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温却放下心来,如此看来,纪二伯与纪二婶是决计不会再让念青与孙家人接触了。
又过了数日,孙卓也琢磨过来了。
纪念青三番五次回绝了秀娘的帖子,纪二老爷那边也与他再无联系,傻子也能明白过来,纪家这是在与他划清界限!
可是,为何?
孙卓不明白,他分明已经表现得足够优秀了,纪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直觉告诉他,定然哪里出了差错。
他决定邀纪温出来打探打探。
当纪温收到孙卓的帖子时,心中毫不意外,只淡淡吩咐一句:
“告诉他,我已前潜心准备乡试,没空应邀。”
阿顺一板一眼的将原话带到,听的孙卓直皱眉头,就连刻意表现出的涵养几乎都要撑不下去。
他勉强笑笑,强忍着问道:“不知在下可是有哪里得罪了纪兄?”
一边说着,他一边自袖中取出一小块银裸子,往阿顺手中塞去。
阿顺惊的连连后退几步,一把将那银裸子扔的老远。
“你做什么?我不会背叛我家少爷的!”
第61章
阿顺这一嗓子, 孙卓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自纪家侧门、围墙及其他各个角落瞬间冲出七八名大汉。
他们身手矫健,不约而同飞奔至阿顺身前, 一双双虎目齐刷刷瞪向孙卓。
这架势,仿佛一旦孙卓有什么动作,他们便要将之就地正法。
连阿顺都被吓了一跳, 待看见几张熟悉的脸庞, 才知是自家人,他拍拍胸口:
“松叔、良叔, 原来是你们!”
有了这一插曲,孙卓勉强镇定下来,见几人还瞪着自己, 连忙解释道:“几位误会了, 我只是与这位小兄弟说几句话!”
阿顺当场指认:“你还给我塞了银裸子!你居心叵测!”
孙卓气结,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愣头青,这纪家怎么什么人都有!
他偷偷瞧了眼那几位大汉,他们面目狰狞, 目光不善, 却都不是健全人。
有的瞎了一只眼,有的少了只胳膊,竟然还有个断了条腿拄着拐杖的。
若非亲眼所见, 很难想象方才行动敏捷的正是眼前几人。
纪家莫非专收这些残障人士?
此刻七八位大汉正对自己虎视眈眈,孙卓不敢在此久留, 俯身拱手道:
“是在下唐突了, 在下这便离去……”
说完,他边拱手边转身,匆匆远去。
阿顺看到不远处地面上被自己扔过去的那块银子, 高声喊着:“你的银裸子落这儿了!”
孙卓的身影一顿,而后走的更快了。
阿顺挠挠头,自己走过去将银裸子捡了起来,再一转身,方才还站在原地的几名大汉竟全都不见了。
他一手捏着银裸子,试探着喊了声:“松叔?”
围墙下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回去喂马了!”
“良叔?您在围墙下做什么?”
“除草!”
不远处又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阿良,你这草都除了多久了?莫不是在那躲懒?”
良叔振振有词:“这一片是我特意留下来藏身的,你若不服,与我换一换可好?我替你看门去!”
……
阿顺早已对这些老大叔斗嘴日常司空见惯,他见怪不怪的捏着一枚银裸子走向前院,回到纪温院中,毫不意外的在书房找到了正在温书的纪温。
他不敢打扰,略等了等,就见自家少爷抬起头来,温声询问:
“将他送走了?”
阿顺点点头,将此前一幕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随后双手递过那枚银裸子:
“少爷,这银子被扔在地上,我叫他了,可他不应。”
纪温微微一笑:“既然他不要,那便是你的了。”
阿顺顿时喜笑眉开:“今日松叔他们帮了忙,我用这银子给他们买酒去!”
纪家当年四处征战之时,收留了不少在战场上受伤的官兵,如今凡是还能动的,都给安排了活计,由管家纪全管着。
“小心被全叔发现,罚你月俸。”
“少爷放心,我不让他们当值的时候喝!”
