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心惊,脸上早已煞白一片,心里也一阵灰冷,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努力都没甚意义。
她取下帷帽,兜着两捧水往脸上洒了洒。
凉爽的溪水润透过皮肤、毛孔,才使得她慌张不安的心情平稳了少许。
而一田之隔,崔彦正驻马看完了这一幕,那几个小娘子的话,还有她听完那话后瞬间煞白的脸庞、抖动的双腿,都无一不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她心里还在乎他。
所以在听到他回京的消息时才会如此失态、紧张、不安。
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大喜大悲,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从不外露,哪怕是对他笑,也从没直达眼底的。
更遑论为他伤心、难过、慌张过一回。
只她如果还想着他,还念着他,那昨儿夜里为什么要答应他。
想到此,他只觉才被焐热的心灰凉一片,似有阵阵凉风从缝隙里面袭来,他再不想看到这样让他难过的她。
于是,他一勒缰绳,夹住马腹就掉转了个头,往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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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人的骄傲不能让人看出他吃醋了,只能通过装醉表现出来~~
第57章 揣测
崔彦既要担起税赋改革的事儿,就不是空口发号个政令这么简单的,它是有一整套逻辑流程,也有一整套的班底在推,共有四个节点,分别是顶层设计、试点推行、全国推广、配套巩固。
目前他们刚进行到第二个节点,也就是试点推行阶段,到了这一步就得选好试点范围了,下面人分了两拨,给他定了两个地点,分别在京西和京北,他今儿来西郊就是来京西实地勘察来了。
一直忙到下晌,本打算来接沈黛,两人一起在庄子上休息会,再让人弄些野味来尝尝。
不想才到路口却让他瞧见了那一幕,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化为乌有,心里酸涩难忍,他是多么骄傲的人,昨儿夜里他已经卸下了一身的傲骨,将自己最隐秘的脆弱、恐惧像个无赖样统统展现给了她。
却不想做了无用功,他可以锁住她的人,哄着她的承诺,却没办法左右她的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多么令人嫉妒的情谊,她夜里躺在他的怀中,心里想着的又是哪个?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马儿被他甩的飞快,一会儿就入了城门,往宣国公府而去。
刚到门前看见那两个汉白玉狮子前,有个吊梢眼的婆子急步向他奔来道:
“爷,薛小娘子和白娘子当街闹起来了,白娘子伤得不轻,求你去看一看她。“
崔彦并不识得这个婆子,而且崔苗和那白行首之间的事儿他并不想管,正准备将她挥退了,一想到近日京中的流言蜚语,和刚才那沈三娘子几人的对话,他便还是改了个主意问道:
“在哪?”
那婆子就是一喜,也不枉她自告奋勇前来报信,想必回去应能得那白娘子一番奖赏,便立马道:
“就在潘楼大街。”
崔彦于是又掉转了个马往潘楼大街而去,他脚程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到了那,果见一珠宝铺子门前围满了人,中间站了两个小娘子,一个穿白裳,帷帽被扯了下来,发髻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白净的小脸上似乎还有几个红红的巴掌印;一个穿红裳,梳着双丫髻,上面两个风铃珠钗,随风伴着清越的声响,高高昂起的头颅,像只盛气凌人的孔雀,身旁还有两个厉害的丫鬟将她紧紧护住了。
两人正是崔苗和白行首。
“快将世子给你的东珠交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你一个乡下来的外室也配么?”
说话的是崔苗身前的两个丫头,说着还要去撕扯白行首手里头的一个木匣子,白行首虽然卖艺为生靠伺候人讨生活,可她也一向自视甚高都是别人求着她,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被人当街称呼为外室打骂羞辱的。
她自是不依,两人撕扯间,那一匣子刚购得的珍珠就撒了满地,直滚落至崔苗的脚边。
她一脚就将那珍珠踢了出去,又上前狠狠在那白行首雪白的绣鞋上踩了一脚道:
“你这个狐媚子,勾得我□□日不回府,将他把府里的好东西都给了你,弄得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排在你后头,东珠在哪里,休想拿这珍珠来糊弄我。”
她刚说完底下吃瓜群众已经响起了低低的交头接耳声:“没想到崔世子这么年轻还没成婚,就养起了外室,且这个外室还这么受宠,若是日后娶了正头娘子,谁还容得下这外室?”
崔彦已经听不下去了,再任这个崔苗胡说下去,他这二十二年维护的几分清名就要被她给败光了。
他正准备出声阻止,就见白行首已先一步辩解道:“世子日日不回府,又没........”
她想说又不是去她那里,崔彦岂能容许她泄露,她还没说完,崔彦一个冷厉的眼刀就扫了过去,她不禁吓得浑身发抖,这些时日崔彦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若不是因为她对他还有用,她哪里还有命在。
这时候她哪里还敢再说,只对着她马的方向一脸狼狈的喊道:
“世子。”
崔彦点了点头便道:“还不快过来。”
顿时她连地上的珍珠也不管了,拖着被曳得乱七八糟的裙衫急急的就朝着崔彦跑了过去。
崔彦本就心情极差,对她更是冷淡,一下子跨下马,就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婆子,问她道:
“马车在哪,我送你回去。”
白行首指了指,两人就一起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的崔苗却不依了,眼看着崔彦护着那外室,她想起以前没她的时候,崔彦最疼爱的女子就是她了,那个外室一来,什么都变了,她又嫉又恨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哥哥,那个外室有什么好的?你就那么喜欢她妈?”
