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名字和住址留下。”
这下沈黛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敢情她还惦记着秋后算账,到时候找人悄悄报复了,如果她真是个普通人家的娘子把姓名和住址都给了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可她如今不是普通人家了,她若是敢让人去将老百姓口中的“国士”沈必礼的家给砸了,或者伤害其家人,怕是根本不用皇帝出手,老百姓一人一锄头都要磕死她了。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身份与地址道:
“哦,那你记一下哈。”
“我姓沈,家父是官家刚刚亲封的大司农,暂住汴河西城。”
崔苗还真傻傻的记着,沈黛对着她不着痕迹的笑了一眼,才拉着身边的廖氏道:
“娘,我们走吧。”
直到她们已经上了马车,之前围在书店旁买书的士子和娘子们,才像是突然意会到什么了,先是小声嘀咕,不会儿就开始沸腾起来了。
他们没有听错吧,大司农是什么职位,这不是前朝才有的官职吗,如今官家怎么重启该职位了,试问满朝文武,还有谁配得上官家这么做。
除非是献上农桑纪要的沈“国士”回京了,官家破例给他擢升,而且刚才那小娘子说什么,她姓沈,那一定是的,一定是沈“国士”的女儿。
沈“国士”一心为民,哪怕身处贫瘠之地,也不忘研究农桑之事造福咱老百姓,而且刚刚那个穿的最是破旧,头发花白的妇人,那小娘子叫她“娘”,那岂不是沈“国士”的夫人。
太过分了,这样一心为民毫不为己的人,就因为拮据了点,穿得寒酸了点,妻子女儿竟要被人如此看不起讥讽,这些人再看向崔苗的眼神不禁就不怎么对味起来了。
而一旁的纪大娘子想象着刚才那个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极其美艳的女子,竟是刚刚返京的沈“国士”的女儿,不禁有点后悔刚刚为了劝谏崔苗而说的那一番话了,不过话既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她只得赶紧将崔苗拉出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不然这个事儿传回去,少不得她还会得父亲一顿训斥,于她名声也有损。
只是她退出门檐错身的一瞬间,却恰好与一转身的年轻郎君碰了个正着,两人的衣袖紧紧交叠,似乎多一分两人的手就要碰在一起了,纪大娘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惊慌失措般收回了手。
上了马车刚掀开轩帘看向车外的沈黛,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微微有些诧异,那年轻郎君似乎是有意的,而且瞧他那眼神,他们之间应该是认识的,可为什么纪大娘子要装作不认识呢。
她虽好奇,但也不至于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便只让马车往前走,赶紧去往另一条街的布店和成衣铺子。
她刚放下轩帘,那年轻郎君却突然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而且眼神还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黛连忙回头,撤回了身子坐回了车厢里头,不知怎的,他觉得那人看向她的眼神,她不喜欢。
........
一行人将需要的生活物资都采购完成了,已是有些累了,沈黛便带着沈母去一旁茶寮坐着歇息会儿。
她也有点口渴一时就多喝了点,然后就有点想出恭的冲动,便询问了店小二往后院借茅房去,只这个茶寮太大了,迂迂回回,曲曲折折的,穿过不少羊肠小径就看见前面一个影子,然而实在不巧,她竟在后院那颗巨大的槐树下,再一次见到了纪大娘子,她被一个年轻郎君抵在了粗大的树身上,一只大掌还捏住了她的下颚,府身在她耳边跟她说着什么,样子极其亲昵。
沈黛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跳了下,一阵酸麻情不自禁的跃过心间,她竟自动带入了那个拥着纪大娘子的郎君是崔彦,直到那个年轻郎君缓缓起身,露出那张白玉无瑕明显圆润的侧脸,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好笑,这个郎君不就是刚刚在书店那个眼神令人不舒服的那人么。
明明他们身形相差甚远,崔彦也长得比他俊俏许多,也更有男人味,而且崔彦每次府身下去的时候,眼神都是极其深情的,动作也更加的迷人,跟那个年轻郎君明明是天壤之别,她竟然这都能看错,她不禁暗暗有点唾弃自己了,只不过涉及崔彦一点点事情就能令她变得不那么理智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人如果不是崔彦那不是更有问题吗?
