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竟然还真将他当成自己的小儿子,从而委屈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冷二爷心里就更愧疚大儿子一家了。
于是心一横,牙一咬,就下了决心,“让他们母子两个去岛上吧。”
他想,依照那女人对这个孽种的偏爱,怎么舍得让冷广月一个人上岛呢?
肯定会跟着去照顾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成全,让她光明正大地走。
沙老头料到了冷二爷会恨,可是没想到他这次这么果断,愣了一下,“冷二,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决定吧。”冷二爷叹了口气,一面站起身来,就这样出了鼓楼。
最后的一抹暮色洒在他的身上,寞落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孤独萧条。
沙老头原本想张口再劝,然见他这是心意已决,便也没再喊他。
转头朝其他人看去,“那就这样决定吧。”也不是他们狠心,而是这冷广月如今的确是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银月滩,只会给大家带来无尽的麻烦。
甚至恐有性命之忧。
他作为一村之长,自然是要为全村的人考虑。
至于花婶,现在大家心里其实都在怀疑,当年冷老大跳海,只怕未必是疯症犯了。
没准他是知道花婶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觉得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亲弟弟,才选择自尽的吧?
而且花婶当年肯定是趁着他犯病的时候趁人之危了,冷老大要是想要花婶,早就娶了她,何须让她嫁给冷二爷?
所以这帮老头老太太的心里,错的肯定是花婶,冷老大指不定都是被她害死的,加上她这些年来在村子里行事作风也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让她跟着儿子去岛上,大家乐得其见。
所以这个答案,大家也都很满意。
不是他们自私要把冷广月逼到岛上去,而是对方今天的恐怖样子,他们都已经看到了。
发起狂来的时候,那力气比骡子都要大,试想谁不害怕啊。
他们可不以为,自己有卢婉婉那忍耐力。
事情算是解决,得了个结果,天也黑了下来。
夜里下起了雨,明明傍晚的时候,天气看起来还很好。
而且下的还是那种江南的缠绵细雨,连风都没有一点。
第二天一早奎木就举着一片芭蕉叶来了家里。
“我爹他们一早就出海了。”他昨天在海神庙那边偷听了没多会儿,就叫他爷给抓住了,打了一顿,只能悻悻回家去。
但是一早他爹竟然出海了。
这不对劲啊。
海神娘娘可没让出海呢!而且时间也还没到。
所以他自然是去缠着他奶问,然后就得了结果。
不过眼下只说了一句,已是引得大家满脸的好奇心,于是分享欲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连忙说继续道:“我奶说,昨天村长他们在鼓楼里就商量好的,把冷广月和花婶一起送到岛上去。”
原本看着今天下雨,没那么着急把人送走,可一大早那冷广月又跑去海神庙,跪在门口疯狂磕头求卢婉婉原谅。
但坦白地说,他那样一脸坚定又十二分愧疚地跪在雨里求原谅,指天发誓的,比他昨天发狂踹门时候更叫人觉得可怕。
所以大家吓得不轻,连忙喊了几个青壮年汉子来将他捆起来,冒着这细雨送往岛上去。
宴哥儿他们今天没上课,所以不知道岛上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和谢明珠一样,都齐齐朝奎木看来,“什么岛上?”
月之羡在一旁解释着,“出海往东有一座小岛,以前银月滩犯了罪的人,就赶到上面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肯定是不会死,因为那边的物资与这边没相差多少,水果岛上丰沛,四周海滩上也能抓到些海货。
谢明珠一听,这不就是等于流放了么?只不过流放的地方不缺衣食,但绝对会很寂寞。
毕竟人是群居动物。这种环境中,不疯的时间久了也会真疯。
对于这个结果,她也颇为意外,“那冷二爷同意?”
