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着韩相的耳朵, 语气带着调侃:“辛苦韩大秘书了,白天当牛, 晚上还得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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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林颂先醒了过来, 浑身酸软。她侧过头, 看着身旁还在沉睡的韩相。
那双深邃的眼睛闭着,倒显得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果然, 当牛做马就是累啊。
林颂轻轻起身,披上衣服,推开屋门。清新的空气带着凉意涌入。
小院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就是有些乱糟糟的。
等韩相起来, 林颂对他说:“趁着今天没什么事,把屋子打扫一下。”
韩相点头:“行。是该收拾一下了。”
两人说干就干, 吃完早饭,便开始了大扫除。
林颂属于那种一打扫,就要打扫彻底的类型。
她找来一根长竹竿, 顶端绑上干净的旧毛巾,仔细地清扫房梁和墙壁高处的蛛网和浮尘。
韩相打来清水,浸湿抹布,从门窗开始,一寸寸仔细擦拭。
黄豆兴奋坏了,在两人脚边窜来窜去,以为这是什么新奇游戏。一会儿追着扫帚跑,一会儿又对着扬起的灰尘汪汪叫。
“黄豆,别闹。”韩相第三次把黄豆从水盆边推开无果后,只好指着院门口,“去,守住大门。”
黄豆歪着头看了看韩相严肃的表情,似乎真听懂了,“汪”地应了一声,摇着尾巴真就跑到了院门口,一屁股坐下,一副认真的模样。
韩相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打扫完屋里,韩相拿起铁锹和耙子,将院子里的土地重新平整了一遍。
特别是鸡窝附近被刨得有些坑洼的地方,填土夯实。
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鸡窝,加固了有些松动的栅栏。
林颂则专心拾掇菜畦。她把老了的菠菜和小白菜秧子拔掉,抖净根上的泥土,老叶喂鸡,嫩叶捆扎好放在一边,准备中午清炒。
韩相走过来递给她一碗凉白开:“歇会儿,喝点水。剩下的我来。”
林颂接过来,喝了几口。
她指着那两畦新地:“我想好了,这边种豆角,那边种点黄瓜。”
“好。”韩相拿过她手里的小耙子。
忙活了一个上午,整个家焕然一新。
林颂看着劳动成果,心里充满了无比的舒畅和满足。
中午吃的是今天刚拔下来的小白菜,简单用蒜末一炒,清香扑鼻,勾人食欲。韩相又热了几个馒头,熬了一锅米油浓厚的小米粥。
劳累之后,吃起来格外香甜。
韩相蹬着自行车,林颂抱着黄豆坐在后座,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厂食堂买的几样软和点心。
快到村口时,黄豆似乎嗅到了陌生的气息,从林颂怀里支棱起脑袋,耳朵竖得直直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显得有些警惕。
“没事儿,黄豆,快到了。”林颂轻轻抚摸说。
自行车在自家院门口停稳,里面传来切菜的声音。
只见王秀英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个肚大口深的褐色陶罐,脚边堆着好些大白菜。她正拿着一把菜刀,熟练地将一棵白菜的根部削平。
“妈。”韩相喊了一声。
王秀英闻声抬起头,一见是他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你们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看到林颂怀里的小狗:“这就是黄豆吧,长这么大了。”
林颂笑着把黄豆放到地上。黄豆初到陌生环境,有些怯生,紧紧贴着林颂的腿,小尾巴谨慎地低垂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新院子。
“哎呦,这小狗,真稀罕人!”王秀英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
黄豆大概觉得没有恶意,尾巴开始小幅度地摇摆起来。
韩相把自行车支好,取下网兜。
王秀英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老头子,儿子儿媳回来了。”
韩大山应了一声,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韩里呢?”韩相问王秀英。
“去别人家玩了,说是晚上才回来。”王秀英解释道。
她目光又落回地上的白菜和陶罐上,对韩相说:“我正腌白菜呢,大娃你给我搭把手。”
王秀英重新坐下,拿起一棵晾得差不多的白菜,在根部厚实的地方细细地撒上盐,用手仔细揉搓,让盐粒充分渗透。
韩相把带来的东西拿进屋里放好,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下,顺手拿起刀,帮着处理还没削根的白菜。
韩大山就坐在门槛里边,偶尔插一两句话:“今年这白菜长得足,腌出来肯定好吃。”
这时,村里的大喇叭滋啦响了几声。接着传来村支书带着浓重乡音的通知:“全体社员同志们注意啦,吃完晚饭,都到村口打谷场集合。公社宣传队来咱们村巡回演出啦,有扭秧歌,有革命样板戏。大家抓紧时间,都来看啊。”
王秀英一听,对韩相和林颂说道:“宣传队下来一回不容易,你俩别急着回去,看了表演再走。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两回热闹。”
韩相看向林颂,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林颂倒是真觉得挺新鲜:“好啊,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王秀英见她答应,进屋拿了两个石榴出来,塞到林颂手里:“拿着,看热闹的时候磕点零嘴儿。”
林颂看着手里红艳艳的石榴:“谢谢妈。”
到了打谷场,人已经不少了。孩子们最为兴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欢笑声、叫嚷声此起彼伏。
林颂搬了个小马扎,不少人看到她这个生面孔,投来好奇的目光。
“秀英,这就是你家京市来的儿媳妇?真俊呐!”
