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实在荒缪又露骨,端着酒回来的姜百户犹豫着要不要屏退众人,他担心大人忍不住在此地不顾礼法,又不确定大人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喜好。
酒壶见底,一半进了容显资嘴里,一半全淌了出来,甚至呛进鼻腔。
她倒在桌案上,咳哕不止,几缕乌发落在瓷白肌肤上,颈项拉出优雅脆弱的弧线。
美人玉面银盘,盈着美酒。
所有思虑瞬间抽净,血液轰然涌上极顶,又在四肢百骸乱撞,留下滚烫的空虚。
这是一种在宋瓒官宦生涯里从未出现的,摧枯拉朽的崩溃,废墟之上,只剩本能。
玉壶被狠狠砸向地面,碎开瓷片溅在姜百户脚边,他看着宋瓒打横抱起容显资,急遂离开,旁边的婆子丫鬟忍不住好事地看着,互相使眼色。
先前灌酒便有仆从按捺不住观乐的目光,然宋瓒并未阻止,姜百户自然也不管束,待宋瓒背影消失,他才终是不忍,出声喝止。
“收起眼珠子,该看的不该看的心里有数,这是北镇抚司的大人。”
那些仆从立刻垂目禁声,只当自己是木头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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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赶路容显资便没垫什么东西,空腹饮酒惹得她难受至极,方才被灌酒的灼热还留在喉头,本就发昏的脑袋耷拉在宋瓒肩头,丫鬟们看乐的目光又在脑海挥之不去,偏生宋瓒走得龙行虎步,颠得她竟出了眼泪。
那滴眼泪砸在宋瓒肩头,被候在堂外的阿婉看见,壮着胆子想将容显资接过,可阿婉一出现却让宋瓒更为不悦,竟一脚踹在她臂膀上,疼得阿婉起不了身。
容显资咽下那股想呕的欲望,揪着宋瓒衣领,语气急迫:“我并未挣扎,你不要迁怒旁人。”
她眼角微微泛红,撑起倒在他肩上的脑袋,瞳孔里只倒映出一个他。
宋瓒看着容显资眼睛里的自己,挣扎着挪开目光,阔步离开。
在一旁躲着的容老板刚迈出步子,却对上了容显资倒在宋瓒肩上的目光,那是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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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楠木门被人踹开,在静谧的院落里格外刺耳,宋瓒抬脚关门,却没忍住直接将容显资压在门上,攫取着她后颈的芳香。
容显资侧着头,一边是冰冷的木门,一边是灼热的喘息,她感觉到宋瓒的玉佩抵在她后腰上,又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宋瓒一手掐腰一手在摸索着她的束腰罗带,容显资感觉腰间一松,丝丝寒意从裤腿窜上蔓延开来,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宋瓒扳过身子,他看着繁复的长衫凝眉,竟抬手直接撕开。
炸开的盘扣在地上滚落着,宋瓒看着眼神迷离恍惚的容显资,带着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恶意,抬手将两根手指伸进容显资的檀口。
手指放得极深,本能促使容显资微微仰头,露出脆弱的颈肩,再往下是大片的雪白,细绳挂着退红色的肚兜。
喉结滑动,宋瓒一把抄起容显资,砸在了床榻上。
细软的棉榻并没有砸疼她,反而让她从醉酒中清醒几分,她咬了咬舌尖,在宋瓒将要覆上的前一刻,终于能控制自己说句话了。
“大人,我小日子来了。”
刹那古钟撞破迷雾,狂风暴雨暂熄,宋瓒才感觉到一丝血气。
两人距离不足一寸,呼吸相交。
身下是大片春光,将醉不醉的女子挣扎着找回她迷失的神智,青丝瀑在华锦上,衬得女子脸色愈发惨白,唇色愈发艳红。
宋瓒周身凛冽的狂暴戛然而止,却又成百倍地排山倒海压下,容显资适时按下那股涌上喉头的不适,清凌凌开口。