***
转眼已是寒冬腊月,又是一年年节。
纪家没有王家那般精致,却也处处挂上了大红灯笼,门口的两座石狮也系上了红绸。
小豆丁纪峥穿上了喜庆的大红夹袄,脸蛋儿白白净净,看起来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子。
纪温每日里除了逗弄小六,便是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偶尔也会问一问孙家的情况。
自入了腊月,底下铺子里的掌柜,庄上的庄头,以及其他各处的管事纷纷前来纪家,向纪二伯禀告这一年境况。
眼看着纪二伯已忙的脚不沾地,纪温抽空问阿顺:
“孙家可有动静?”
阿顺摇摇头:“二夫人院里的阿忠说,孙秀娘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这大半个月,帖子也不再递了,想来应是明白了。”
纪温摇摇头:“孙秀娘不足为虑,只那孙卓,一旦找准目标,应当不是个轻易放弃之人。”
阿顺有些不解:“不想放弃又能如何呢 ?他学问不如少爷,家境不如少爷,聪明才智也远不及少爷……”
纪温没有被马屁冲昏头脑,他认真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整个年节,纪家上下喜气洋洋。
因着纪温的归来,众人均有了与往年不同的心情。
连纪老爷子也在除夕那日难得的多说了些话,虽大多是勉励之词,也足以显出与往日的不同。
翻了年,纪温便十四了。
再过八个月,他就要参加乡试。
乡试不比院试,即便是廪生,在乡试落榜者也大有人在。
纪温不敢托大,如今的他只要一得了空,便独自待在书房。
直至年节一过,潘子睿为纪温带来了一则消息。
孙卓与一商户女定亲了!
潘子睿神神秘秘道:“孙兄似乎并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我们都没从他那看出端倪。
若不是那商户是我们家一门远亲,我也要被蒙在鼓里,说起来,与他定亲的那位,还是我远房表妹呢!”
孙卓此人倒有几分果决,知道纪家不行,迅速又有了新的目标。
转念一想,说不定他在与纪家虚与委蛇的同时,也没忘了搭着别人,不然,缘何如此之快?
只要他不对纪家使阴谋,纪温本并不想多管闲事,但听闻孙卓新目标是潘子睿的远亲,纪温还是劝道:
“孙卓此人,自视甚高,恐怕不会真的与商户结亲,如我料想不错,你那远房表妹应当尚且年幼吧?”
潘子睿微微诧异:“纪兄如何得知?”
纪温不愿将念青拿出来说道,于是以他人名义道:
“我一好友有位幼妹,家中本也有意与那孙卓结亲,奈何孙卓竟使下作手段,企图拿话本子蒙骗幼女,被我那好友识破,两家自此再无往来。”
潘子睿不疑有他,面色一变:“拿话本子蒙骗,的确是有些下作了,想不到孙兄竟是这般之人……”
“不仅如此,那孙卓眼界可高着呢,你道他为何专寻未到年纪的少女?就是为了拖时间,拖到他高中那一日,再想方设法解除婚约!”
“他岂敢!”
潘子睿黑了脸,即便那只是他没见过几面的远亲,也由不得别人如此作践!
思来想去,潘子睿坐不住了。
“纪兄,我要回去阻止这门亲事。”
***
孙家胡同里,孙卓家门前车水马龙,数不清的家具、装饰、花卉一车车送进孙家。
刘心萍面无表情从旁经过,径直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小院。
自她爹被削了教谕一职,又被剥夺了功名,家中值钱的物件还被静姨娘席卷一空,为维持生计,她娘便卖了原先那座三进的宅院,在她娘家附近买下这间带铺子的小院子。
平日里母女俩便做些针线活拿到前头卖,也收旁人做的荷包手帕绢花等物,可以赚个差价。
她的母亲孙氏正在前头铺子里忙活,见女儿买菜回来,吩咐道:
“灶下温着一锅粥,别忘了给你爹送一碗去。”
她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去厨房盛了一碗粥,端到院中最北边与柴房相邻的屋子里。
一个脸颊凹陷,白发凌乱的老者半倚在塌边。
他眼嘴歪斜,口中还留着涎水,瘦弱的身体不时颤抖着,显然一副中风的模样。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此人竟然是当初声威并重,赫赫有名的刘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