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下来也还是那些话,厉害的人只要稍微对弱点的人好些,哪怕做了些错事也会很容易被人体谅的。”
容显资笑了一下:“但我要是不忍下来,可能真的挨不过去了,人在暖窝里堕落是很容易。”
孟回点头:“你真不后悔,我看宋瓒挺宠你的。”
容显资摇头:“你不要试探我了,我容显资只要还活一口气,就不至于卖了自己。”
她皱眉:“他给我带来这么多祸和苦,赏点他没什么损失的边角料我就感恩戴德了?”
这下孟回是真放心了,他转嘴又问:“四月砖石的事情,你真能接手?”
容显资眼神黯淡下来:“不确定,但我没有选择。”
她又道:“这些日子我得出宫去,陛下也准了我去整理季家,你给我备些人手,机灵些身手好些。”
孟回道:“我明白,你直接出宫,没人拦你,但你眼下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宋瓒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眼前造次。”
容显资道:“不是怕他找我麻烦,是我要去寻他共商事宜。”
孟回闻言猛然看向容显资:“姑奶奶你歇口气吧!”
容显资摇摇头:“我没时间了,得逼宋瓒加注。”
“你不怕宋瓒抽身?”
“有个东西叫沉没成本,我和宋瓒都还在桌子上,他看不起我,不会下桌的。”
孟回不是很能听得懂容显资的话。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急?”
“我要回家。”
孟回一愣:“你不是孤女吗?”
容显资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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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北镇抚司上下叫苦不迭。宋瓒几乎将此当成了府邸。若一直如此倒也罢了,偏前几个月他准时散值,让众人尝了些许松快的滋味。
由奢入俭难,如今再回到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熬着,便觉分外痛苦。
宋瓒像是铁打的,一离开北镇抚司,又去了花楼。吓得花楼里的老鸨以为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却听见宋瓒只让她把所有姑娘拉上来遛了一遍。
“大人,您说这话……”被问询的姑娘面露难色,却刹那想起什么,“前些日子楼里有个姑娘,要同情郎私奔,被妈妈抓回来了,挨了打,起不了身没来伺候大人,不若我去把她叫来,大人问问她?”
宋瓒抬手抿酒,看着空酒杯,正想让人把那女子传来,却又想到了什么:“罢了,带我去寻她。”
姑娘相互看看。
到了屋子,宋瓒没叫旁人进去,自己去了屋子。
屋里狭小,混杂着血气和药气,床上女子脸上还带着泪痕。
“大人,奴家伤重,伺候不了大人。”姑娘虚虚道。
宋瓒冷眼看着床上的人:“你伤成这样,后悔寻人了吗?”
那姑娘笑笑:“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难道妓.女是个什么好活计吗?”
宋瓒暗下目光:“假若本官说要给你赎身,你也会这般义无反顾出逃吗?”
闻言那姑娘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若得大人垂怜,奴家必好好侍奉大人。”
宋瓒皱眉:“我以为你这般,是也相信情爱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换个人你也同意?”
那姑娘嗤笑一声:“情爱这玩意不当饭吃,过得好的人才有心思去在意。”
宋瓒道:“那如果一个挺聪慧的人”,犯浑了,放着顶好的日子不过,是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去喜欢一个更劣等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那姑娘怕得罪宋瓒,想寻些好话来说,却被宋瓒看穿。
“本官询话,好好答。”
那姑娘被这冷声给吓着,犹豫开口:“奴家不知,只是要是喜欢的话,有时候也讲不了什么道理,许是喜欢就喜欢了。”
她顿了一下:“有时候,一个人觉得好的,在另一个人眼里,或许没那么好,也说不准。”
第72章
“因为用不了钢筋, 此物的作用会大打折扣,不过比起糯米灰浆,它成型的时间短了很多。”容显资站在一旁看着灰头土脸的兰婷。
出乎容显资意料的是, 她原以为兰婷出身温香软玉, 对这类土木活至少会有些不适应,但兰婷反倒十分热忱。
这下容显资终于在兰婷身上看见了她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意气和活力。
兰婷嫌弃面纱繁琐,总被灰沙呛得咳嗽:“所以……咳咳,就算四月砖石抵不了京, 三大殿也能如期……啊切!”