崔彦冷笑一声,回头拿一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着那如利刃般的双眸,一扫向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顿时那两个丫头立刻感觉如寒芒在背,再不敢傻站着,马上拉着崔苗就往马车上去,还边走边小声劝道:
“小娘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反正夫人吩咐的目的今日已经达到了,咱们今儿这么一闹,全京城都知道了世子有一房极其喜爱的外室。”
“他越是对那外室好过你这个亲妹子,不是越能说明他着了那外室的道,亲疏不分么,看那纪大娘子还敢嫁给他。“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互相劝着,崔苗还是嘟着个嘴不满:
“虽然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有哥哥不娶妻,母亲才能一直执掌中馈,我才能过得这般舒适,可我就是见不得哥哥对别人比对我好嘛。”
见她还是要哭闹,两个丫头也是劝无可劝,只得用点力先将人给弄到府邸去了。
而崔彦也一路沉着脸和白行首上了马车就往芙蓉园而去。
全程崔彦都是肃着一张脸,整个人也像是一座寒冰,似是要将车厢给整个冻住了,白行首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捧了杯茶给他道:
“世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对外提你的私事了。”
她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她之所以好好在芙蓉园待着不就是给那个沈娘子做挡箭牌吗,那个沈娘子还真是好命,可惜自己当时一念之差就做了糊涂事,得罪了她,弄得现在崔彦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她如今也不过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了,哪一日若是没了也不过是看崔彦的心情了。
崔彦接过茶并没有喝,而是重重往一旁几案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响道:
“白行首,可千万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犯错可没有下次了。”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可那缓缓上升的语调却让白行首脊背一寒,她哪里还敢再犯错,只老老实实当好一个挡箭牌,能苟一时是一时了。
怕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就在潘楼大街发生的那一幕,也全部落入了一旁刚刚回城的一架马车上的主人眼中。
沈黛那会儿和老汉逛完庄稼后,本想等崔彦回来两人在庄子一起再转转,却不想长橙过来跟她说,他有急事先回京了。
她虽觉得遗憾但也觉得没什么,跟那老汉畅聊一路之后,她今儿收货也颇丰,想着不如也早点回去,正好趁顺路先去潘楼大街的文化夜市看看,指不定还能淘到一些番邦稀奇植物。
却没想到刚入了潘楼大街的门牌,就围观了这么一出好戏。
白行首是什么时候也来京城了?还被崔彦给养起来了?
就连薛小娘子都嫉妒她的存在,不知道崔彦是有多么喜爱她,这些时日他没去茗园的夜里,是不是都在陪着她?
也是,在江宁的时候他就对那白娘子就多有宠爱,时常邀请人来府中弹曲聊天,有几次还是在夜里,也不知道夜黑风高的,那琵琶曲有什么好听的,两人具体都干了些什么。
她早该明白似崔彦这般顶级权贵子弟,自己又有出息还生得郎艳独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只守着一个女子,就连那种地的汉子都想着有朝一日当上了地主能多娶几个婆娘伺候他,不同风格的婆娘满足他不同风格的癖好。
何况是崔彦,他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所以他悄悄将更宠爱的白行首也养在了京中,她又能置喙什么,就连崔苗都不能,她又能用何种身份去置喙,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短期交易,她当是连个醋一醋的资格都没有的。
只是今日他本是先陪着她去农庄的,结果半路却丢下她急急赶了回来,是听闻了崔苗在欺负她吧,争分夺秒的赶回来为她解围吧。
这倒是有点伤自尊了,她虽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也不承认比别人差。
而崔彦丢下她先回来了,就是说明了,在崔彦的心中她不如她重要罢了。
他就那么着急她吗,等等她一起回来都等不得吗。
她再回味着他临走时对崔苗说的那句话:
“崔苗,我喜欢哪个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是有多喜欢她,竟连妹妹的面子都不顾,想起自己刚来汴京那些日子,看中了一款念珠,明明是她先与店家谈定的,却争都不敢和崔苗去争。
可白行首就敢呀,那散乱一地的珍珠宁愿全洒了都不愿意给崔苗。
说到底她还是比她有底气。
崔彦给她的底气让她哪怕在与他家人的对峙中,也无需退让的底气。
想到此,她竟然也有些酸酸的,明明崔彦不对她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她一旦对别人好了,她就觉得不是个滋味了。
她想起赶走蓝蝶那日,她生气的时候,崔彦把她搂在怀中说:
“这么多年,能让爷搂在怀中的也就你一个女人。”
当时不觉得欣喜,此时再听怎么竟觉得那么讽刺呢,他是如何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来的,他不在茗园的时日,又是搂的哪个女子。
她不介意他们分开后他去睡谁,可他介意,他还在睡她的同时,又一边去跟另外一个女子睡,她觉得脏呀!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沈黛对车前头的长橙也没了几分客气,冲口而出便道:
“这就是你们世子说的有急事。”
天知道长橙在看见崔彦明晃晃的带着白行首上了马车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再把车子给糊住了,不然沈娘子看见这一幕,可不要误会大呀,爷怕是晚上回茗园少不得要有一顿挂落的。
可毕竟那边动静太了,任凭他怎么挡都挡不住了,沈娘子还是一眼不差的都看了去。
也不怪沈娘子误会,好好的在庄子上定好了晚上烤些野味的,他怎么就突然自个儿跑回来,若是有公事或者其他的急事都行啊,可他偏偏就是回来给白娘子解围的,还偏偏给沈娘子看见了。
这还让他怎么给他辩解,只讪笑了两声:
“沈娘子,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有什么疑问不如直接去问爷。“
得,这么难的题目还是交给爷自己来解吧。
沈黛却无所谓的摆了摆头道:”罢了,还是先去文化夜市吧,再耽误前面又要堵了。“
长橙无法只得往前去,心里头却恨不得在叫嚣着,你快问啊,赶紧问啊,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到时候跟爷产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