“我帮您。”
玉手攀上宋瓒肩头,轻轻将他从一侧推倒,她抽过一个枕头垫在宋瓒背后,让他倚着床头,随后向下,解开束缚。
仰在床头的人一声闷哼,有些克制,却又释放了什么,容显资一腿屈膝撑着她支着浑浑噩噩的脑子的手肘,一腿随意盘着。
她把弄着,也盘算着能不能撕破脸皮鱼死网破,但当铺那被刀鞘钉在柱子上的尸首警告着她,还有此刻那渺无音讯的人,也等着她去救。
她见过很多尸首,对肉体凡胎早已没了那种同类间的羞耻,只冷冷看着宋瓒的欲望。
她在想什么。
宋瓒从欢愉x中剥离出一丝清明,想看看她,却见她面无表情看着沉沦的自己,垂下的睫毛挡住眼睛里的东西。
又像那天在帐中一样,她面若观音,不通悲喜。
那股子不甘弥漫心头,宋瓒伸手抬起容显资下巴,叫她不得不看着自己,大拇指在水润的唇瓣上摩挲。
——刚刚没有亲到。
看着宋瓒眼神愈发晦涩,那手放在自己唇瓣上让容显资想起在门口的不悦经历,偏巧此刻宋瓒的手又伸到容显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这贱人莫不是想到的让自己?!!!
不甘心再受辱却又无法逃离的容显资看见床头用来熏香的枸橼,眼疾手快拿了一个猛咬一口,酸苦激得她几乎迸出来,同时手下更为用力。
一声闷哼,宋瓒无力再多想。
良久,宋瓒眼前划过一道白光,光芒散开是青丝铺在自己胸膛的精怪,呼出的气扫在他锁骨处;窗外的月季花沾上了露水,凝聚在一块,水润了整个芬芳。
容显资干哑的声音带着疲惫,清楚传到屋外候着的婢子耳中。
“劳驾,备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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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橼是古代没人为进化的柠檬,皮厚肉少用来熏香
第18章
婢子低头端来温水,没敢多看一眼便退下了,容显资没理宋瓒,兀自走下去净手。
女子只着肚兜和阔裤,宋瓒才发现容显资的线条十分流畅,肩膀平直而开阔,手臂紧致,背沟伸展而下,隐没在裤腰里。
酒意没有完全退散,容显资看着净手后的水,一股恶心压不住地窜上来,随后终是吐在了花盆里。
一天没吃任何东西,呕出的只有液体,容显资勉强抬手打开窗户,寒冷夜风吹散了满屋旖旎。
她背对着宋瓒,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始作俑者,她怕自己按耐不住,自不量力现下便同他清算。
男人的欲望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魇足,容显资歇了会儿,费劲开口:“我去让姜百户给大人寻舞姬来。”
说罢便撑着起身,欲捡起自己零落的衣物,宋瓒冷着声音:“替我擦拭。”
容显资低头掩住恨意:“我去唤婢子来。”
“本官不喜旁人触碰。”
容显资抬手将帕子拧干,扔给床上倚躺的人:“那大人自食其力。”
那帕子稳稳砸在他小腹,对他而言这点力度不算什么,倒有点调情的意味,轻轻一笑,自己处理起来。
和自己做这事不一样,宋瓒不止身子,连心下也十分舒畅,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头面首饰,花鸟鱼虫,小猫小狗?”
宋瓒欢愉,自然觉得他赏点什么是理所应当的,容显资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滞了片刻,过了好一会,才若无其事道:“款式不重要,值钱就行。”
这话露骨,却莫名得宋瓒欢喜,刚刚在大堂见容显资喝酒的不悦一扫而空:“还是做个样式罢。”
“衔尾蛇。”
“什么?”
“就是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宋瓒看着喝水的容显资,这个角度只能看清她的轮廓,瞧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女子都爱些蝴蝶猫狗,你怎么喜欢这么奇怪的东西?”
