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赵卫东双目瞬间赤红,额头青筋暴起。
他发疯似的冲向王癞子家,一脚踹开门。王癞子因为担心赵卫东,今早上才睡着。巨大的声响把王癞子从睡梦中惊醒。
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赵卫东揪着头发从床上拖了下来。
王癞子懵了,他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一脸要吃人样子的赵卫东,哆哆嗦嗦挤出两个字:“东……哥?”
“狗日的,你敢害我!”赵卫东说完,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王癞子身上、脸上,“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让老子献那个假印章的。”
“啊!东哥……别打……疼啊!”王癞子被打得嗷嗷直叫,鼻血横流,他根本不知道假印章的事,更不明白赵卫东在说什么。他蜷缩着身体解释道,“东哥,没有,我不知道啊……什么假的……我就是想帮你……”
“帮我?”
赵卫东听到后,下手更狠了。
他本来就是暴戾的性格,直接抄起旁边一条瘸腿的板凳,朝着王癞子的脑袋砸下去。
王癞子哪里禁得住赵卫东这般往死里打。起初还能惨叫几声,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等赵卫东发泄完怒火,喘着粗气停下来时,才发现王癞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赵卫东试探着用脚尖踢了踢王癞子的胳膊,毫无反应。
伸手一探鼻息,已经没了气。赵卫东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打死人了?
他……把王癞子打死了?
—
王癞子这一死,所有人都认定了赵卫东是因为间谍身份即将暴露,才凶残地杀害了知情人王癞子。
“看吧,我早就说过那赵卫东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想想,要不是怕王癞子泄他的老底,他干嘛急着杀人?”
“就是!就是!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王癞子知道他多少事啊,赵卫东这是怕了,怕王癞子把他真实的身份给抖落出来!”
“我也这么想的!他赵卫东真就是那边派来的,王癞子偶然发现了,他这就狗急跳墙,下死手了,不然解释不通啊,多大的仇非得把人往死里打?”
“丧心病狂!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说他不是间谍,谁信啊!”
“……”
舆论一边倒地认定了赵卫东就是间谍。
不仅如此,以往那些慑于赵卫东淫威而敢怒不敢言的人,此刻都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纷纷跳出来。
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污水都泼到赵卫东身上。
“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偷偷摸摸跟一个生面孔说话呢。”
“他查抄东西的时候,就属他最积极!现在想想,细思极恐啊!那些好东西,古籍、字画、瓷器,经他的手就不见了大半!谁知道他是上缴了,还是准备找机会送出去的?”
“肯定是送出去!那边的人一向不要脸!”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话,很快,从赵卫东家里查抄出来大量财物。
审讯室。
“我不是间谍啊,是有人故意整我!你们可以去查!我赵卫东对组织、对革命是忠心的啊!”
“那你为什么打死王癞子。”
“是王癞子那个狗杂种先害我!我气不过才去找他理论,是他先动手的!我……是一时冲动。”赵卫东声嘶力竭地辩解着。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审讯员,心猛地一沉,对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忽然一瞬间,赵卫东想起从前,自己带着人去整那些被他扣上各种帽子的“倒霉蛋”。
他们也是这样拼命辩解,而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们。
“说!你的上级是谁?”
“你们的接头暗号是什么?平时怎么联络的?”
“……”
审讯了五六天,赵卫东精神已经崩溃了。
“赵卫东,你的问题,性质很严重。隐瞒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组织上是在给你机会。”
赵卫东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几乎听不清的音节:“我是……间……谍……”
主审的审讯员与旁边的记录员迅速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任务完成”的意味。
—
广播里播报着对“潜伏敌特分子”赵卫东的最终判决。
韩相和刘兆彬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炖好的肉丸子,油亮亮的肉丸子在碗里冒着热气。
“这天总算等到了。”刘兆彬舒了口气,把碗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林颂也听到了广播,她说道:“我今天要多吃一碗米饭。”
韩相笑着看着她:“那我也多吃一碗。”
孙云清在看黄豆和黑芝麻玩。
两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滚作一团,像两团不同颜色的毛线球交织在一起。
赵卫东枪毙那天,他去看了。
赵卫东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押解着,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
忽然间,孙云清觉得,赵卫东那张令他恐惧的脸,在此刻,变得苍白、渺小,甚至……有些滑稽。
那些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推搡、欺辱的画面,似乎随着赵卫东此刻的萎靡不振,也一起褪去了颜色。
孙云清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心结解开了。
——心结不一定自己解开,也可以是那个结本身消失。
第69章 命运(一)
姜玉英拿着写好的产假条, 准备去找科长签字。
经过老冯办公室,里面传出林颂的声音:“……是,需要离开几天, 去省城参加中仪的婚礼。”
中仪?
