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队伍浩浩荡荡从自家这小道里出来,但见街上虽也热闹,不过车马道现在是留了出来的,倒也不怕被行人拥堵。
街上已经看到有人拉着整车的肥泥回来,谢明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好东西,天然的有机营养土。
听得她和沙若要去商栈,豆娘赶紧道:“沙若婶你先和大伙儿去,我和明珠姐一起去商栈就成。”
沙若自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当,如此在借口兵分两路,她二人往南门去,余下的直径下东门。
“你怎想着同我去?你见天在商栈里,好不容易得空,还跑里头去作甚?”豆娘早前就负责给月之羡在海上和疍民们贸易,如今有了正规商栈,她仍旧负责这一版块。
前几日听宋知秋去首饰铺子里,从谢矅口中得知,最近豆娘也要出海去了,正在准备货物。
如今长皋兄弟俩回来了,想来货物也是备齐全,她该出海了才是。
豆娘被她一问,面露些寻常很难见到的小女儿情态,“我也想弄辆车去我的地里放着。”
谢明珠起先还以为是以前书院后面的地,但旋即反应过来,今年书院扩建,她那地早就已经被征用了,现在哪里还有闲地?
而且她现在也是和谢矅住在首饰铺子后面,那里是有半亩小菜地,那也用不着她亲自去弄肥泥。
这时只听豆娘扭扭捏捏地说道:“我置办了些地,就在城里,大约有十来亩。”
谢明珠一听,满脸吃惊,“十来亩?你什么时候置办的?”城里虽不说是寸金寸土,但如今很难寻这么宽敞的地方了。
“我,过年那会儿,我出海后,卫三帮我置办的。”她吞吞吐吐半响,才说了一句完整话。
谢明珠恍然大悟,只是又有些难以置信,倒不是因为她和卫无歇的事情,这在去年就有些苗头的,可是她没想到过年那会儿,卫无歇竟然就已经开始在给她置办了。
这样说来,十亩倒也不稀奇,毕竟那会儿城里还没玉州人过来。
只是这卫无歇是真一点看不出来,偷摸就办了这事儿。
但谢明珠觉得,应该不止是这十亩地,还有别的才对,故而又追问:“就这么?”明摆着一脸我不信的表情。
豆娘如今见说也说了,便也不瞒着,何况她觉得谢明珠也不是外人,往后她和卫三的事情,还要指望谢明珠,于是便一股脑与她说了。
“除了这十亩地,还有一处院子,只不过我们那时候银钱不宽裕,虽是给人家买了,但答应让他们多住半年,这六月底才会搬迁。”所以她这会儿还和谢矅住一起,卫无歇那里也是书院和家里两头跑。
谢明珠却是满脑子都是他们俩连院子都买好了,可那会儿两人之间虽是有些苗头,但也没看出个二三五来,怎么都商量着买房子了?
对上她满是疑惑的目光,豆娘赶紧解释着,“我那会儿不是还没个正经落脚处么?我手里也没这许多钱,他便借我一些。”然后现在自己有钱还他,他又不要。
那可不就是两人一起合伙买的院子呗。
谢明珠明白了,但也有些担心起来,“你们早前买的时候便宜,后来价格一下飞涨,人家如今可愿意腾院子给你们?”
“那便由不得他们了,白纸黑字写着,又有官府大印盖上。”这点豆娘是一点不担心的,毕竟走的都是正规程序。
可这些活计,以前不都是阿坎在办么?竟然是没有从他口里听到半点风声。
不过现在也不追究这些了,谢明珠只笑道:“房价飞涨那会儿,你也知道我置办了不少房屋铺子,原来也是想着,给你留一处,待你手头宽裕后转给你,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白白操心了。”
还真没想到,他俩看起来都不是十分沉稳那种人,没想到竟然还早早考虑到了这些,谢明珠其实是很欣慰的。
她说的这话,豆娘自然是知晓的,早前谢矅不经意说漏了嘴。所以还是对谢明珠这份情义十分感动,只不过想起月之羡总在外奔波,又有些替谢明珠不值得,“明珠姐你这样好,便宜了月之羡,天天还不着家,叫我说你现在自由身了,倒不如踹了他,换一个天天在家的才好。”
“好啊,你去找一个比他好看,又一样年轻的给我。”谢明珠哈哈笑着应下。
豆娘噘了噘嘴,“你这不就是不换么?不然怎会同我提这种非分要求?”比月之羡好看的,本能就难找,还要和他一样年轻的。
那就更难了。
说说笑笑间,已是到了商栈,这边听得她俩要马车,便给拉出来套上,还问要不要帮忙?