“大人很好奇我吗?”
这话砸在宋瓒心头,莫名慌乱,调整片刻后干干道:“本官问,你只管答。”
容显资哼笑一声,随口回答:“小时候看北欧神话,特别喜欢耶梦加得。”
神话之类宋瓒鲜少涉足,故而听之只当是一个自己没听过神话故事,示意容显资继续。
“它是诡计之神洛基与女巨人安格尔波达所生。由于预言它会带来灾难,众神之父奥丁将它扔进了环绕世界的无底深海之中。这条蛇不断生长,体型变得无比巨大,最终其首尾相接,用自己的身体将整个米德加德环绕了起来。”
容显资说话的声音冷凌平缓,宋瓒竟也仔细听了下去,他以为这种哄幼儿入眠的话本子他会懒得多听。
“在预言中的末日之战‘诸神黄昏’里,它同宿敌雷神托尔决斗,托尔用他的神锤击杀了耶梦加得,但他自己也因吸入耶梦加得喷出的毒液而中毒身亡,两者同归于尽。”
听到同归于尽时,宋瓒拧眉,过于浓墨重彩的戏剧张力同眼前女子结合在一起让他十分不适,开口问道:“它同托尔为什么是宿敌?”
本以为高高在上的宋瓒会觉得无聊,却不想竟主动发问,容显资淡淡瞥了一眼宋瓒。
“神话里说托尔用牛头为饲钓起耶梦加得欲杀之却被逃脱,而耶梦加得又化身小猫骗托尔让他抱起自己,托尔失败后颜面扫地,不过这些都是小摩擦,托尔是神族秩序守护者,耶梦加得代表混乱与毁灭,二者是天然的宿敌。”
这个故事过于宏大,其悲剧性和冲突性同他以为的容显资会讲的故事大相径庭,勾出一股不适,这种不适的感受宋瓒十分熟悉。
他想起来了,是他第一次听见容显资的名字时候那种不适。
“你喜欢这个耶梦加得?”他又问了一次。
“说不上多喜欢,它同怒触不周山的共工有很大不同,虽都是玉石俱焚,但它的死亡夹杂太多个体复仇的私人恩怨,上不了什么大价值,但影响了我的喜好。”
从第一面起,宋瓒就感觉到容显资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她言语行事很是周全,但他能感觉到她有自己一套喜恶标准,他以为这是因为她是村野孤女没有被规训的缘故,但慢慢他发现不尽如此。
一个北镇抚司镇抚使,在此间听一女子讲述一个“秩序与混乱”的故事,且这女子还是更偏好混沌与挑战那一方,这实在荒缪。
宋瓒皱眉:“此话你同本官闲聊即可,勿要多言。”
随后又想起来什么:“还有你的名字……也莫要向旁人提及,怎会有女子取名如此,待本官为你上户籍时,再另替你择字。”
想到容显资将来的名字会由自己所定,宋瓒心底深处划过一丝隐秘的欢喜。
对宋瓒这霸道无礼的行径容显资并不意外,她只当未曾听到。
这类自小高高在上的人,企图三言两语让他改变自己固若金汤的思维壁垒是不可能的,只有被伤了被打了,才会怀疑自己。
衣物已经被宋瓒扯烂,她拿起宋瓒的大氅披上:“大人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见自己的大氅包裹着容显资,宋瓒心里暖意荡开,又冷冽下来:“你就打算这么出去?”
对于男人这无端而来的占有欲,容显资只觉荒唐,凝眉带着嘲弄看去:“我来这一路不也是众目睽睽?”
闻言宋瓒心里一慌,别过头不看容显资那嘲讽的表情:“本官……你留下来,陪我入眠。”
刚要推门的手收回,容显资步履散漫走到宋瓒眼前:“大人还要人哄睡着不成?”
宋瓒不自在咳嗽两声:“明日姜百户会送衣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