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知微虽然有些许失望,但还是很快融入进去,他们干活的时候她也跟在屁股后面帮忙。
村儿里还没通电,一到晚上大家就早早吃了饭上床睡觉。
知微前两个晚上还老实地跟奶奶睡,到了后面直接钻进姐姐们的被窝,跟她们嘻嘻哈哈地聊天说话。
知微问:“瑞英姐姐,你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呀?”
瑞英还没说话,春英就哼一声,对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很是不爽:“就隔壁村的,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不会,蠢得要死,也就姐能看上他。”
“啊?”知微惊讶。
瑞英笑起来:“你别听她瞎胡说,其实他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你今天应该见过。”
“我见过?”知微瞪大眼,黑暗中扭着头看向她。
“嗯。”瑞英想起他,就忍不住甜蜜地笑,说,“就今天去割草的时候,在我们前面那个堤坝上,穿着件灰色短衫的人。”
灰色短衫?知微使劲想了下,脑中一片空白。
李贵珍听着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些事,闭着眼也跟着笑了笑。
第77章 谨言慎行 在她眉心轻轻亲吻
知微在农村待的这两周, 家里没电灯,每天都早睡早起,起来吃完早饭就跟着姐姐们一块儿干活。
喂牛的时候摸摸牛屁股,被一向温顺的老黄牛向后踢一脚。
割草的时候翘脚躺在草地上, 被地上的小虫子爬到身上吓一跳。
扬场的时候凑近看金黄谷粒如何落下, 被随风扬起的谷糠扑了一头一脸, 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因为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导致知微出了很多糗, 把几个姐姐笑得后仰。
傍晚几人收工回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李贵珍已经在灶台边忙活, 土灶里的柴火劈里啪啦地燃着,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 锅里煮着玉米糊糊,飘出阵阵香气。
知微过去帮忙,接过烧火的位置, 看着火苗舔舐着锅底,偶尔扭头看一眼窗外, 天边挂着绚烂的晚霞,归巢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过, 叽叽喳喳地叫声显得格外热闹。
院子里哥哥姐姐们也没闲着,打水的打水, 劈柴的劈柴,时不时抬头交流两句,声音便随着烟囱中的炊烟飘溢在甜甜的空气中。
李贵珍看着知微笑起来,压着声儿:“奶奶给你蒸了鸡蛋羹,你待会儿偷偷吃, 别叫他们瞧见了。”
“不用奶奶,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就行。”知微仰着头笑,心里暖暖的。
李贵珍也笑:“行!”
晚饭很简单,玉米糊糊就着咸菜和蒸红薯,一人再分一勺鸡蛋羹,伙食是远远比不上师部大院的,但知微却吃的满头大汗,简单又香甜。
吃完饭后,姐姐们收拾碗筷,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点点亮起来,密密麻麻的,比师部看到的要多得多,师部一到晚上会亮路灯,路灯一亮,多少就遮住了星星的光芒。
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带来田埂上野草的清香,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和牛犊的哞叫声,构成一副安宁静谧的乡村夜景。
知微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更黑甜安逸。
两周的时间一晃而过,知微又踏上回程的火车。
分别的时候,大伯家的哥哥姐姐们也来送她,大家互相之间都很舍不得,知微更是哭成了泪人,抽抽噎噎地带着家里给装好的包裹上了火车。
几天之后,火车到东南,梅锦和梁满仓都早早等在了出站口,这一分开就是半个多月,梅锦还从来没跟她分开过,是真的想念得很。
知微乘坐的车次到了,两人连忙到站台上去接,知微一瞧见他们就扑上来:“妈妈,爸爸!”
梅锦屈着身子张开双臂迎接,将人搂在怀里揉了揉,笑着问:“怎么样,在老家玩得开心吗?”
梁满仓过去拿知微的行李,总共是两个包裹,一个是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着的包,另一个没见过,全都鼓鼓囊囊,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知微瞧见先道:“那个是大伯二伯让我带过来的吃的。”
随后对妈妈说,“开心。”一提起老家,又勾起她跟大家分开的记忆,她有些惆怅地扁扁嘴,“我在老家待的都不想回来了。”
“啊?这么开心,都不想回来啦?”梅锦吃惊地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那倒也不是,我还是很想你跟爸爸的。”
小家伙还挺会端水,梅锦好笑着捏了下她鼻梁。
一家三口上了车,梁满仓边开车边问:“奶奶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知微点头,“每天都给我们做饭,有时候还会下地干活。”
梁满仓点点头,又问:“那大伯二伯关系怎么样?”
“也挺好的啊。”知微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虽然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时候我们到大伯家吃饭,有时候大伯来二伯家吃饭。”
梁满仓再次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想着,两人之前的矛盾估计是化解了,不过也是,多少年的亲兄弟了,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分家后,能解决的也就都随着时间消散了。
梅锦在旁边笑着,摸了摸知微有些凌乱的辫子,她这几天在火车上,肯定是没有好好梳头发的。
她问:“瑞英姐姐出嫁那天怎么样?热闹吗?”
“热闹。”知微回想了下说,“瑞英姐姐嫁人的时候,春英姐姐哭的可厉害了,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她还在哭,床都在动。”
梅锦笑了下,小心将她的辫子拆散,用手指捋顺:“那是她舍不得她姐姐。”
“我知道,就跟我舍不得姑姑嫁给姑夫一样。”
“你还记得呢?”梅锦想起这事就想笑,“你那时候真是肉眼可见的讨厌你姑夫,现在呢?现在你还讨厌他吗?”