纪大娘子怎么能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订婚了吗?
她这个样子,崔彦知道吗?
崔彦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被绿了,想到此她都忍不住想笑出声了,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崔彦知道自己被绿了会是什么表情,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气得一夜都睡不着,然后与别人不着痕迹、体体面面的将婚事退了吧。
等等,那她要告诉他吗?
只这不是现代没有手机也没有摄像机,她不能将这一幕给拍下来,更不可能现在去找一支画笔给画下来了,那空口说,他能信吗?
如果不信,还以为她对他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他看笑话罢了。
如果他信了,跑去和纪大娘子退了婚,也不会来跟她订婚,她又何必帮别人操心这个事儿呢。
而且崔彦他自己跟纪大娘子订了婚,还想跟她纠缠不清,岂不是也绿了纪大娘子吗,如果他们两互绿,那其实谁也不欠谁的,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想明白之后,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
宣国公府。
崔苗一下了马车,就气不可耐的往崔彦的院子跑去,不管崔彦在干嘛,就对着他将今日书肆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给倒了出来。
崔彦自从昨儿听了宴末的汇报之后,就一直烦着呢,何况朝廷开印之后又有一大堆糟心事儿处理,特别是新政总有人各种问题出现,他本就焦头烂额的。
这会儿之所以还能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吃上一口茶,只不过是完全静不下心来处理正事儿,他正焦急的等着晏十过来汇报萧策这两日的行踪呢,他要将萧策的行程给锁死了,不能让他有一丝接触到沈黛的机会。
而且他还在暗地里给萧策筹谋着一件大事,务必要一击即中,让他与沈黛再也没有可能。
他等得焦急,心情就不大好,这时候听崔苗倒了一大段的苦水,特别还说是她自己主动去挑衅她,自己还蠢着了别人的道,现在还有脸来跟他告状,他只觉得面前的人聒噪且活该。
“哥哥,那个沈娘子太过分了,竟如此戏耍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
崔彦.......
第97章 发愁
要说这崔苗虽然订了婚,但却并没多少长进,她在外面这般“恃强凌弱”本就于国公府的名声有损,且她欺辱的还是个刚刚被朝廷褒奖的“大司农”的家眷,这就更是说不过去了,若是换作纪大娘子,回家不但绝对不会提这事儿,还会想办法将这事儿与她的痕迹都抹平了。
看着崔苗在他面前委屈巴巴的哭诉着,崔彦原本是没多少耐心听的,却不想到最后那一句“姓沈,家父刚从岭南归京,家住汴河西城”时,他顿时便双眼一凌,猛地坐直了身体。
问出的话更是令崔苗都愣住了:
“她穿的衣裳很是破旧、寒酸吗?”
是不是入冬了还没置办衣物?想着茗园倒是还放着不少她的衣物,只是应该也没这个季节的。
“是啊,哥哥你问这干嘛,这与教训她有什么关系?”
崔彦现在只觉一阵懊恼,只觉自己真是太蠢了,想想以前对她关心就不够多,以至于那日早晨明明见她室内寒冷,却只送了银丝炭过去,怎么就不能送点衣裳过去呢。
于是他也不急着回话,只招一边的大丫头春莺过来道:
“你去选几身年轻娘子冬天穿的衣裳给那沈娘子送去,地址就送到刚才崔苗说的地方,只说是国公府小娘子送过去的赔礼就成。”
说完他又犹豫了瞬,若只送衣服,似乎有点侮辱意味,怕是别人更不好想,便又道:
“再去库房选几样名贵的物件一起,衣裳只是夹在其中,不要太过显眼。”
春莺十分有眼色的领命就下去了,崔苗却不干了:
“哥,明明是她故意坑我,你为什么不帮我,还用我的名义去道歉。”
崔彦也是无奈,这个崔苗就是没有脑子,若是平日他都不一定愿意理会她,只是考虑着开年她就要出阁了,而且她的这门婚事本质上还是拜他所赐,虽然他觉得他给她找的是如今京城少数能入得了他眼的郎君,但是想着她半夜来到他院子哭着说不愿意嫁人而被他无情丢出去的场景,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便还是打起精神提点道:
“你现在还没出阁,每每在外面遇到事儿了总是要回来寻我,若是年后你出阁了,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你该如何办呢?”
