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保持着姿势,目光望着窗外,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均匀的呼吸,心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中午的时候,林颂醒了。
“饿了吗?”韩相问她,转身掏出一个铝制饭盒。
饭盒有两层,一层是烙饼。这饼烙得金黄,面上撒了点芝麻,一看就用了足量的油,闻着喷香。二层是酱黄瓜和腌萝卜条。切成小段,油光闪亮。
“嗯。”林颂早晨没吃多少,现在也确实饿了。
两人把酱黄瓜和腌萝卜条卷到饼里,很快吃完了。
到了下午,汽车驶入市里的长途汽车站。
“走吧,先出站。”韩相提着包,护在林颂身边。
市里的景象顿时与县城不同,楼房明显多了起来,街道也宽阔了许多,自行车流如潮水般涌动,偶尔还能看到几辆绿色的解放卡车或吉普车驶过。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林颂坐了一路,现在只想吃点热乎汤水的东西暖暖胃。
“嗯。”
两人沿着站前街走了一会儿,最后在一条小胡同口,看到一家门脸不大、但冒着热气的面馆。
撩开门帘进去,里面不大,摆着四五张方桌。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面汤、酱油和醋的香气。一个系着白围裙、满头大汗的老师傅正站在大锅后抻着面条。
两人在角落找到空位坐下。
墙上贴着手写的菜单:肉丝面一毛五,阳春面八分。
“两碗肉丝面。”林颂对伙计喊道。
面很快端上来,粗瓷大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浮着油花,手工抻的面条粗壮筋道,上面铺着几丝瘦肉和碧绿的葱花。
“快吃吧。”林颂先喝了一口热汤。
汤味鲜美醇厚,带着骨头熬煮的香气,瞬间让人胃里暖和起来。两人都饿了,埋头吃得额角冒汗。
吃完面,身上有了力气。接下来是找住处。
林颂目标明确:“找国营旅店,安全,干净。”
两人沿着大街走,问了几个人,找到了一家国营旅店。前台坐着个打着毛衣的中年妇女,抬了抬眼皮:“介绍信。”
林颂从包里拿出厂里开的介绍信递过去。妇女看了看介绍信,又看了看他们俩,特别是在韩相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夫妻?要一间房?”
“对,一间。”林颂说道。
妇女登记了一下,收了钱和粮票,递过来一把系着木牌的钥匙:“三楼,热水房在一楼楼梯口,晚上九点熄灯。”
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不大,陈设简单,两张单人床,一个木头桌子,两把椅子,墙壁刷得雪白,地是水泥地,扫得很干净。
“还行。”林颂换上带的拖鞋。
韩相把包放到木头桌子上,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窗,通通风。
窗外是旅店的后院,晾着几床被单和一些衣服,远处是其他楼房的屋顶。
林颂从包里抽出两条洗得发白但干净柔软的旧床单,还有两块同样干净的枕巾。
“给,把你的床也铺上。”她将一条床单和一块枕巾递给韩相。
“好。”
韩相动作利落地铺起床来,四个角抻得平平整整,又把那块干净的枕巾仔细盖在旅店提供的枕头上。
林颂这边也很快铺好了,又把洗漱用品拿出来,整齐地放在桌上。
一切收拾妥当,林颂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会儿。”
“嗯,睡吧。”韩相给她拉上窗帘。
林颂和衣躺在床上,本想眯个十分钟二十分钟,没想到睡着了。
韩相静静看了片刻,确认她一时半会不会醒,拿钥匙出了门。
他先在旅店所在的这条小街慢慢走了一圈。旅店旁边是家副食店,隔着一段距离有个修鞋摊,斜对面有个挂着“工农兵饭店”牌子的小馆子,门口贴着手写的菜单。
他看了眼价格,还算可以。
接着,韩相拐向更宽阔的街道。
下午五六点钟,正是下班时分,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他走进一家规模不小的百货商店,里面分区卖着蔬菜副食、日用百货,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图书柜台。他在里面转了一圈,看了看商品种类和价格,心里大致有了数。
出来时,他注意到商店旁边有条小巷。巷口有几个老人坐在小马扎上下象棋。
他朝着里面走去,发现了一个写着“浴池”字样、门口挂着厚重蓝色棉帘的地方。他特意记下了开放的时间。
逛了一个小时,韩相便往回走。
林颂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屋里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醒了?”韩相听到动静,拿起暖水瓶给她倒了杯热水,“饿了吧?我买了点烧饼和豆腐干,还温着。或者,”他顿了顿,“我刚出去转了转,斜对面有个工农兵饭店,看起来还行。再往前走两条街,还有个面馆。”
林颂有些意外韩相这么快就熟悉周围的环境了。
“这附近还有个浴池,开放到晚上九点。”韩相又道。
“浴池?”林颂决定吃完饭去浴池看看。
韩相领着林颂拐进那条巷子,门口挂着厚厚的深蓝色棉布帘子,不断有人掀帘进出,带出里面氤氲的热气。
掀帘进去,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售票间。墙上挂着价目表,分为“大池”和“单间淋浴”。一个老师傅坐在窗口后打盹。
韩相走到窗口,敲了敲玻璃:“淋浴”。老师傅睁开眼:“几间?”
