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刑台上,容显资看着滚落的人头,宋瓒看着容显资。
“尸体怎么办?”容显资坐得久,有些累,“我没经验,你看着办吧。”
说罢,一旁的东厂人立马上前扶着她离开。
她是骑马带着宋栩来的刑场,此时东厂已经给她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宫。
等容显资进车后,那宦官正要扬鞭,却被一手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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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街头,宋瓒就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送容显资回宫。
他此生何曾做过这种事,可宋瓒就是偷偷抢过了那宦官手里的鞭子。
可他又没想好,他只知道他现在迫切想和容显资呆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在宋栩人头落地的瞬间,这种焦虑达到了最盛。
当马车停下时,容显资掀开帘子笑眯眯跳下马车:“辛苦了,我会让孟……”
见到马车夫是宋瓒时,容显资的笑僵在了脸上。
宋瓒道:“你倒是睡得不错,看来我驾车驾得还算稳当。”
容显资笑容淡下:“你不在给你爹收尸?”
话落,未得回应。
容显资也懒得和宋瓒多言,直接越过他离去,却感觉到手臂被人拦住。
路过三两宫人,皆敛声屏息。
“大人,这是做什么?”
容显资看着宋瓒抓住自己的手,眼神一凛。
“今日重阳,随我回府。”
容显资顶顶舌,抬手便同宋瓒过招,几招内,宋瓒不敌负伤。
但就宋瓒的功夫,容显资却又摆脱不了,毕竟她总不能在宫门前把宋瓒打死。
真是被缠上了。
“宋瓒你发什么癫?”
宋瓒拿不住容显资,反倒让自己落了伤。他并不在意这点伤,总归容显资赏过他的伤,更重的也不是没有。
他干涩道:“想让你,陪我吃饭。”
容显资被气笑:“你是三岁幼孩不成,吃饭还让人哄着?”
她又道:“重阳佳节倍思亲,你去寻季夫人。”
看着容显资不在乎的模样,宋瓒的心被什么锤着,闷疼得厉害。
那你为什么特地给那人过重阳。
还放烟花,还有那些你费心弄巧的糕点。
宋瓒始终觉得他能轻而易举将季玹舟踩在脚下。
但他不想在容显资面前提季玹舟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不能轻飘飘地说什么商贾之子了。
轻飘飘的东西,变成了他宋瓒的自尊。
但死人没法还魂,前尘散去后,是他宋瓒,也只有他宋瓒站在容显资的宿命里。
“显资,你是我妻。”
最后一个字被宋瓒说得缠绵。
第92章
这句话说完, 容显资看了宋瓒很久。
两人相视而立,其间唯有秋风卷过,将两三片枯叶碾碎在青石板上, 也扬起容显资的发带。
“宋瓒, 你现在强迫不了我了,”容显资道,“我不论你现在想要什么,是好是坏, 有无恶意,我都不想遂你愿。”
她从袖中拔出刺刀:“要么你想好你能拿出的筹码和我交换,要么你我打过,不死不休。”
那刺刀在日光下泛起寒光,映照在宋瓒眼里。
“你想要什么?”宋瓒搜肠刮肚, 也不知自己还能拿出什么东西得容显资青眼。
琼脂美玉,锦罗绸缎, 他宋瓒能拿出的, 都是最好的, 旁人趋之若鹜,求而不得。
但容显资都不喜欢。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那婢子, 近日同大皇子走得很近, 孔慧妃看样子也就这些日子了。”
宋瓒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但中宫尚在,轮不到她。”
这话应该是起了作用,容显资眼神柔和了下去:“你愿意帮忙?”
宋瓒嘴唇翕动, 干涩道:“你为何愿意帮那婢子?”
容显资将刺刀一转:“与你无关。”
“你居然对内廷有这么大掌控力,”容显资深提一口气,“看来杀王祥时应该再多挖些东西。”
宋瓒想到自己想同容显资一起吃饭, 还得借宋婉的光,不由得自嘲一笑:“还请容宫令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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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一切如旧。
上一次容显资被宋瓒抱回宋府,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细看,此番才发现她改过的东西,宋瓒竟然还一一保留着。
甚至她之前随口说要养一只小狗,眼下也有了。
容显资蹲在她自己垒的狗舍边,挠着西施犬的下巴玩,宋瓒站在一旁看着。
张内管鞠着身子笑道:“这小犬傲气,但夫人一来它倒是翻肚皮呢。”
听到夫人二字,容显资笑意淡了下去,她起身淡淡瞥了一眼张内管,叫张内管有些发怵。
“我人也来了,宋大人何时摆宴?”容显资声音清冷。
宋瓒道:“我想吃你做的重阳糕。”
容显资冷笑:“宋大人府上是连一个厨子都没有吗,竟还叫客人自己动手?”
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开。
宋瓒慌忙上前拦住,他看着容显资冷漠的神色:“你教我就好。”
他拦着容显资的手又紧了些:“像腊八粥一样,东西我都备好了,我知道有哪些,你教教我,好吗?”
容显资想起来,那日她在船上让孟回准备她给玹舟过节的东西时,宋瓒亦在场。
这些日子来容显资身子亏空太大,纵使她眼下功力深厚,也四肢寒凉,宋瓒掌心的炽热隔着衣衫灼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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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瓒在下厨方面的天赋实在比容显资优秀太多。
张内管明白宋瓒想同容显资相处,屏退了下人,给容显资塞了个汤婆子就下去了。
膳房火光温驯,宋瓒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就这样挽袖揉搓着米糕,容显资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腹部又开始隐隐疼了起来,忍不住轻咳。
闻声宋瓒僵了刹那:“身子还没好全?”
容显资随意道:“估摸着落下病根子了,天气转凉,就忍不住咳嗽。”
听见容显资有些虚弱的声音,宋瓒揉着米糕的力道大了些:“我送去的丹药,你没吃吗?太医院给你开的方子我看过,没有我送的好。”
自王祥死后,内廷对容显资的明枪暗箭就偃旗息鼓了,她也松口气开始就医,但看过的太医都说当时下手太狠,也错过了将养的好时辰,大抵x以后秋冬都得咳着过去了。
容显资摇摇头:“吃了,没用。”
吃了,没用。
一句话叫宋瓒心绪复杂。
容显资肯用他送去的东西了。
他送去的东西也没用了。
容显资瞥了一眼宋瓒,提醒道:“你再用力些,这米糕就不好吃了。”
宋瓒如梦初醒收回思绪,有些慌乱放下面团。
宋瓒做好重阳糕时,张内管刚好买了菊花酒回府。
他屏退了下人,给容显资斟了一杯酒。
容显资冷冷看着他:“宋大人,我对和你共饮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三个字太轻了,她拧眉:“很厌恶。”
她和宋瓒喝过两次酒,一次在成都府,一次是洞房花烛夜。
都充满了耻辱与不堪,一回忆便是欲望裹杂着沉香,令人作呕。
同样拥有这份回忆的宋瓒心下泛起刺疼,可再来一次,他知道他大抵还是会那样,甚至更为热切。
他轻笑一下,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容显资的酒杯,像是二人共饮。
窗外桂香淡淡飘进。
容显资坐在一旁,等着宋瓒喝尽兴。
“不是这个味道。”
宋瓒尝了一口重阳糕,这是容显资改良过的,用了奶酪,口味新奇。
但不是那日他在船舫之上吃到的味道。
容显资冷冷看去:“宋大人亲手做的,我也是诚心指导过,味道不合大人心意,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