知微“唔”了声,想了想点头说:“现在还讨厌。”
梅锦和梁满仓二人被她一本正经的回答愣了下,随后都大笑起来,梅锦捂着嘴提醒说:“这话你可别在别人面前说。”
“我知道。”
回到家,推开院门,看见梅花后,什么不舍都被知微抛到了脑后,她兴奋地跑到梅花面前,一把把它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梅花,你想没想姐姐呀?”
梅花不会说话,梅锦泼冷水:“没想。”
“妈妈!”知微不满。
梅锦还笑着狡辩:“它一只小猫,脑瓜子就这么大,知道什么想不想的,你走这些天,它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才不会,它肯定是夜里想我了,你们不知道而已。”知微嘟着嘴,又看着梅花问,“梅花,我说的对不对呀?”
梅花“喵”一声,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去,坐到一边舔了舔爪子和被她抱乱的毛。
梅锦将知微的衣服全都拿出来,干净的叠叠重新收进柜子里,脏的直接扔进盆里,等闲下来的时候洗。
知微从老家回来,憋了一肚子有趣的事要跟妈妈分享,叽里呱啦得说个不停。
梅锦边听边应声,手上动作没停,一会儿走到外面,一会儿又进里屋,知微就变小跟屁虫,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晃悠。
……
现在外面闹得厉害,到处都草木皆兵的,广播站里之前收藏了一些东西,唱片之类的,都是传统的经典的物品,现在也被要求销毁掉。
梅锦觉得实在是可惜,这些东西都是珍品,里面承载的价值是宝贵的,要是就这样被销毁掉,等十年后再想起来,可就要后悔莫及了。
明站长也是一脸的肉疼,这么多东西可都是他亲眼看着搜罗起来的,珍藏在广播站的储物室里,怎么也想不到氛围紧张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要把这些东西都给处理掉。
刘伟皱着眉,想了又想,试探说:“站长,要不,我们偷偷给它们藏起来吧?”
他这话一出,立马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梅锦也接话道:“站长,我觉得刘哥说得对,这些东西外人不知道价值,咱们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就这么被处理,大家都不忍心,不如就偷偷藏起来,销毁的时候找些其它东西代替,反正别人也分不出来。”
边书云指着院子里的一颗桂花树说:“我看不如就埋在这棵树下面,挖个坑放进去,说不定哪天风向又变了,这些东西又不碍眼了。”
“边姐说得对,现在风向一段时间一个样,谁能够保证以后就不会变?”梅锦认真地看着他们,十年后,一切都将安稳下来,到那时,这些被弃之敝履的东西,又将变成流行。
明站长沉思了下,也重重点头:“好!那就今晚,大家今晚都过来,我们把它藏到树下。”
一听能保下这些东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路上没什么人,梅锦和梁满仓一块儿往广播站走,偶尔有人碰上她,也并不疑惑,因为广播站天天都需要播军号,三两天就轮到她去一次,谁也不会觉得她过去有什么不对。
至于梁满仓,整个师部谁不知道他最疼媳妇儿?梅锦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他?
梅锦叫上梁满仓也是有原因的,就凭着他们广播站这几个人,想要在树下挖个坑将箱子放进去,扛着锄头不知道要挖到猴年马月去,可不得带一个有经验有力气的人帮忙吗?
梁满仓不愧是有经验有力气,几锄头下去,坑就初具雏形,又是几锄头,就能勉强将箱子放进去了。
梅锦在旁边挖着土说:“刨深一点,以免回头台风暴雨天,雨水一扫,露了面。”
“行。”梁满仓擦了擦额角的汗,又挖得深了点。
一群人在这干着这些密不可说的事情,都压着声音,屋子里也不敢亮灯,生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等都弄完后,明站长给几人到了水,亲手端过来说:“都累了吧,喝点水。”
刘伟一向是话多幽默的活跃性子,此时也难得沉默下来,想抱怨两句,又不敢说,只好深深叹口气。
梅锦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嗯。”
边书云手里捧着杯子,突然出声问:“梅锦,你还记得周慕云吗?”
“不是文化站的周副站长吗?怎么可能不记得,怎么了?”
“听说他被抓了。”
“啊?”梅锦怔住,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口水,眼神里都充满了震惊,“他、他做了什么吗?”
边书云情绪低沉地摇了摇头:“是被人举报的,具体做了什么不知道,总归是被扣上了反//动的帽子,说是今天下午刚被抓走的。”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他为人不好相处,得罪的人多……”
只这一句话,几乎让他这件事有了起因经过。
夜风吹过来,梅锦浑身一抖,她看向旁边的梁满仓,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回到家,梅锦脑海中还是挥之不散的周慕云的事,她虽然讨厌他,但也不想看他落得这种地步,在这个时期,反//动的帽子一旦被扣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大家心里都清楚。
而在这件事情当中,最让梅锦感到恐慌的就是举报一事,当生活的环境开始变得不安时,身边的人似乎也就都不可信了,谁也不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是人是鬼,会不会突然在背后放冷箭。
梁满仓看出了她的不安,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搓了搓,柔声道:“别害怕。”
梅锦抬头看向他,眼睛中充满了惶恐,她紧抿着唇,倒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身上汲取力量。
梁满仓把手放在她背上,上下安抚着,“没事的,有我在。”
梅锦在他怀里点点头,笔尖是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混着一点他的体味,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我只是觉得有点冷……”不光是身上冷,还有心里,心里也冷,周慕云那人是不讨喜,但平心而论,说他反//动,他还真够不上格。
“我明白。”梁满仓叹了口气,“时局如此,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更加谨言慎行,睡吧,明天还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