崔苗想都没想:
“那我还是回来找你。”
“嗤”,崔彦忍不住轻扯了下嘴角:
“你都嫁作人妇了,哪能为了这点琐事就老往娘家跑,岂不是让纪家人看笑话。”
崔苗被堵的一噎:
“那我就找纪家四郎,他嘴巴毒,我让他去帮我报仇。”
崔彦心想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利用身边的资源,只她这脑子,别人顶多一笑置之。
要想去纪家能过得好点,他还是指点一下她吧:
“可他为什么要去帮你呢,你不知道纪四郎君为人最是公平公正,且嫉恶如仇,你在外面恃强凌弱,任意践踏别人尊严,虽然最后吃了亏,但是你挑衅在先,以我对纪四郎的了解,他那一张毒嘴必定最先是对着你的,你还想要他去帮你报仇,这梦你就别做了。”
说到纪四郎一张毒嘴要对着她,崔苗吓得就是一阵哆嗦,顿时眼睛也红了,又想哭了:
“我就说不嫁给他吧,纪家大郎君就比他脾气好多了,他绝对不会骂我。”
崔彦真是一阵头疼,之前圣旨刚下的时候,家里面埋怨几句就算了,怎么都要成婚了,还在惦念着“大伯哥”,那要是嫁过去了,当着纪四郎的面也天天将这话挂在嘴边,估计纪四郎虽然不敢轻易跟她合离,但也会从此跟她离了心,当她这个妻子是个死人了,那她这一生才真算是毁了。
想到此,他不得不严厉了语气道:
“闭嘴,以后不准再提纪家大郎君,否则崔家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么严厉的崔彦,崔苗真是第一次见,本来委委屈屈的哭个不停,这会儿差点被吓死,顿时便止住了哭声,只一阵一阵的打起了“噎嗝”,回话也是断断续续的道“
“我...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提了。”
这模样看起来终究是有点可怜,崔彦不忍心,便接着又道:
“纪四郎君是个心善的,你若是变得正直善良点,他会喜欢你的,你受了欺负他自然也会为你出头的。”
“真的吗?”崔苗的泪腮一下便弯了下去,不自然就染上了笑意。
“当然,前提是他要认可你,听说他还喜欢小狗,你不是在园子里养了一只京巴吗,下次你带他瞧瞧,看看他是不是善良的。”
“嗯,那下次他来府上我就不避着他了,带他去看京巴。”
说完,她就笑嘻嘻的跑开了。
“我回去给京巴洗澡去了。”
崔彦挥挥手没说什么,崔苗是任性刁蛮的,这性格也是多年来被殷氏养歪了的,一时半会儿多半是改不过来的,但她本性不坏,希望纪家四郎能珍惜她这份天真浪漫,以后多看顾她几分吧。
毕竟她那脑子在“枝繁叶茂”、“妯娌众多”的纪家可混不开,若纪四郎不帮着兜着点,她估计是要被吃干抹净的。
崔彦刚重又躺在太师椅上,胸口那被老虎抓过的地方有股子痒意了,他微松了松衣襟,心底不禁漫过一抹白嫩的指尖,想起那个失控的夜晚,她曾用指尖轻轻探过,哭得异常凶猛。
后来,那个场景很多次都在他梦中出现过,在梦中,她会心疼的问他:“疼不疼?”
会乖巧的将脸埋在他的伤痕处,毛茸茸的发丝一下下的蹭着那处,让他心痒难耐。
他也会一寸一寸的吻干她的眼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再也不想松开,告诉她:
“抱着你就不疼了。”
可这会儿,他从浮想中睁开了眼,随着那一丝痒意的牵动,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疼意,滋生到四肢百骸,现实与梦境终究不同,如今他只能孤零零的一个坐在这里,独自感受着这寂静的冷风。
还好这时候宴七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两天萧策正好散值在家,就没出过门。
崔彦心里好想了些,又问道:
“那沈三娘子上次拿了萧策的荷包,没有后续了吗?”
宴七思索了很久,才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不就帮他背锅,拿了个荷包吗,是需要什么后续来着。
爷这问话真是越来越没头没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