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彦不仅是他的挚友,未来也即将成为他的舅兄, 两人自幼亲近,无所不言。
听了赵怀予的解释,王元彦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若是你不曾与明熙定亲, 能成为驸马也是极好, 毕竟,长公主殿下她……”
未尽之言,赵怀予心知肚明,他不由好笑道:“上京城多少好儿郎, 你还担心长公主寻不到一位好驸马?放心吧, 我观太后娘娘待她极好,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定然不会委屈了她。”
王元彦轻轻松了口气:“若真如此, 他们也能放心了。”
后面的,纪温已逐渐远去, 再也听不见了。
方才匆匆听了几句, 这对话没头没脑,听起来只觉得表哥似乎与那位长公主关系匪浅,纪温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见证了表哥与俞小姐一路的相处, 他几乎要怀疑表哥是否暗恋那位长公主了。
也不知表哥与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一人久居深宫,一人远在江南,能有什么关系呢?
***
时至六月。
继赵家大少爷高中探花郎后,金陵三大世家其二——王家与赵家再一次联姻,结成儿女亲家,不日便将完婚。
这一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府,这些世家驭下极严,寻常难以知晓世家内部动静,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一条天大的八卦,可不得好生宣道宣道?
时至如今,王家赵家本就无意隐瞒,只管让众人传的越广越好,难得一场喜事,自然得好生热闹一番。
迎亲前三日,整个王家已焕然一新,自大门外望去,只石狮、铜环上系上了红绸,看起来一如既往地低调。
然而走进大门一看,廊下全部刷了一层红漆、处处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前厅、内室一应摆饰全部更换为寓意喜庆的摆件,所有下人们均系着红腰带,大门内部至表姐的院落,一路上全部铺上了红色的地砖。
细节所在,处处可见奢华。
六月十二,宜嫁娶。
今日王家宅院门前的小巷车水马龙,无论是否得到了邀请,金陵大半望族纷纷前来送礼。
金陵王氏素来低调,平日里难得有上门巴结的机会,好不容易碰上一回王氏嫁女,可不得好生表现一番?
及至王家门前,才被管家告知今日所有来访宾客,全都无需送礼,即便携礼前来,也全部拒收。
好在王家今日敞开大门迎客,另还包下了一座酒楼以供客人休憩入座,令人失望之余,也不得不感慨王氏门风做派。
赵家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应天府城各大街道,一路吹锣打鼓来到王家门前。
为应对一波波的拦门,赵氏做足了准备,将赵家最具文采的一众子弟全部带了出来,再加上新任探花郎赵怀予,可谓是大周朝年轻一辈中顶尖的文人团队。
赵怀予带着赵氏一应兄弟对上了负责拦门的王元彦与纪温二人。
在场之人均为文人,自然是以文人的那一套进行考较。
不得不说,赵怀予对王元彦果真十分了解,显然在此之前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王元彦出什么题,赵怀予全都对答如流。
可他独独漏算了一个纪温。
如今纪温尚且只是秀才之身,论学问,他远不如赵怀予与王元彦二人,是以纪温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出正常的题目。
等王元彦败下阵来后,纪温高声道:
“赵师兄,我来考你一道题!”
赵怀予丝毫不慌,甚至笑道:“纪师弟不会想要另辟蹊径,与我比武吧?”
他对纪氏多少也有些了解,为防止纪温比武,他甚至还特意请了一位武者来此。
哪知纪温并不打算比武,却是出了一道众人闻所未闻的题目:
“众所周知,动物中,大象的鼻子最长,请问什么动物的鼻子第二长?”
赵怀予与赵家那几位智囊团抓耳挠腮,一连猜了好些个,却都不对。
哪有人出这样怪异的题?
眼看吉时将近,纪温随手招了一位王家的下人,偷偷与之耳语几句,
很快,赵怀予猜了出来。
“是小象!”
若不是纪温有意放水,恐怕任谁也猜不到这般没头脑的谜底。
纪温含笑点头:“此关已过!”
