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师兄递上来的那份奏折里, 有几个名字都是和大皇子有关系的,去罢,好好处置,咱们能撕下来大皇子一块肉去……以后的重任都得靠你扛了, 惣儿。”
“咳咳……对外你和师兄一定要装作割席断义的样子。不过,我和你师兄不会真的划清界限的,总能留几分情分。”礼部尚书叹息着说,“他是一时糊涂, 惣儿,你也别怨恨他,分得清什么是助力什么是意气用气,这其中的分寸……你懂吗?”
“父亲,你好好养病,别操心了。”青年忧虑的说,用力点着头,“我知道,咱们的前程都系在三皇子殿下身上,等师兄回来,我会好好和他谈谈的。”
礼部尚书欣慰点头,疲累的微微阖上眼帘:“出去吧。”
他现在身体犹如枯木,一天下来也只有那点精力去强撑着处理朝堂上的要事,其他时间都得养精蓄锐。
等青年的身影出了门,礼部尚书才重新睁开双眼,神色复杂:“……”
他叮嘱儿子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因为他心中对知儿的行为有所猜测,却又拿不准全部,所以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万一以后真出了事,知儿总能脱身出去,这样也好。
而且,恐怕这次事件过后,不管真假,知儿是必须和三皇子一派划清界限了。那就借着最后一次的推力,让他再为三皇子搭把手吧。
至少他们于家,是从头到尾的不可能、也不想脱身出去的。
……
这边的门外。
于惣心事重重的跨过门槛,深吸了口气。
如果说不怨恨,是假的。
要不是沈师兄毫无预兆的在那群河东人面前与三皇子殿下划开界限,父亲也不至于拖着病体出来强撑。于惣知道,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等他稳重可靠的接过父亲在朝堂上的势力了,父亲才能松开手安心养病了。
他不能闹脾气。
沈师兄是他的助力,是三皇子殿下的助力,不是想逃就能逃得开的。
这一次的事……哪怕拼着让陛下狐疑,大皇子也要伤筋动骨了。上一次大皇子那边的损失还没恢复呢,两相叠加,他以后还能与三皇子殿下为敌吗?
这就是于惣他们一派无法抵御的诱惑,是最佳的时机!!
即便如此,于惣想到父亲从小对沈师兄的谆谆教诲,种种疼爱,还是愤愤不平的低声骂了一句:“忘恩负义!”
……
如此两三天过去,宫中传起了风言风语。
于惣好生精细做了一番手脚后,大皇子在鸿仁帝考察两个年长儿子的时候竟然出起了神,被痛骂了一顿。反而是三皇子答得尽善尽美,不卑不亢,得了一个笑脸。
鸿仁帝挥退了两个儿子后,左思右想,最后敲了敲桌面:“福满,去查。”
“是。”福满公公恭敬应下,脸上的笑容因为饶有趣味,变得更深了。
不多时,面白肥胖的大太监就悄悄回来,低语了许多:“正五品的镇抚赵大人,北明侯大人,钦天监……兵马司……都有异动。”
“放肆!”鸿仁帝大怒,“他们是想造反吗?!”
这一连串名字,全是武勋或在外的官员。
最要紧的是,这些人几乎都与大皇子的伴读家有些细枝末节的关系,鸿仁帝不觉得这是多心。
“奴婢已经交给禁卫军去查了。”福满公公很知趣的不再沾染这些,口中说的是禁卫军,实际上他知道,接手这回事的只可能是陛下那支心腹队伍。
鸿仁帝的心情大坏,自这天过后就看大皇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惹得大皇子也惶恐不已,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许多,过得很是煎熬。
三皇子的心情就只剩乐呵了。
想他自小文武双全,在上书房的时候就备受父皇夸赞,是出彩的头一人。就因为晚生了两年、晚去朝堂两年的肘掣,一转眼变得处处被动,在各种挖坑中变得处处落于老大身后,当着百官显尽了狼狈。
从那以后三皇子就恨透了老大,再没有一丁点自以为宽宥的兄弟之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次次发狠的招呼老大,要不是母妃天天镇着他,三皇子觉得自己早就斗倒老大了。
可惜他也明白……母妃比他老练狡猾,他要是早早斗倒老大,说不定老六就会冒出来坐享渔翁之利。他们必须先把那个嫡皇子斗倒才行。
可惜事不遂人愿,一下就到了今天。
竟然又有了这么大好的一个针对老大的机会!这一回母妃竟然也没说什么,三皇子什么都不需要沾手,只需要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老大那个可恨的家伙就可能倒台……真是,太妙了!
转眼一旬过去。
随着那些官员被陆续下狱清算,大皇子快受不了了。
青年在大皇子所里焦躁的转着圈,犹如困兽,脸上阴云密布,恐怖得很:“……赵大人也被下狱了,父皇这是对我失望了吗?!”
大皇子妃安静坐在旁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的娘家势力也被皇上这一旬雷霆发作剪除了不少,已经没有什么手段了。
大皇子看都不看妻子,恼火的喃喃着:“上一次还不是这样……上一次父皇还会偏爱我的!”
他是皇长子!!
