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亮,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无需过多顾虑。”
王昭珩才缓缓道:“大人令我去江宁掩去沈娘子的痕迹,我均已办妥,只在这过程中下官还发现一件意外之事。”
说着他挑眉看了看崔彦,崔彦无奈只吃了唇边的茶道:
“你接着说,未必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事。”
王昭珩其实不知道他和沈娘子的关系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只前次他出京时,他给他特地交代了让抹去她在江宁的痕迹,便知道他们再也不是可以随意送走她的关系了。
他明白对面那个人的处世之道,他和沈娘子之间也再不适合有一丝丝的牵扯了。
同样别人也是如此,因此当他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小心谨慎了几分道:
“萧将军也在江宁寻找沈娘子,听他说,沈娘子似是他......他未过门的妻子。”
崔彦捏在手中的茶杯一下子就碎了,温热的茶水湿了一地。
原来那个时候在李家村碰到萧策时,他信誓旦旦的说着要去江宁接回自己的未婚妻,他当时还在内心嘲笑他公私不分,不知所谓,这时候再一回想,若那个女子是沈黛呢。
他竟是不知他与她原是有婚约的。
想着她那堪比绝世的芙蓉面,白皙柔软的身段、勾人而不自知的嗓音、若有似无的暗香,还有那不同于人的娇憨性情和追求,都是他极其喜爱的。
既然连他都能对她不可自拔,那别的男人呢,谁又能抵挡了她的魅力,哪怕身为罪臣家眷、身陷囹圄,萧策还是愿意遵守婚姻契约,不惜以被同僚诟病的风险也要借着公差的名头去江宁寻他。
只那时候他们在李家村应是已经见过了,只是他没有认出她来,还幸亏他当时反应快及时挡在了她的面前,不然让他再细瞧一会儿,指不定就认出她来,然后强要带她回去成婚。
他怕是连个留她的理由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自己,又哪有后面那些水茹交融、完美契合的妙事。
可那时候她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戴着个绢帕?
她是认出了他来,却故意没有相认,但是最后看着萧策打马消失时,眼睛却是含着光的的,有欣赏和孺慕。
她对他也是有情谊的吧,只苦于他当时就在身边,她担心自己尴尬的处境暴露于萧策面前,所以甘愿忍痛放他走,然后又在离开时露出不舍的表情。
好笑的是,那时候他明明生气了,却被她一下子就哄好了,然后还抱着她说什么:
“萧将军去江宁是去寻他的未婚妻的。”
言下之意是让她别惦记,他不知道她当时听到这话的心情,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特别好笑,他以为是教训她的话,却不知她原来就是他要寻的未婚妻,说不定她还在心里偷着乐呢。
她这么急着要给沈必礼翻案,是不是想着赶紧恢复了官家小姐的身份,然后再和萧策履行完婚约。
晨时搂她在怀中的时候,他想的还是要快快帮他父亲翻案,不过三、四个时辰,天旋地转,他恨不得马上收回四天前给她说的翻案计策。
一想到不多久她可能会离开他身边,然后欢欢喜喜的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就只觉得心里一阵透骨的寒冷,寒到了四肢百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樊楼的,只觉得一向坚实有力的腿都在微微发着颤,被热茶烫过的手心也毫无知觉。
一下午在衙门里办差也是心不在焉的,脑海里完全被她给占据着,就连宰相大人找他说话,也是愣了半晌才胡乱低低回了个
“嗯。”
却迎来宰相大人的一声轻笑:“听听,这还是我们那个能言善辩的崔大人吗?我问他是不是在发呆?他竟回了个是。”
“哈哈哈。”
一旁众人也跟着爆发出一阵狂笑。
崔彦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踱步出了衙室,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他便直接唤来了宴十道:
“去查查沈黛和萧策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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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呜~之前之想走剧情,现在只要两人一在一起,我这手就控制不住的想走感情,
不行,不能这么干,快来根革带绑住她的手!