张中仪在省城结婚了?
姜玉英心里嘀咕着,她还以为那次舞会,张中仪会跟秦英有什么发展呢,没想到还是在省城结婚了。
这么看来, 张中仪结婚对象肯定还是上辈子那个混蛋。
她就说嘛,命运是很难改变的。
想到这里, 姜玉英并没有对张中仪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产生同情。她甚至觉得, 如果张中仪真的跟秦英在一起,那对秦英不公平。
秦英上辈子在军工领域声名赫赫, 解决了多项关键技术难题,是经常出现在报纸和电视报道里、被重点宣传的人物, 而且好像一直没结婚。那样一个光芒万丈、将全部身心都奉献给国家建设的人, 怎么能和张中仪在一块呢?张中仪上辈子都是有过男人的了!
在姜玉英眼里, 张中仪根本配不上秦英。
反倒是那个她记忆中娶了张中仪的混蛋,跟张中仪在某些方面倒有相似之处。
姜玉英努力搜寻着关于那个混蛋的零星记忆, 对方好像是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妈宝男,没什么大本事,全靠家里安排。这不跟张中仪正合适吗?
姜玉英心里冷哼一声,看吧,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挣扎在既定的命运里。
张中仪这样有个好爹的,不也照样跳不出火坑?
林颂刚走到工会办公室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说笑声,比往常热闹许多。
她推开门,只见办公室里的人都聚在马大姐的办公桌周围, 有站有坐,围成一圈。马大姐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林主席回来了?”孙大姐眼尖,第一个看到林颂,立刻热情地招手,“快过来快过来,正说着新鲜事儿呢!”
其他人纷纷扭头,七嘴八舌地让出位置,招呼林颂坐下。
相处久了,工会的同事们渐渐熟悉了林颂的处事风格。
她工作上要求严格,讲究规矩,但私下里待人随和,从不摆领导架子。
因此,大家在她面前聊起家长里短来,也都很放得开,不必有什么顾忌。
“什么事儿让大家这么热闹?”林颂笑着走过去,在张大姐递过来的瓜子盘里抓了一小把。
“一件大喜事儿,”马大姐嗓门洪亮,脸上泛着红光,“就二车间那个小王,记得吧?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那个小伙子,技术是不错,就是见人脸就先红一半,他跟咱们广播站那个小赵,赵美华,俩人悄没声儿地,今天上午跑去民政局把证给扯了。”
林颂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俩什么时候处的对象?都没听说风声。”
“谁说不是呢!”张大姐立马把话接过去,她消息一向灵通,“不过回头琢磨琢磨,这事儿也不是没苗头。那小王不是就好鼓捣个收音机什么的吗?小赵她们广播站那套设备,老出毛病,回回都是小王被叫去修,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看对眼了。”
马大姐啧啧有声:“要我说啊,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王不爱吱声,小赵那姑娘,也是个文静的主儿。这俩人凑一块正好,谁也不嫌谁闷,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好。”
这话立马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马大姐这话可太在理了,”李干事一边织毛线,一边语气笃定地说道,“这一个被窝里啊,他就睡不出两种人来。”
她目光在办公室里溜了一圈,特意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门,压低声音说道:“就说冯主任那两口子,那才叫典型!冯主任那人,出了名的爱干净,穷讲究,他那衣服,脱下来都得叠得跟豆腐块似的,家里更是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顿了顿:“他找的那个爱人,哎呦喂,我的天,比他还厉害,听说他们洗碗的抹布,用完必须用开水烫三遍,晾晒的时候还得在太阳底下暴晒消毒。这俩人凑一块,家里干净是绝对干净了,卫生标兵没跑!可就是苦了去做客的人,那真是提着心吊着胆,屁股都不敢坐实了,生怕给人家哪儿弄乱了、碰脏了,浑身不自在!”
旁边听着的林颂微微点了点头。
她可切身感受过老冯两口子有多么爱干净。
有一回,她给老冯拿一份文件,顺手放在了他们家茶几上。老冯两口子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摞纸飘。
等她说完事起身,两人几乎是立刻就拿着块干净的抹布过来,把茶几上稿子放过的那块地方,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小红好奇的问:“李姐,那有没有不一样的?比如一个特别爱干净,比如一个爱干净,一个邋里邋遢的,这样的两口子,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李干事闻言撇撇嘴说道:“那种啊,我告诉你,多半过不长久,就算因为一时感情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勉强在一块了,那也是天天鸡飞狗跳。”
马大姐点了点头,总结道:“所以说啊,这找对象,还得看根子上是不是一路人。”
—
张中仪坐在书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角那个精致的的音乐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