“一间。”
“两间。”林颂说完,挑眉看着韩相。
韩相咳了声:“一间……便宜点。”
第22章 存折
便宜?
林颂笑了下:“没事, 不差钱。”
她转头看向窗口里的老师傅:“两间淋浴单间。”
老师傅懒洋洋地收了钱,递出来两个小木牌和两条有些发硬但还算干净的毛巾。
两人掀开厚重的棉帘,走进浴室区域。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男女浴室入口分在走廊两边。
“一会儿门口见。”林颂接过自己的木牌和毛巾,转身走向女浴部的门帘。
韩相点点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道帘子后, 才走向男浴部。
男浴部里热气蒸腾,一个个小隔间用简陋的木板隔开。韩相找到自己的隔间, 脱掉衣服, 仔细叠好, 放在格子最里面干燥的地方。他拧开喷头, 一边洗,一边想刚才的那一幕。
他以为林颂喜欢那种事情的。
难道自己猜的不对?
说起来, 这次出门,他还特意带上了套。
韩相分析着, 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林颂的样子,水流划过脖颈、肩头的线条……他猛地甩了甩头, 压住心底那股躁动。
终于洗完了。他用毛巾擦干身体, 套上衣服, 在门口那等林颂。
过了一会儿,林颂也出来了。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因为一直没理发,她的短发已经到肩的位置了。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桃子,眼角眉梢带着一种被水浸润后的慵懒和柔媚。
韩相目光在她带着水汽的脖颈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走吧。”
回到旅店。
林颂晾着头发。她下午睡饱了,这会儿十分精神,安排起明天的日程来:“早上自然醒,吃个饭, 上午去动物园——”
突然,隔壁传来木床板被剧烈摇动发出的吱嘎声。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压抑却又控制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叫声,间或夹杂着男人粗重浑浊的喘息。
声音毫无遮拦,清晰得仿佛就在同一间屋里。
韩相感觉那股子压下去的燥热,重新在某处拧成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不敢看林颂,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林颂发现他有……想法。
被拒绝了一次后,他不敢冒险。
“下午去游乐园怎么样?”林颂接着刚才的话,“你说里面会有什么?”
韩相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游乐园有什么。
他根本没去过游乐园。在此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县城没有游乐园。即便有,他也不可能去。
“这么说来,”林颂声音很轻,像说悄悄话,“这是你第一次?”
她说着,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韩相因绷紧的小臂肌肤。
那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激得他猛地一颤。
“……嗯。”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林颂没有收回手,就着那个姿势,指尖在他小臂上若有似无地、极其缓慢地划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那你知道旋转木马吗?”
“不知道。”
“碰碰车呢?”
“不知道。”
“那滑梯总该知道吧。”
“嗯。”
韩相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林颂在逗他玩了。
“林颂。”他沙哑地低唤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乞求。
“怎么了?”林颂指尖离开他的皮肤。
韩相陷入巨大的失落,他想要被触碰、被玩弄:“我……好难受。”
林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有手吗?”
韩相很聪明,会揣摩、试探她的想法,但男人是不能惯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