第56章 伤心
一直到下衙的时候,宴十那边都没有消息回传,崔彦便想着还是得将此事放一放,反正人都被自个儿圈在身边了,还怕她跑了不成。
便也镇定了几分,开始收敛心神处理起公务来,只个别下属平时又得他提携,年纪又轻,颇以能入得三司史这样的衙门为荣,对他这个长官极为尊敬,这不家里刚给他定下婚事,就急不可耐的来给他这个长官报告道:
“崔大人,下个月卑职成婚,诚邀你赏脸参加。”说着还给他递了份婚启。
崔彦瞬间从文案中抬起头走,看向他的长眸就是一凛:
"你说什么?“
吓得小年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手里的婚启都要掉下去了,吞吞吐吐又道了遍道:
“卑职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给.......定下了婚事,想邀请大人参加,不知大人、大人是否得空?”
崔彦才明白他的来意,慢悠悠的接过婚启,勾了勾唇道:
“是家里给定下的?哪一年定下的?”
小年轻本是壮着胆子给长官送婚启,却不想平常一向威严少语的长官今日竟对他这般好奇,只得如实道:
“两家是世交,自幼定下的娃娃亲,这几日刚商定的婚期,一定下来卑职就来告诉大人了。”
崔彦才笑了笑道:“你倒是有心了,我空了去。”
小年轻才喜不自胜的退下了。
而崔彦刚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心绪难免又起了波澜,她和萧策也是如此吗。
打小定下的娃娃亲,两小无猜?
越想越不是滋味,到了下衙的时间竟也不想回去了,正逢着今日刚好是部门一月一小聚的日子,以往他这个长官都只负责撒银子,具体要怎么安排就由着下面的人了,于是今儿一下衙,大家伙们早早就收拾完了公务,就预备着一起往那明月楼里一坐,然后小酒、小菜喝起来。
只他们临走时一向也会客气的问一句:“崔大人,要不要一起?”
以往崔彦都只会淡笑让他们吃好喝好,或者再给他们添点彩头做酒资,今儿他竟破天荒的道了一声:
“好”。
瞬间那些问他的下属们心里均是咯噔一下,这个不苟言笑的崔大人去了,他们怕是不能吃得那么尽兴了,只面上还得表现出欢迎的模样,恭迎着他走在前头一起往明月楼去。
到了明月楼后,一行十几人要了个包间坐了下来,因为有崔彦在场,以往一些划拳猜谜以及讲一些荤话的游戏也不能玩了,于是大家就都干坐着大眼瞪眼小看着面前的酒水、小菜了。
只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有几个会来事的勾稽官,就开始给崔彦敬酒。
崔彦心里本就乱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只他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这是扰了他们的“雅兴”,便再不好驳他们的酒了,于是十来个人一个接一个的轮流给他敬酒。
不一会儿崔彦便开始面泛红潮了,眼皮也微微沉重,他知道自己这是要醉了的前兆,也不好在他们面前出丑,只佯装还有事先行离开,将场子留给他们了。
待上了马车,长橙见他脚步似有些虚浮,忍不住问道:
“爷今儿怎么陪着他们喝了这么多?”爷的胃本就不好,这些年能让他亲自陪酒的场子可不多了,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场合,怎地就喝了这么多了。
崔彦却仿似没听见他的话,声音含糊不清道:“去茗园。”
哪怕是醉了酒,他最想去的地方还是茗园。
坐在马车里,他手杵着一旁的书匣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前头一个拐弯,马车一个颠簸,他身子便也跟着往外一弯,那书匣子就滑落了出去。
一本话本子《将军与小娘子的风流韵事》就赤.裸.裸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知怎地,或许是酒后人的思绪容易纷飞,他的脑海一下子便对应出萧将军和沈娘子的风流韵事来,心口像塞了酸梅,捏着话本子的手指都泛着冷意。
他靠着车壁,两腿微微前伸,一页一页的愤恨的翻着话本子,这话本子还真是对应上了,里面的将军还真姓萧,小娘子也真姓沈。
故事吗,还是那个俗套的故事,沈娘子和萧将军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本等着沈娘子及笄就成婚,却不想天公不作美沈娘子家里犯了事儿,两人只得暂时分离,但是两人情比坚金都坚持着不退婚,日日书信互诉衷肠,好在后来沈娘子一家平反了,沈娘子便千里奔赴边疆和萧将军在边城做了一对快活神仙眷侣。
