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欣然应道:“正是。多年未考,此次权当练手吧。”
潘子睿叹息一声:“我院试都是险险而过,此次乡试定然不成了,还是等下一回吧。”
孙卓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立刻又恢复了自然。
纪温想到昨日听闻此人乃是吊着车尾过了院试,心中来了兴味,问道:“孙秀才可要参加此次乡试?”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秀才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自嘲一笑:“在下不在,但正如纪兄所说,此次权当练手,能见识一番乡试也是好的。”
第60章
听着两人侃侃而谈, 一旁的潘子睿也不禁有些意动。
连远不如自己的孙兄都想参加乡试,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下场试一回?
孙卓似乎有意在纪温跟前卖好,连着被纪温堵了几回, 也不见面有异色,甚至主动拿出一副自己的墨宝,道是给纪温的见面礼。
连潘子睿都十分诧异:“孙兄, 什么时候同辈之间也时兴这茬了?”
孙卓早有准备, 又拿出一副送给潘子睿:“潘兄,你的自然也不会忘!”
潘子睿本是无心打趣, 不曾想平白得了副字,他笑道:“孙兄的一手字写的极好,作出的画连夫子也赞叹不已, 多少人求之无门, 倒让我得了便宜了。”
此言非虚,孙卓虽在学问上远不如两人,于字画一途却是有些造诣。
纪温嘴上矜持道谢,心中不住冷笑。
孙卓此举, 仿佛已然将他当作了自家人, 想来此刻应是还未收到纪家的消息。
倘若他知道纪二伯改了主意,不知会如何作想?
他突然有些期待了。
喝了茶,聊了这三年近况, 因着有孙卓在,潘子睿与纪温并未聊的太过深入。
他察觉到纪温与孙卓情况不对, 早早提出散去。
孙卓自觉今日目的已经达成, 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甚至十分大方的抢在潘子睿之前结了账。
此举更令纪温为之侧目,文星阁的消费可不便宜, 这孙卓分明出身贫寒,也不知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还是另有了营生?
待孙卓付了银子先行离开,潘子睿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孙兄平日里看着可不宽裕,怎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竟主动请了回客?”
纪温问他:“不知潘兄与孙秀才交情如何?”
潘子睿早已看出纪温对孙卓的不喜,毫不犹豫道:
“我与孙兄同窗这几年,也就近段时日来往多了些,纪兄可是发现此人有异?”
纪温看着孙卓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如话本子一事当真乃他所为,此人定要回去与孙秀娘商议此事。
他突然道:“潘兄,此中缘由,待我日后再与你解释,眼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潘子睿愕然的看着纪温远去,甚至来不及好好告别。
纪温远远跟在孙秀才身后,以他的功夫,跟踪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绕过许多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了略显狭窄的孙家胡同。
马路口上一对中年夫妻正吆喝着向路过之人叫卖抄手,见着孙卓,两人喜不自禁。
“卓儿回来了?”
“快来吃碗抄手!”
孙卓面色不虞,低声道:“不是让你们别摆摊了吗?如今家里不缺这点银钱!”
孙爹讨好笑道:“爹知道你有了钱,可是爹也想再多赚点银钱,也好为你多攒点聘礼……”
孙卓小心看了眼四周,迅速道:“卖抄手能赚几个钱?你们日后好生待在家里享福便是,收了吧。”
“这……”
孙爹孙娘对视一眼,目光中均有些忐忑不安。
孙卓说完,径直向胡同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纪温假装路过,孙家爹娘心中记着儿子的话,并没有注意到一闪而过的纪温。
传言孙家四口人挤在一座一进的小院内,如今纪温跟着到了孙家,却发现与想象中大有不同。
孙家一眼看上去,的确十分清贫,可这宅子却是个二进的,足足比纪温听到的大了一倍有余,至少住一家四口绝不会显拥挤。
也不知是纪家情报有误,还是那孙卓短短时间内有了什么机缘。
眼见孙卓已进了大门,纪温撩起长袍,一个翻身,轻巧的翻进了孙家院墙。
孙卓进了家门,一路不停,径直向后院走去。
纪温便小心隐匿身形,始终坠在身后。
好在孙家并无下人,否则纪温也不敢毫无准备的翻墙进来。
终于,孙卓来到一间屋前,扣了扣门:“秀娘,是我。”
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打开门。
“大哥,你回来了!”
