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就蹲在她的大包旁,跟看宝藏似的,她拿出来一样就跟着“哇”一声,谁都没她捧场,李贵珍笑着摸摸她的小脸,摸完又觉得她脸太嫩,怕自己手太糙,会弄疼她,知微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这种情绪,还主动在她手心蹭了蹭。
李贵珍笑得就更深了,她孙子孙女不少,知微更不占长不占幼,但因为她是她最亏欠的儿子唯一的女儿,儿子大了,她没办法对儿子表达太多爱意,便对他的女儿多了些疼爱。
再加上知微一直生活在这边,跟她见得少,她对她也就有些拘谨。
她虽然没说,梅锦却是有点明白她的心理的,有点像乡下奶奶去城里看孙女,本来面对比家里更先进富足的陌生环境就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跟孙女也不熟悉,行为上也就更客气些了。
东西都拿出来后,梅锦和满银都给拿到厨房归置起来。
李贵珍还拿出一罐蜂蜜说:“这些是给亲家带的,我这过来,不得找个日子跟他们见个面吗?我想着也不能不拎点东西,就让你们大哥私下里托人去找养蜂的弄了点蜂蜜。”
“你今天刚过来,先歇两天,他们家说等过两天再来拜访。”满银说完又道,“永平倒是说他晚上过来,他今天队里训练走不开,要不然他就跟我一块儿去车站接你去了。”
“不用接我,又不是外人。”李贵珍问,“他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满银笑起来:“大概五点多吧。”
提起常永平,知微偷偷噘了噘嘴,虽然妈妈跟她说要礼貌,见了他要喊常叔叔,但她还是不喜欢他,尤其是姑姑即将跟他结婚,就代表着姑姑在家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走去他那里了,她就更不喜欢他了,谁让他跟自己抢姑姑的呢?
梅锦注意到闺女的小表情,都不用思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倒是没有提醒她,小姑娘本来就因为姑姑要离家够烦闷的了,心里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和常家见面前,梅锦和满银先抽了个时间带李贵珍去市里买衣服,她带过来的衣服都有些旧了,不过也都是她们寄回去的好衣裳,但马上亲闺女结婚,做亲娘的穿一身新衣服也更好看。
衣服买好要付钱的时候,梅锦自然而然要从包里掏钱和布票,却被满银压住手,抢先把钱票递给售货员。
“满银,你这是干什么?我当嫂子的在这儿呢,哪能让你付钱?”梅锦对售货员说,“同志,你别收她的,收我的。”
售货员打个哈欠,见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都不错,手腕上还都戴了手表,这才没呵斥她们站在柜台前面耽误时间,但也没管谁付钱就是了,反正只要给钱和票就行。
满银硬是压着她的手,说:“嫂子,前段时间光给我扯布都把你手里的布票花的差不多了,娘穿着参加我婚礼的,当然是我付钱,嫂子你就别跟我抢了。”她刚才就算好了钱票的数额,售货员都不用找钱。
那不用找钱,省了不少事,售货员当然直接就收了她的。
梅锦无法,出去的时候还嘟囔着:“你说你,你跟永平结婚后也一堆事情呢,我跟你哥又不缺钱。”
满银笑道:“知道你们不缺钱,但嫂子你也不能太自私,总得让我这个当闺女的尽尽孝吧?”
梅锦被她的话逗笑,捂着嘴又把掏到一半的钱票重新放回去,说:“好好,我不能太自私,要多给你表现的机会。”
“就是。”满银一手挎着她,一手挽着李贵珍,“娘,你走慢点,我扶着你。”
知微围着她们绕一圈,不满地鼓起脸问:“怎么没人牵着我?”