商栈这边是有正经事的,谢明珠也见他们在忙,怎可喊他们去给自己干私活?自是给拒绝了。
和豆娘这赶着车直接从城外的路走,路上竟还遇到了卫家程家古家房家等大户人家的车马在运送肥泥。
快到城东的时候,又遇到了程疆,看来他昨儿半夜回来,就没怎么休息,便被喊起来运送肥泥。
不过年轻精力就是好,看到谢明珠还精神抖擞地打招呼,告诉她哪里的位置最好,容易停车又方便上泥土。
只是这一路上光顾着和人打招呼,谢明珠都没仔细问问豆娘和卫无歇着接下来什么打算?卫家那头可又知晓了他们俩的事?
从东城门去往箐林的路上,大约走了一里不到,就是河道了。
按理这水是顺流而下,往海里去才对。
只不过鹿乡湖被堵,流通大海的半截河道也堵住了不少,所以这涨水的时候,就逆流往城里这个方向来,各处冲刷来的泥沙肥泥,全都堆积在这一截河道里了。
靠着城的这半截,全是城里这边过来的人在挖,另外一头,则是箐林那边的人。
如此一来,这一截河道,都不要李天凤派人怎么疏浚,全给大家挖得差不多了。
谢明珠她们没带锄头,只因早就听说有人专门在河边挖,三筐一文钱,算是管他们买。
对那些人来说,这是无本的生意,只赚劳动力,所以定价倒也不算太贵。
要是嫌贵的,自己脱了鞋子下去挖也成。
谢明珠是不打算折腾了,直接就花钱买了,反正也不差这几个钱了,当下找了两家,一筐筐给她们装满,她们只管两个人一组或是三个人,一筐筐抬上马车就算是完事。
柳施母女三只觉得好不新鲜,这一眼望过去,河边两岸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挥着锄头或是赶着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的。
她们母女三力气不大行,只能母女三人一组抬一筐上车。
这样一来,有一个人就不好站位置,协调了半响,才算是找到属于各自的好位置,速度方提高了不少。
很快一车就装满,因大都是些湿润的泥土,故而比较重,所以谢明珠也没怎么为难马儿,自己和沙若豆娘各自赶车回去,只让马嫂她们与宋家母女在此地歇息。
要说有人脑子就是转得快呢!见着此处干活的人不少,竟然把茶水摊摆到了此处来,生意还不错。
连在这里歇息的柳施都去买了好几碗。
她递给马嫂和莫嫂的时候,两人好不心疼,“宋夫人,这也太贵了,一碗茶能买九筐泥土呢!”
这不算还好,一算让宋知秋忍不住朝河边挖泥土的人瞧去,“这虽也不要本钱,可要力气啊。他们辛辛苦苦挖九筐,才能赚得一碗茶的钱。”
宋听雪也颇为感慨,“这就是脑子转得快的能赚钱,脑子慢的,一辈子只能下苦力。”
莫嫂在一头听了,忍不住也开口:“只是脑子转得快也没用啊,还得有那胆子才是,不然在这里卖茶水,想到的人只怕多了去,可是大部分人应该都担心卖不出去,反而赔本,索性还不如直接来挖泥土,就算是没人买,自家也能用,半点不亏。”
这话很是,叫一路过的嫂子听到了,连忙扭头来赞同,“正是这样,我跟我家那口子说,这边人多,来卖点籺,他还怨我,说是没人买。”现在后悔得要死。
一文一个籺,怎么可能卖不出去么?那些人一文钱买三筐泥土都愿意,买吃的难道就不成了?
还有那些卖泥的,三筐就能换一个籺,泥又不要本钱,他们又怎不愿意?