赵家众人顿时一哄而笑,起哄着让赵怀予赶紧亲自前去接了新娘出来。
王明熙一身大红嫁衣,端庄秀美,通身世家嫡女的气派,她泪别父母,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由兄长王元彦背着上了花轿。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王氏女,而是赵家妇。
***
表姐出嫁后,纪武行与王氏也即将启程回顺庆府了。
他们自去年九月离开顺庆府,距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这个时代能在娘家待如此之久,几乎绝无可能。
也就因王氏没有顶头婆婆,无需日日在跟前伺候,纪老爷子又一向心胸宽广,对王氏向来宽容,这才令王氏能有这样一段长的快活日子。
纪家规矩浅,可王家规矩重。
哪怕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太夫人也劝道:
“你已归家多时,旁人家的外嫁女再没有如你这般快活自在的,纪家待你甚好,我亦深感宽慰,但你身为纪家妇,切不可骄傲自纵……”
王氏嗔了自家母亲一眼,故作不满:“在母亲眼里,我便是这般不知事的?
原就是打量着等明熙成了婚我们便回顺庆府去,此番正要同母亲告别,本还担心母亲忧心,不曾想母亲竟早已对我不耐烦了!”
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心中有数,我便安心了,只希望亲家公不要因此怪罪于你。”
“母亲放心,正是公爹让我们等明熙成了婚再回去,若是公爹知晓元彦也定了亲,说不定还会让我们等着元彦成了婚再回去呢!”
“亲家公是个厚道人!”太夫人感慨道:“只可惜……”
“母亲莫要多思,”王氏打断她的话:“我们如今这般也不错,谁家媳妇能有我这般惬意?”
太夫人重新笑了起来,连即将与女儿分别的愁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倒是纪温得知自己爹娘即将归家,颇为不舍。
送别时,他带着满腔离愁依依不舍道:“爹、娘,离乡试不到两年,届时我定早早回去看望你们!”
纪武行不由分说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便是全家对你最大的期望了,无事不必挂念我们!”
……
好在,他爹虽然有些无情,他娘却还是念着他的。
“温儿,娘在家里等你!”
母子俩泪意汹涌,眼看就要抱头痛哭了,纪武行一把揽过王氏,半推半劝将她送入了马车,独留纪温一人呆愣着站在原地。
纪武行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跨上了马,道:“温儿,保重!”
随即扬鞭远去。
马车卷起一阵裹挟着滚滚烟尘的风,纪温猝不及防,被烟尘扬了满身,他忍不住咳了几声,下意识擦了擦眼睛,却发现眼中尚未落下的泪花已然干涸。
他爹可真是——洒脱!
纪武行与王氏走后,纪温至书院销了假,恢复了往常的作息。
不同以往的是,王元彦开始频繁的来寻纪温了。
每一次都不曾说过什么特别事,却每一次都不像是无事的模样。
纪温甚至怀疑,莫非是赵师兄离开了书院,表哥寂寞了?
王元彦此举给纪温带来了较大的影响,准确的说,是给向来与纪温同行的程颉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纪温本就知礼懂礼,一向不会做出格之事,尤其是在表哥面前,稍微克制自己并不算难事。
可程颉就不同了。
他从小自由散漫惯了,最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每每遇上王元彦,必得遭受一番礼节教育,近段时日已是头疼欲裂,现下已开始考虑是否要与纪温保持距离了。
这日,程颉使了银子贿赂厨子为自己上山打些野味,恰好又被来寻纪温的王元彦看见,当下又是一番长达半个时辰的教育。
程颉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已然下定决心,他一定要离纪温远点!
教育完程颉,王元彦才转而对纪温道:“表弟,今日功课可有不明白的?”
纪温不明白的却不是功课,这么多天,他早已感觉不对,疑惑地看着王元彦:“表哥经常来看我,恐怕不是为了教导功课吧?”
王元彦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犹豫片刻,才问道:
“表弟是否还记得杨师弟?”
杨秀才?
纪温自然记得,他本以为此人包藏祸心,然而关注了他好一段时日也不见其有任何动作,甚至比之从前低调了许多。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在意此人了,若不是表哥忽然提起,他可能都不会想到这位同窗。
“杨师兄如何了?”
王元彦皱着眉头:“此前杨师弟曾向我检举吴师兄——”
他将吴举人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引得纪温心中惊讶不已。
那位杨秀才竟然有勇气与吴举人对抗?
这位吴举人恐怕脑子不清醒吧?
“表哥,杨秀才此举,难道不怕吴举人报复?”
王元彦目光沉着:“有我盯着,他不敢。”
南淮书院可是王家的地盘,吴举人能做的十分有限。
“可是,若他当真不敢,表哥又为何整日来寻我呢?”
纪温一语中的,王元彦顿时哑口无言。
他有些无奈:“此人目光狭隘,心思不正,我担心他对你起了什么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