李贵珍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说:“过来,到奶奶这来,奶奶牵着你。”
知微花蝴蝶似的飘过去,拉着奶奶的手,才重新嘻嘻笑起来。
元旦快要到,不光是满银的婚礼,文化站还要筹备元旦的文艺汇演,过了元旦就是阳历新年,虽然不是正经新年,但同样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不过元旦的文艺汇演的规模比起建军节那次就要小多了,高站长几乎没怎么过问,全放手给了周慕云。
周慕云想法倒是很多,但他这人爱慕高雅,搞得全是“阳春白雪”的节目,像什么乐曲独奏,什么云里雾里的诗朗诵。
梅锦和赵大姐看了直摇头,一点不接地气,就差喝点露水成仙了。
不过周慕云的想法目前也只停留在初步方案的阶段,还没有正式排演。
高站长开会主持的时候,梅锦也没顾及周慕云的感受,大胆开麦:“站长,我不太赞同周副站长的想法,我觉得周副站长的想法虽好,但离基层战士太远,本来战士同志们工作一天就已经很累,去观看汇演,应该尽量抱着让他们开心的想法,而不是让他们听这些连我们都不一定能听懂的什么独奏。”反正她跟周慕云关系不好是大家的共识,她直接说出来,十分合情合理。
周慕云本来汇报完,坐下时还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结果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反驳,一下变了脸色。
高站长在听完周慕云的汇报时就若有所思,没怎么说话,而是转头问大家听完的想法。
大家交头接耳的,没人站起来回答,没想到这时梅锦会站起来,而她的发言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修炼有成的高站长听完后,面上也没有什么波动,而是沉思道:“梅锦同志的意见很有道理,大家回去后可以再想一下关于这次的汇演应该怎么举办,慕云,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出去吧。”
梅锦和赵大姐结伴出了会议室,两人走在人群里,赵大姐手肘杵了杵她笑道:“还是你敢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就不敢这么说。”
“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我是借调过来的,等借调结束我就回原单位了,跟他又不在一块儿,一年不定能见上几次面,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同事,他还是领导,朝夕相处的,你们当然要顾及一下他的脸面。”梅锦唇角上扬,“我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把你拽起来了。”赵大姐笑她,“不过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梅锦想了想:“管他呢,用都用了。”
“还是你随兴。”赵大姐又问,“你家梁科长去前线部队有段时间了吧?适应得怎么样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梅锦坐下,将带去开会的纸笔重新放好,回道:“他倒是打过几回电话回来,跟我们说他在那边过得挺好,有吃有喝的,就是不知道一句话里能信几分了。”
“都这样。”赵大姐摇头,“这出门在外的,跟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我儿子现在不也是在外面吗,跟我们也是什么都不说,生怕我们担心他。”
梅锦深呼一口气,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担心的,那前线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她唯恐他别受什么伤。
还有些私密的,她不好意思说的是,其实梁满仓刚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他了。
平时都是他抱着她睡,那天晚上就她自己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还真是不适应,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侧躺在床上,看着他的位置,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是挪到了他那边,闻着他留在枕头上的味道,好像他还在身边似的,慢慢才睡着的。
想到这些,梅锦控制不住地又有些难受,她赶紧把文件翻出来看,让自己忙起来,好把这些低落的情绪都从脑子中赶出去。
过了会儿,高站长又过来把她叫过去。
这才刚开完会,梅锦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她看了眼赵大姐,赵大姐眼里也是茫然。
到了办公室,高站长问:“梅锦同志,对于这次的元旦文艺汇演,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梅锦侧了下头,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什么想法,是关于周副站长的,还是关于节目的,要是周副站长,那她的想法就是才不配位,又或者才高于位,大家的文学素养太低,以至于看不懂他想干什么。
高站长补充道:“对于演出的节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或者你有没有兴趣组织几个节目排演?”
节目排演啊,那梅锦还真有点想法,她回道:“站长,我是这样想的,这次的文艺汇演,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要搞清楚主体,主体是什么?是来观看表演的战士同志们……”
高站长听她这样说,忙对她指着椅子说:“坐下说。”还又给她倒了杯水。
梅锦坐下后继续道:“既然战士同志们是主体,那我们排演的节目就应该是围绕他们进行的。站长您心里也清楚,部队里的战士同志们,有多少是有文化的,又有多少是进了部队上了扫盲班才认识字的,这个比例不用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也不是说周副站长的节目不好,而是不合适,他的节目太高深,不适合连队里的战士同志们,如果真要按照周副站长的想法去搞,估计战士同志们是高高兴兴进会场,最后一脸懵地出来。”
“这就好比一根针引了不合适的粗线,若是硬穿,也能穿进去一点,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高站长连连点头,认同道:“慕云书念得多了,是有一些理想主义,而忽略了部队里的真实情况。”
说完他又轻叹一声:“本来我是想着借此机会,慢慢放手好让慕云快速成长的,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我强人所难了,就像你说的,不匹配的阵和线。”
梅锦抿了下唇,对他这番话没有发表意见。
高站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岔说:“那你关于节目有什么思路吗?”
“节目的话,像文工团常规的舞蹈、歌唱和话剧都可以,但要是想有些新意的话,我倒是真有一个想法。”
“你说。”
“不知道站长你有没有听过连队的同志们自编的‘三句半’,我之前下部队采访的时候听他们喊过,编唱的很压韵,喊起来也很有气势,我觉得我们可以搜集一些,让文工团的同志们在舞台上表演,甚至我们还有可以用比赛的形式征集各个连队的‘三句半’,哪个连队编的最好,到时候我们的表演就用哪个,这样能让他们更有参与度,到时候观看演出的时候也更加沉浸。”
高站长听完垂眸想了下,点点头说:“你这个想法不错,倒是可行……”
梅锦在他思考的时候又继续说:“我们还可以邀请战士们在舞台上表演真人格斗,这次是元旦汇演,规模不算大,即使如果表演上有些出格,应该也没关系,领导们应该不会怪罪吧?”