她说完,一路骂着她男人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也有些怪她男人胆子小,不然这会儿她们都能吃籺了。
籺是没有吃上,但是随着买茶水的到来,也引来了不少人买小零嘴的,她们在这里坐着也无聊,索性去买了些来打发时间。
莫嫂却看着河里密密麻麻的人影惋惜,“我们要是早些知道消息,也在河里找个位置,等夫人她们来了,也挖得差不多了。”
没准还能卖几筐呢!
柳施听了,心说这样上进是好的,可人又不是牛马,咋还不能有个喘息的机会,连忙给莫嫂手里塞了一把瓜子,“咱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但也没穷到要和他们抢这营生。”
莫嫂听了,觉得似也有些道理,不说儿子媳妇他们,就是自己每个月在谢明珠家干活,也有一笔不菲的进项,的确是不该再盯着这点小钱了。
不由得羡慕地看朝柳施,“还是柳夫人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好,像我就糊涂,光顾着看到那几文钱,也没仔细去想,这几文钱到我手里不多,然他们拿了,兴许就是吃饭救命的。”
此话一出,一时间几人也是颇有感触。
城外买卖肥泥土的,一直忙活到城门关,谢明珠她们也是卡着点进城,赶在关城门之前拉完了最后一趟。
只是车上都堆满了竹筐,大伙儿只能徒步跟在后面。
和来时不一样,这会儿大家已经累得不行了,两条手臂这时候都有些发麻了,半死不活地走在街上。
好不容易回了家,匆忙洗澡换了衣裳,吃口饭就直接休息去,半点交流都没有。
只留了王机子宋兆安带着一帮孩子掌灯写作业。
他们早就从孙嫂子口中得知,这帮女人今天干了什么去?何况回来后,也看着拉了好几次泥土回来,本来也要跟着去帮忙。
但谢明珠和柳施都不同意。
一来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去做这种活计,可不好说的,毕竟抬泥土上车要力气,他那把老骨头能这样折腾么?
至于宋兆安,他是真的身体不好,和柳施母女三的缺乏锻炼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故而柳施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去。
可这会儿看着她们回来,一个个都累得够呛,宋兆安也是心生愧疚,“老师,你说我怎如此无用,她们母女三跟着我,外头说得好听是夫人小姐,可好日子没过几天,如今还要接那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王机子眼皮子都没有抬,“你无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你妻女还这样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就当她们是前辈子欠了你的债吧。”
宋兆安是真的愧疚,说这番话本是想寻求王机子的安慰,或是给他出个来钱的主意。
谁知道好大一盆凉水就这样迎头泼来。
宴哥儿他们一个个则是憋得脸颊鼓鼓,面色通红,不是用力捏着手里的毛笔,要么就是这自己掐自己,就怕忽然没忍住,大笑出声来。
大的是憋住了,小时却是反应过来王机子的话后,毫无畏惧地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宋兆安自己气得够呛,偏又无法反驳王机子的话,如今见小时笑,余下的其他人则一个个憋得浑身难受,气得他脸色难看,“哼,一帮小兔崽子,想笑就笑!”
然后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只是都等不得他下完楼梯,那卫星河就先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笑出声来。
“都给我收敛想,我还没走远呢!”宋兆安听到这些笑声,忍不住朝楼上喊了一句。
不过立即就被王机子怼了回来,“你小声些,她们累了一天。”
呵,宋兆安越气了,他这喊声能有那帮小兔崽子的笑声大么?
然王机子说他那番话,是真没说错,不说他宋家原本也是官宦之家,再怎么清贫,那好歹也有几亩薄田些许产业,好过寻常百姓家。
宋兆安刚入官场之事,倒也顺利得很,娶的也是家资颇丰的柳家独女。
只是嘛,即便有着不俗的本事,但这张嘴还是坏事,先是赔尽了他宋家的家财,逼得他兄弟们不得不跟他分家划清界限,就是柳施的嫁妆也被他给霍霍完了。
就这,柳施还死心塌地跟着他,可不就是王机子说的那样,必然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债,这辈子来还。
又说这去搬了一天的竹筐,谢明珠她们手臂酸痛了几日,也是趁机休息了几天。
想着也过了这么几天,那长皋不知走出阴霾了没。
她原本想着和宋知秋一起去首饰铺子的时候,顺道问一问,没想到长殷过来了。
“你哥这些天怎样?”谢明珠关忧地问着。
长殷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得好,也说不得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