越看,崔彦翻动书页的手指就越僵,尤其是在她插了牙签的那一页,正写着沈娘子一得平反后就千里奔袭边城,两人甚至都等不到府邸,就在一荒郊野岭的破庙里云.雨上了。
而且那一页还描写的相当细致,萧将军身强体壮、孔武有力,那大腿鼓鼓的特别有劲,将柔弱无骨的沈娘子按在庙前,整夜不歇,相当快活。
崔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脑海里控制不住的代入的全是她在他人身.下承欢的模样,一颗心嫉妒的都要爆炸了。
他愤恨的一手抓着那话本子、一手抓着那婚启下了马车,进入了茗园。
他要将她就地正罚,狠狠的摁在怀里,让她永远臣服在他身.下再也起不来了。
他要叫那女子知道谁才是他的郎君。
永远别想有逃离他的想法。
已进入了八月底,天开始黑得早了,风也变凉了些。
细微的晚风一吹,崔彦被酒意刺激上头的脑海也清明了几许,短暂思考之后,他便微微怂拉着眼皮、脚步虚浮的往书房而去。
沈黛这几日都待在书房,写完了胡椒相关的食用价值记录之后,就一直在做提高农产相关的思考,上午刚给李大郎去了一封信,让他帮忙留意下荷花村那片被她指点过的绿豆苗的长势,让他帮忙找个人做个记录,到时候回传她,她好用来做研究数据。
另外她最想做的还是提高水稻农产相关的事宜,毕竟这水稻才是和老百姓的温饱息息相关,如果能提高水稻的产量,不差是提高了后宋的国力,那官家必定会眼前一亮,让人重审父亲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先是将现代自己了解的水稻知识反复回想了一遍,又结合后宋现有的一些农业相关的书籍全都翻了遍,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如果只将绿豆那个法子用在水稻上,就不知道效果明不明显?
她这会儿正扶着脑袋坐在书案前和《齐民要术》死磕着,崔彦就带着一身的酒气脚步不稳的走了进来。
他也不进去,只靠在门边上眼神迷蒙的看着她,很是有点像那装乖的大尾巴狼。
沈黛哪知道他的心思,一见到他来了,还以为找到了救星,连忙拉着他的宽袖就往书案前移。
将他推到书案前的圈椅上坐了下来,自己则在一旁站着,手里拿着被她做了记号的《齐民要术》请教道:
“难得你来了,你帮我看看这句话‘稻无所缘,唯岁易为良。选地欲近上流。地无良薄,水清则稻美也’是个什么意思?”
崔彦此刻哪有心思跟她讨论这个,他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在一进来就将她摁在身.下狠狠欺负,已是他最大的克制了。
此刻他双手握着拳规矩的放在书案上,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书籍,声音也透着一股单纯无害的纯良之感道:
“我看看。”
说完他便翻开了面前的书,径直翻到插着牙签的那一页低低的念了起来:
“月黑风高,沈小娘子才一身褴褛的来到破庙前,心想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哪知一声马鸣嘶的响起,原是饱受相思之苦的萧将军夜袭两百里前来接应他的小娘子,两人刚遇上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萧将军那熊曲虎臂直要将那沈娘子摁碎在胸前......“
低沉而暗哑的嗓音在书室缓缓响起,听得沈黛早已羞红了耳朵,她明明跟他请教的《齐民要术》上的问题,谁知他什么时候竟得了她常看的话本子,还在她做了牙签的地方念了起来。
这么庸俗还带.点颜色的的话本子被他看到了,谁知他心里是不是在嘲笑她私底下的爱好如此上不得台面,故意念出来想奚落她呢。
她正想捂住自己的脸,告诉他这不是她的。
然而手比脑快,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倾身捂住了他翕合的嘴巴,遮住眼前的话本子,急急道:
“世子,你念错了,我说的是《齐民要术》上的种植水稻相关的问题,不是你念的这本。”
崔彦却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她,然后一手抚开她落于他唇瓣的手,一手勾腰将她放在腿上坐着,自己的下颚枕在她柔软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