王秀英便乐呵呵地应着,语气里满是自豪。
韩大山腿脚不便,早早找了个靠前又不挡视线的地方坐下。
锣鼓突然猛地敲响起来,表演正式开始了。
林颂想起了手里的石榴,韩相帮她用力一掰,石榴便裂成了两半。
林颂剥下一小把晶莹剔透的籽粒,送入口中。轻轻一嚼,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迸开,又酸又甜。
首先表演的是扭秧歌。
公社宣传队的队员们穿着红绿绿、色彩鲜艳的绸布衣服,脸上涂着红红的胭脂,眉毛画得又黑又粗,一个个精神抖擞。
他们手持红绸子,随着唢呐高亢嘹亮的引领和锣鼓点密集的节奏,甩开膀子,扭动腰肢,踩着十字步,欢快地舞动起来。
红绸翻飞,队员们脸上的笑容夸张而富有感染力。
围观的村民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声和哄笑声。
孩子们更是兴奋得不行,挤在人群最前面,模仿着大人的动作,扭动着小身子,惹得大人们笑得更欢。
林颂坐在小马扎上,被这种充满生命力的欢乐气氛感染了,嘴角一直不自觉地上扬着。
韩相站在她身旁,目光偶尔从舞台上移开,落在她的侧脸上。
演出到一半,有个互动环节,要请观众上台学动作。好事的村民们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向了场边最打眼的这对小夫妻。
“韩相家的!来一个!来一个!”起哄声此起彼伏。
林颂愣了一下,随即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真的就上台去了。
学的是秧歌里的十字步,扭腰摆胯,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架不住她身段好,模样俊,脸上还始终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引得台下叫好声一片。最后还得了个红纸糊的小灯笼作为奖励。
她拎着小灯笼走下台,回到韩相身边,把灯笼递给韩相:“喏,拿着。”
韩相接过来,低声说:“很好看。”
灯笼好看,人更好看。
他发现林颂无论在哪里,都能很快地找到让自己最舒服的方式。
秧歌过后,是革命样板戏的选段。
锣鼓节奏一变,气氛变得庄重起来。
演员们穿着简单的戏服,脸上化着浓妆,虽然设备简陋,没有布景,但每个人唱念做打都极为认真投入。
台下的老人们看得尤其专注,时不时跟着哼唱两句熟悉的腔调。
孩子们也安静了不少,虽然可能听不懂唱词,但也被那种严肃的气氛所感染,睁大眼睛看着。
秋风吹来凉丝丝的,但林颂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第46章 发小
昨天韩相回来, 小河村老支书颇为感慨。
村里的后生不少,可这么些年,真要说有出息、让他老脸觉得有光的, 掰着手指头数,也就两个,一个是韩相,另一个是陈重。
韩相那孩子, 性格沉稳,从小就知道顾家, 学习好, 干活也利索,在大队当记分员, 账目清清楚楚,没有人不服气。如今更是了不得, 不声不响就进了六五厂, 听说还当了领导秘书。
至于陈重, 小时候就是孩子王,虎头虎脑, 胆子大,带着一帮半大小子上山下河,没少惹祸,但也透着一股子闯劲。后来去当了兵, 真是对了路子。
几年部队锤炼下来,肩膀宽了, 腰板直了,说话办事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穿着那身军装, 甭提多精神了。
说起来,陈重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回来。
正思量着,村东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老支书眯眼望去,只见陈重家那小院外围了不少人。
他心里一动,估摸着是陈重回来了。
踱步过去,果然看见陈重被乡亲们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