这一个喷嚏打得一旁的烧炉工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容显资实在忍不住,抓起那面纱就往兰婷脸上糊去。
“你现在年轻没事,吸入灰尘过多得‘硅肺’就老实了。”
“你也不过比我大四岁。”
姐姐比你大十四岁。
容显资看着兰婷专心致志手里活计的模样,想到了什么。
“这东西, 兰席对外是怎么说的?”
兰婷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下僵在脸上,随后又无所谓道:“自然是兄长所造。”
她眼睛随便飘到了某个角落:“说是我弄出来的, 东西他们就不会用了。”
容显资对这个回答并不诧异, 她看着兰婷压不住的失落,x 清冽开口:“合适的时候,我会在陛下面前提起你的。”
兰婷一怔,又有些别扭:“不必, 又不是我的方子。”
容显资淡淡瞥了一眼兰婷:“亦不是我发明的, 我是偷了方子,但制作过程是你留的汗,不能白流。”
她拿起扇子替兰婷扇风:“你空闲时, 研究一下怎么能让火炉烧得更烈些。”
兰婷懵懵回看过容显资,但也没有反驳。
她好像还挺喜欢整这些的。
容显资看着兰婷的模样忍不住笑,却又想到祭祀大典她要逼兰婷做的事, 眼神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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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容显资入了宫,京城里的人见宋瓒的样子,都觉得这是老房子着了火,拼了命将美妾歌姬送去,宋瓒来者不拒却也不留谁,就看几眼说几句话又走了。
今日花船上,一官员宴请宋瓒,酒过三巡,那官员眼瞅着宋瓒喝了两壶酒,灰黑色的眼珠子滴溜一转,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下去了。
宋瓒恍若未觉。
片刻,一轻巧步子踏入,女子娉婷袅娜走至宋瓒身边,替他斟了杯酒。
“宋瓒,我陪你喝罢。”
宋瓒身子陡然一僵,可刹那又被滔天怒火席卷,他抬头看去,女子身穿宫里尚功服饰。
她冷冷看着宋瓒。
见宋瓒没有出声,她又靠近了些,将酒壶递至宋瓒唇边。
宋瓒额头间青筋狂跳,他闭目不去看女子,从喉咙底压出声。
“滚。”
“宋瓒……”女子僵愣原地。
“滚!”
宋瓒声调陡然提高,那女子立马惶恐跪下。
“看在你这张皮的份上,本官饶你一命。”
那像极了容显资的女子得言不敢再多呆,连滚带爬出了厢房。
酒气灼喉,宋瓒冷笑一声。
凭什么人人都觉得你对本官来讲十分重要。
就在女子转身离去的一瞬,宋瓒抬眼望去,压不住的厌憎翻涌而上。
此刻他只见一个与容显资毫不相似的背影。
暴怒骤起,他扬手将银杯掷出。
那女子未察身后危机,却忽被一股力道猛地拽开。
银杯嵌入廊柱,深陷其中。
她惊魂未定,劫后余生却不敢出声,生怕又惹恼到里面贵人,泪眼婆娑地回首,想要答谢救命之人,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骤然失声。
房外没传出他料想的声音,可宋瓒却不敢抬头。
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他不想看见那张假的容显资脸。
忽而厢房门被合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再厌烦我也不能滥杀无辜罢。”
刹那,宋瓒连吐息都忘了。
容显资走上前,看着宋瓒桌前的玉盘,拎起其中一颗樱桃随手放入嘴里:“三月的樱桃。”
她耐不得酸,表情有些凌乱:“和你们这些能吃酸果子的人说不到一块去。”
宋瓒仍保持着那以手撑额的模样,他眼皮已经抬开,可整个人如木胎泥塑一样,连看容显资一眼都不敢。
上次见容显资,还是春猎那日。
容显资抬手在宋瓒面前打了个响指:“长得和我有点像的人你都看不惯要打要杀,怎么我一来你还不说话了?”
她有些不耐烦,一把掐住宋瓒下巴,将他头抬起来同自己对视。
容显资出宫没穿宫里尚功的制服,身上的春装是月牙白,细看还有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