这一次的事端来的太快了。
某天他突然听门人急报,说三皇子那边的沈大人掌握了一条要命的情报,把与他有关的一些官员勋贵的罪证名单都记录了下来,就地关押了一批人,然后上了奏折清算了。
这回事被他们的人暂且压了下来,但最多也拖延不了几日,须立刻拿主意才行。
大皇子了解了一下……是证据确凿,也有很多罪证是泼脏水污蔑。
他一点都不意外,如今当官的哪个不贪,哪个屁股干净?区别只是能不能把事瞒下去,看君父愿不愿意管这一摊乱麻罢了。
尤其是这件事还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上奏折,父皇真的会信吗?沈书知说他和三皇子切割开了,他就真的切割了吗?
大皇子当时还是镇定的让门下的人去运作,只要把那封要命的奏折悄悄隐去,不把这场风波拿到朝堂上去说,他私底下哭一哭,也就各打五十大板过去了。三弟除了有个好外家好娘亲以外,还有什么?大皇子一直都有点瞧不上这个弟弟。
但……朝中有着风言风语,越来越烈。父皇也反常的避而不见,压根不给他机会。
这风向不太对,大皇子连着几日心神不宁,和清客府官讨论了好久都不得要领。他能做的该做的事,已经全都做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黑暗的静默的朝堂上,好像还有一股看不见的敌人隐匿着,对他露出了獠牙。
再接下来的发展就证实了大皇子的不祥预感。
……父皇格外严厉敏锐的反应,毫不留情的雷霆打击,一个接一个的把大皇子派系有罪的官员下狱。摆明了带着勃然大怒要较真这次的事情了,一点都不关心他倒了势后,三弟会不会一家独大。
大皇子前所未有的惶恐恼怒着。
那张一直温文尔雅的面皮下露出了真实的惶然软弱。
他……是被父皇突然放弃了吗?
到底为什么??
大皇子不甘心的久久枯坐着,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沐大学士府上。
沐解听着连日街上的马蹄声,吩咐管家紧闭门户。
每一次马蹄都会带走一家下罪的官员,惹得沐府全家老小都战战兢兢起来,平日说话声音都低了,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沐解只把自己天天关在书房里,写字独自享受着这几日静谧,他苍老的脸上一点惶色都没有,只有饱经风霜与看透世事的沉着平静。
“第一个要暂且出局了。”沐大学士心中了然,面上还有些复杂的冷淡。
如果说三皇子的人截获了沈书知的奏折后,伪造并传消息给了大皇子的人,试图让他们乱了阵脚去做多余的事,大皇子那边明明冷静的没有多管,鸿仁帝却依旧大怒,对年轻力壮的大皇子起了疑心与防备。
那么掺和其中推波助澜的一股暗流就一定是——
这群与上辈子行动有异的官员同僚们,他们都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人。
“真是可怖啊,呵呵……”沐大学士也不由得感慨。
虽说这一批人都是忠诚于未来的新君、忠诚于那一位年轻陛下的。是沐大学士的同僚而不是敌人,他还是从这次事件中窥到了一丝寒意。
想想吧。
满朝文武百官,不分已知的利益纠葛,不分官位,不分大小,不分京官外官,没有任何联系与推想……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隐藏的二皇子势力,随时可能冒出来咬上一口,并默契的互相助力。
当大皇子和三皇子只知道争夺君父宠爱,互相斗得如火如荼,不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时,这群官员在暗中发力,煽风点火。一个个再微不足道的职位悄悄做点手脚,就导致了现在鸿仁帝冷酷的想要剪除大皇子羽翼的苦果。
这群重生官员只是小试牛刀,微微发力,在那群大皇子派系官员的行动中添油加醋罢了啊。
无数推翻不了的罪证叠加在一起,就变成了真实。
重生的沐解虽说心思已经偏向了未来新君,但他仍然在观察其他皇子,从没有一刻放弃。
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沐大学士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冷漠的表情,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自己写出的这个“民”字,把纸揉了。
他已经预料到了皇上接下来的反应。
……当今皇上好歹是他教出来的。
虽然性子很是敏感自私,却也对百姓有那么一点关爱。
他观几位皇子,真真是第一反应去隐瞒,去争权夺利,丝毫不关心郁林州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河堤多年出事致使多少万人遭灾。
……大皇子这次讨不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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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沐大学士看不惯的官员包括那些重生的,因为他们也在帮未来新君争权夺利,在趁这个机会暂时扳倒大皇子,作为将来新君回京时的惊喜。
但沐大学士对新君还是很欣慰的,因为他知道郁林州的百姓一定会被新君安置好。
(大皇子不会这么轻易的彻底下线,只是暂时沉寂。实际上没有大罪以前,皇子都不会丧失继承权,顶多是谁更不得皇心一点。)
(今天第二更没写出来呜呜,明天继续!)
第121章
最终苦果爆开的时候, 是鸿仁帝顺着这一切顺藤摸瓜、从他的御案最底下翻出了那份要命奏折的时候。
——他气疯了。
“放肆!朕哪天被欺瞒过去,是不是还都要看你们的眼色行事?!”
自从二儿子与华嫔的事发以后,鸿仁帝最恨自己被人欺瞒操纵。
且多年前他势弱的时候不得不对臣子忍气吞声, 现在他竟又尝到了相同的滋味。难道在面对儿子的问题上,他一个当老子的还得忍气吞声吗?!
帝王的一场勃然大怒,带来的是无数人头滚滚落地。
血色染红了菜市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