高站长看着她这不确定的样子,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她说:“你啊你。”
第60章 出嫁 幸福的最高级
梅锦的提议获得了高站长的认同, 但却别周副站长认为是拉低了汇演的文艺水准,觉得她的那些想法是孩子过家家,是儿戏!
梅锦对此的回应是一个白眼,连跟他争辩都懒得。
文化工作不把“为兵服务”放在首位, 还什么文艺水准, 真是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 他自己欣赏得懂那些高雅的东西吗?
反正最后拍板做主的人是高站长,周慕云如何跳脚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也就不管他,随他怎么说去。
经过文化站的大家一致投票后, 高站长还是采纳了梅锦的方案, 但他也没有完全弃掉周慕云的方案,周慕云依然是此次文艺汇演的策划人,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文化站的副站长,他不能不给他留脸面。
但梅锦又是这次汇演方案的核心, 于是他们俩难得的合作了一次。
照高站长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人都是刺头, 谁也不服谁,这样被安排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点就炸,有时候讨论起来, 整个文化站都能听见他们的吵架声。
而梅锦工作上一忙起来,也真的就顾不上想梁满仓了。
至于满银的婚事,因为李贵珍过来,大多事情也就都是她和亲家在忙,她操持过三个儿子结婚, 来之前又是胜利结婚,所以对结婚的流程是很熟悉的,除了老家跟这边的风俗习惯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倒没什么。
从李贵珍过来后,知微就把自己的小床让给了奶奶,她搬到了大卧室里,跟妈妈一起睡。
“妈妈。”
“嗯?”梅锦给自己涂完脸后,又伸着手要给她涂。
知微闻着熟悉的香气,把脸凑过去,继续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等姑姑结婚的时候就回来了。”梅锦撩起她的刘海,在她脸上轻轻地搓揉着,将奶白色的乳膏化开,“你想爸爸了?”
“嗯。”知微涂完脸后睁开眼,看向她说,“我今天跟同学们一块儿放学回来,路上正好碰到下班的同学爸爸们,然后同学就被他们爸爸接走,我就想起爸爸以前接我放学的时候了,有时候爸爸还会从口袋里给我掏糖果吃。”
梅锦笑了笑,把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梳顺,看着她渴盼地双眼说:“爸爸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说给爸爸听,爸爸知道你想他会很高兴的。”
知微点点头,脸上掩不住的失落,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妈妈,秋千有点坏了。”
“秋千怎么坏了?我看你晚上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椅子有点歪了,坐上去的时候身子老实往一边倒,我荡的时候都害怕椅子会断掉。”知微神色认真,“妈妈你会修吗?”
梅锦微微愣神,反应过来后摇摇头:“妈妈不会修,要等爸爸回来才能修,你这段时间先别坐了,别摔到自己。”
知微有些惆怅地鼓起脸:“那好吧。”
梅锦笑了下,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正好这段时间给野猫当床睡觉用,天冷了,它们睡在垫子上会暖和点。”
“那要是秋千断了,猫不会摔到吗?”
“小猫可比你灵活多了,不会摔到它们的,而且猫轻,以它们的体重不会把秋千压断的。”梅锦跟她一块儿上床,盖好被子,被窝里凉冰冰的,以前梁满仓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帮她把被窝暖热的。
知微这点随了爸爸,也是个小火炉,梅锦搂着她暖烘烘的,就像是搂了一个缩小版的梁满仓一样。
梅锦一边抓工作,一边关心小姑子的婚礼,一边还要关心知微的心理,而时间就在她这样一边一边又一边中忙碌地过去。
直到来到元旦的前一天,梁满仓从最前线回来。
他这才去了一个多月,人就黑了瘦了。
梅锦一看见他就扁起嘴,心里直委屈。
梁满仓本来还咧着的嘴立马收了回去,忙张开手上前问:“怎么了这是,怎么眼眶还红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瞧,我胳膊腿都是齐全的,一点伤没受。”
梅锦保住他,倒豆子似的,忍不住就把这些天家里的事全都告诉他:“你离开没多久,家里的秋千就坏了,不光是秋千,还有水管、灯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在家的时候不见它们坏,偏偏你一走,就全坏了个遍,我看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不会修。”
梁满仓失笑,又有些心疼:“没事,我回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