随后,孙氏兄妹两人进了屋里说话。
纪温侧着身子,全身隐在黑暗角落里,小心听着两人谈话。
孙卓当先问道:“妹妹今日可有前往纪家?”
孙秀娘正欲说起此事。
“大哥,昨日我已递了帖子过去,直至现在也没个回应,上一回念青那丫头还说她四哥这两日便要回来了,难道是有了四哥就把我给忘在脑后了?”
孙卓皱了皱眉:“今日我已见过那纪温,确实有着一副好皮囊,学问没看出多少,性子倒是颇为傲气。
想来是年少成名,生活无忧,自小被恭维着长大,如今这般也是寻常。”
孙秀娘撇撇嘴:“他们也就仗着家中富足,那纪念青的大哥也不过只是一个七品小官,还是个刀口舔血的武将,派头却不小。
想去他们家竟还得先递了帖子,当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么?”
孙卓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得,还真被你说中了。”
孙秀娘瞪着眼:“纪家真是大户人家?”
孙卓缓缓摇头,思忖着道:“除了你说的那位纪勇,从未听闻纪家有其他出息子弟,但能住在那样一座宅子里,整个岳池县恐怕只此一家了。”
七进七出的超大宅院,谁看了不眼红?
况且,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住的,祖上还需有相应品级才行,那纪家定然是有些来头的。
孙卓入县学时,纪温早已身在金陵,县学里关于纪家的传说也随之烟消云散。
但只要孙卓有心一打听,不难得知纪家的过往,可他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从不曾在县学提及此事,自然也无从知晓。
孙秀娘有些不满:“纵使他纪家祖上有些来头,如今也只剩下些祖产了,大哥你前途无量,待他日高中得了官,那纪念青如何配得上你?更何况,如今她才十岁!”
一想到那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什么都不懂,却生来拥有一切的小丫头,孙秀娘心中不免有些不平。
连如今自己向来崇敬的大哥都要想方设法娶她回家,日后自己还得恭恭敬敬叫那小丫头一声大嫂,孙秀娘更是怨愤。
孙卓唇角翘起:“谁说我要娶她了?”
孙秀娘顿时怔住:“你不是让我在她面前多提提你……”
“所以呢?”孙卓笑意不达眼底:“定了亲可不一定会成亲!年纪小才好呢,多拖个几年,最好能拖到我高中进士,届时……”
孙秀娘愣了愣,脑中几乎转不过来。
“既然不想成亲,大哥又为何要与她定亲?”
“她是纪家唯一的女儿,而且,纪家的所有产业,均在她爹手里。”
屋外的纪温听的明明白白,心头一阵火起。
此人简直不将纪家放在眼里,分明只当他们是科考路上的钱袋子,竟还妄想纪家的产业,可笑至极!
他忍下怒火,继续听着。
孙秀娘头一回发现自家大哥如此冷血的一面,纪家的那个小丫头若是定了亲又被退婚,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虽然嫉妒纪念青,却从未想过要害了她一生。
“大哥,我们不是已经有钱了吗?那么多商贾高价买你的字画,何需靠那纪家……”
孙卓嗤笑一声:“那些人买我的字画并不是为了欣赏,而是在买我的人情。人情这个东西,卖出去太多,日后可就覆水难收了。”
孙秀娘听的一头雾水:“字画怎么能是人情?”
孙卓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孙秀娘不懂,纪温却十分清楚。
怪道这孙卓在短短时间内阔绰不少,原来是收了商贾的钱。
孙卓身为一位少见的年轻秀才,少不得有那些商贾动了心思,或是想要结成亲家,或是单纯的只想卖个好。
直接给钱太庸俗,读书人最不能接受这一遭,于是便有人想出了高价买对方书画的主意。
真正想要送银子的,哪怕画的鸡鸭不分,也愿意出高价买下。
更何况,孙卓书画上佳,堪为藏品,这价格更是又翻了许多倍。
但如今孙卓只是秀才,愿意花大价钱的商贾并不多,且个个都抱有自己的心思,故而卖字画并非长久之计。
即便是纪家,在他眼里,也不过只是他科考路上的一块跳板而已。
屋内两人迟迟不曾再开口,纪温四下看了一眼,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孙家。
过了几日,纪温刻意守在家中,不见那孙秀娘前来。
他寻了念青旁敲侧击,单纯的念青并不知秀姐姐的名帖全被自己的娘亲拦阻下来,只以为她与自己生疏了,心情一度很是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