“我奶说,就是他自己提的。”奎木也很意外,毕竟他们觉得冷二爷,一向都最听花婶的话了。
昨天不但动手打了花婶就算了,竟然舍得让花婶跟着冷广月去那岛上。
真是稀奇,不过他还欲问为什么,他奶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许他在问了。
谢明珠知道老一辈的那点事儿,倒是能理解冷二爷了,大抵是彻底心灰意冷了吧。
外头还飘着雨,月之羡今天是不出去了,奎木和长殷又前后过来找他,有他们三个大的看着自己那堆孩子。
谢明珠也撑着芭蕉叶去海神庙看卢婉婉。
苏雨柔一早已经过来了,显然也是从祭婆婆口中得知了冷广月母子俩去往那小岛上的事情。
如今见着没有旁人,心中哪怕不服气,觉得便宜了冷广月。
但也觉得这个处理结果很算不错了,而且卢婉婉也不用去晒盐场受罪,所以只劝着床榻上躺着的卢婉婉,“比起别处,他们银月滩能为了我们这些个外人,处理他们自己的人,已经算是不错的。”
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出些老一辈的风流轶事。
谢明珠也觉得人送到岛上去,算是彻底斩断了后顾之忧,以后卢婉婉不用活在这种担心恐惧之中。
而且听得他今天跑来海神庙门口跪地求原谅,谢明珠更加觉得这人是个变态,可见他动手打人,也不全然是自己精神病的问题了。
分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家暴狂,打了人又求原谅,且可以做到无下限。
不过好在,村里将他给送走了,去了那岛上也没留个什么船只,他这二十多年来还被花婶保护着,海都没出过几次,以后自然不用担心他越过这汪洋大海跑回来找卢婉婉了。
当然,这可能不是最优方案,但放在这个时代和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经是最好的了。
而且对比起当下的世道,银月滩对她们算是已经很好了。
可即便是这样,谢明珠心里也开心不起来,反而只觉得无尽的悲凉与无奈,女人的命运在这样的封建时代,真的太难了。
而她们,却又不得不妥协。
想活下去,只能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但好在生活也不是全是笼罩在愁云密布中,她还有几个可爱懂事的孩子,以及一个有两年工期不要工钱的小帅哥长工。
真后悔,要是知道当初他答应得那么痛快,自己说个三年五载的不更好么?
果然,脸皮薄不是什么好事情,当时要是自己狮子大开口该多好。
后悔啊。
银月滩的船又开始出海打渔了。
等他们这一次回来,差不多就要开始收拾水田,准备着插秧了。
谢明珠家的水田月之羡也这几天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昨天谢明珠过来海神庙看卢婉婉的时候,他也来了这边,终于开始刨木打床铺。
刨下来的木花,他拿了麻袋装起来,天黑收工和宴哥儿就往家里扛。
宝贝一样塞在厨房旁边的柴棚里,“以后用这个来引火,好用。”
自打卢婉婉受伤后,祭婆婆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课了。
家里的一帮孩子反而因为上过两天的学,认识了一帮小伙伴,这几天不上课,便开始在村里找自己的小伙帮,走家串户的,比她和月之羡都要忙。
也就是宴哥儿大些,跟着月之羡一起在海神庙旁的木工房里帮忙。
谢明珠一个人在家里,反而觉得清冷了不少。
便拿着针线来海神庙陪卢婉婉,一边缝衣裳。
卢婉婉现在的气色好了很多,可下床自由行走。
但其实她现在有些害怕谢明珠,哪怕明明现在自己面前的谢明珠看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温婉贤惠。
所以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朝谢明珠开口,“明珠姐,你是不是想骂我?”想骂就骂吧,一直这样憋着,自己害怕。
用心穿针走线的谢明珠抬起头,终于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这样问,想来也是知道自己错了。”
谢明珠当然想骂的,她生气卢婉婉被打了后,不是第一时间朝她们求助,反而信了那冷广月的要挟鬼话。
明明那时候在苏雨柔家有很好的机会。
可是后来想了想,卢婉婉的情况和她与苏雨柔的是不一样的。
卢婉婉来村子里以后,一开始因为瘴气的缘故,在家里休息,几乎都没怎么和外面的人接触。
除了和她们俩说过几句话之外,后来也一直在冷家待着。
自然是不了解村子里的人,所以受冷广月的威胁和蒙骗,似也是理所应当的。
卢婉婉眼里地闪过一抹后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当是命吧。”不过现在也好,哪怕自己的未来一眼看到了头。
不过祭婆婆的恩情,她当然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如果不是祭婆婆,也许她可能真的会被送去晒盐场。
她是不怕死也不怕苦,但那样一来,自己又对不起明珠姐和雨柔了,她们冒着这样的大的风险砸窗救自己。
一辈子是那么长,可又能遇到几个能为自己拼命的人呢?
所以她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很好了,哪怕被家里人抛弃,可遇到了两个愿意为了自己不要命的朋友。
现在自己也在祭婆婆的帮忙下顺利留了下来,将来还会是银月滩的祭婆婆,肯定会有报答她们俩的机会。
所以退一步说,她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最重要的是,冷广月那个疯子去了岛上,以后再也不用怕他了。
只是想起冷广月,明明跟着他回银月滩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温柔善解人意,甚至不嫌弃自己的身体不干净,说一辈子会对自己好。
那时候卢婉婉是真的感动,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苦,应该在流放路上已经吃完了,现在是老天爷补偿给自己的。
所以哪怕冷广月并没有那样好看,但自己一个残花败柳,还是流放犯,又有什么资格去求更好的呢?
因此她也是下定了决心,好好和冷广月过下去。
甚至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救赎,哪怕亲人们唾弃自己,可自己从今以后,有一个爱护自己的夫君陪着。
可才短短几天,他就变了。
现在想来,仿若那南柯一梦,如果不是身体上这些伤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其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