催促着:“那后来怎么发现的?”
宋兆安见大伙儿都有兴趣,自是放下筷子继续,“说起来,这死者原本就有心疾在身上,最后衙门给判了便是夜里突发心疾而亡。也正是如此,叫那凶手放松了警惕,三日后死者将下葬之时,按照本地风俗,葬前得开棺让死者亲属见最后一面。”
“所以这时候被发现了破绽?”胆小的卫星河朝着他哥旁边靠了靠,但又压不住满腹的好奇心,脱口问起。
“嗯。”宋兆安点着头,“说来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时候已然入了冬,按理这不过三日的尸体,又无外伤,尸体几乎没多大的变化,应无法招引蝇虫才是。不想这棺盖一开,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苍蝇朝着死者头上飞去,如何也赶不走。”
小暖这《沉冤记》也不白看,立即就察觉出了问题所在,“常言说风过还留痕,更何况是一根绣花针要了人性命,必然是那伤口出血,让苍蝇给闻到了,故而才不肯走。对不对二叔?”
只是还没等宋兆安点头,宴哥儿就提出疑问来,“可是脑后既插入了绣花针,那早前衙门验尸之时,为何没有察觉?”
然而玄机的便是在此处了,宋兆安笑道:“你们有所不知,那凶手不但心狠手辣,且还心思缜密,他们将穿着线的绣花针插入死者颅后窝,待死者断气后,便以线为引,将针给取出来。”
正是如此,当时衙门验尸之时,那伤口小而细,根本就看不见,所以并未发现。
小暖得了这话,若有所思,很快就推理起来:“我明白了,那时已入了冬,尸体凉得快,伤口又小,自是无半点血迹流出,可后来死者丈夫自作聪明,给死者大操大办,整日烛火烟熏,灵棚的温度自然升高,虽无法让尸体的血液再度流动,但那伤口处凝固住的丝丝血迹还是传出了味道。”
方吸引了这冬日里艰难苟命的苍蝇。
宋兆安满脸惊喜,“暖儿怎如此聪慧?”一面又激动不已,“我虽已不在刑部多年,但那时候年轻,也是写下了不少心得,你若有兴趣,回头我去找来给你瞧。”
小暖听有幸可得观摩,而且都是真实案件,一时也是颇为兴奋,“多谢二叔。”只不过谢完了后,方转头朝谢明珠看过去,有点担心,“娘……”
眼下别说是女人去验尸了,就是衙门里的仵作也叫人十分不待见。
所以小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