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什么话咽了回去,只说:“……我妹妹年岁快到了,叔母从不替她思量。”
“……”后面的话张庭就把嘴闭得如同蚌壳般的死紧,心脏如同在沸水中滚过似的煎熬痛苦。
只恨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本事,少年时期眼睁睁看着妹妹嫁了一家外表光鲜的,还以为是好人家,却听着哭诉没有一点办法,妹妹被磋磨得几乎送了命,丫鬟偷偷送信回娘家的那一次时……蚕丝怂恿他去替考中当官的兄长跑腿做些琐事,也好为妹妹做主。
张庭一看,是在老家经商一事……
说白了,这是用他的前途来和妹妹的命做交换。
张庭咬牙应了。
自此,家产人脉资源通通如了叔父所愿,和他这个自甘堕落的大房庶子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张庭不那么敏锐就好了,他现在过得也不差,衣食无忧,完全可以就这么过下去,醉生梦死。
但张庭咽不下这口气,过不去这个坎。
最让他心里痛苦的是,他清楚的认知到,余生不管怎么反抗都找不到出路了,他的心气磨不平,却已经无法科举了。他只能像会喘气的木头摆件一样,被高高在上的叔父一家拨着听命。
——他永远逃不了。
张庭也处心积虑的想过该怎么疯狂的报复叔父一家,阴暗的念头翻滚,彼时叔父一家已经高升。他却没有什么机会和手段了,再想想没有娘家撑腰的妹妹……只能不了了之了。直到他死前……都在唾弃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那时候他听说瑞王爷成了英明之君,万人赞颂。
也许只有一瞬间?张庭被极致的痛苦击中了。
是他太无能了,他听说瑞王爷也从小不受宠爱,过得艰难。那位皇子却能翻身成了太子。他呢?
真不甘心啊……瑞王爷若是在他的处境,能给妹妹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说不上来是发狂,不甘,控诉,羡慕还是绝望,张庭在复杂的情绪交织中喘不过气的死去了,再睁开眼时,竟然是他跟随叔父一家外出上任的少年时期。
虽说地方很陌生,他不记得有这段记忆了。但他竟然少见的撇开了贴身小厮,独自待在这里……面前是一条河。
那一瞬间,憎恶着的张庭面无表情。
他什么都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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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是张庭角度……他确实被养废了,但不代表他真的无能。
敲黑板,嫡嫡道道的经典例子(本文反例)来了!(既然是夺嫡文原著,也会有原作者写的刻板印象家庭出现!)
补更,昨天姨妈加上天气转凉发烧了,唉,继续养身体。如果这章哪里有漏洞我好了再改,今天写的晕晕乎乎的。
第127章
回过神来, 张庭又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心绪:“那天,没想到被你撞见……”
对于他莫名其妙重活一世之事,张庭不打算说出去, 经历只讲到这里便罢。
刚重生时他情绪激荡,万般憎恶之下跳了河。没有了他这个源头,叔父叔母一家能否碍于名声下, 善待仅有的大房孤女?
但被打断以后, 回去冷静下来想想,张庭心中已经不再这么抱有软弱的希冀了。
不可能的。
——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他重回这个时间也一定是上天想要帮他报复。
少年人涩哑的声音在房间里缓缓落下。
齐承明听着听着, 心中却逐渐轻松起来。
呼。
这件事,他能帮啊。
张庭的压力大过了头,几乎要把这个少年逼上绝路,大半是来自从小的磋磨,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妹妹未来绝不会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这些事情齐承明都能解决。
他本来还在疑惑, 张庭表现出的那份憎恨、崩溃和决绝都有些过于沉重了,像是已经预见他妹妹会过上什么血淋淋的未来似的, 像是笃定了自己以后绝无能力反转一切似的。
你不能说是不成熟的少年人想法走了极端, 因为这份绝望对孤立无援的他来说是真实的。往深了分析, 甚至可以说是张庭叔父一家从小在圈养、在pua他。
与外隔绝等于找不到助力,只能在内宅兜转,可不是只能被揉圆搓扁吗?
长久下来,张庭不怀疑自己才怪。
好在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齐承明不再犹豫, 他算算时间已经待的够久了,再拖下去,那个叫蚕丝的小厮就该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他原本是去做什么,但齐承明爬上来以后, 肯定有禁卫军去负责拖住小厮一段时间了。
当即齐承明和远处神色复杂的柳奶娘对视一眼,他笃定的说:
“张兄,你担心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有了靠山,其实你叔父一家根本对你做不了什么,还有你妹妹的事,瑞王爷会帮你的。”
“……会,帮我?”张庭有些犹疑和不自信的反问。
他最开始犹豫,也是因为这些怎么听都是内宅事,从没听过哪家王爷可以干涉到这份上。而且无缘无故,谁会帮他?
“你稍等几天,就在柳州的这几天时间。”齐承明笃定的说,递给柳奶娘一个眼神。
柳奶娘听了半天,也早就怜惜这对苦命兄妹了。她攥住张庭的手,慈爱又心疼的轻轻拍着:“好孩子,为了那起子人伤自己,不值当……都交给我们,啊。”
原本连诉说时都保持着神色平稳的张庭,却在柳奶娘的怀抱里有些撑不住了,眼圈立即红了。
他语调有些不稳的强撑着道谢:“多谢……你,齐兄,还有这位夫人。”
直到母子两人原路翻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一片寂静。
张庭还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重生后这一连串的经历飘飘忽忽如坠梦中,直到这会儿,张庭的脑袋才突然恢复了转动。
“等等。等等等等……”他喃喃着,神色越发不可思议,后知后觉的震撼起来,“瑞王爷……齐兄打算帮我去报信吗?明日会帮我的是瑞王爷???”
前世的他,根本没有跟着叔父经过柳州啊!瑞王爷的封地原来在柳州,此刻就在柳州吗?未来的太子——那位传说中的英明新君,即将,要帮他??
如果是瑞王爷的话……
张庭的心脏突然砰砰跳动了起来,好像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色彩。他猛然攥紧了拳头。
那就不需要,他走最狠的一步去报复了。
那样连娴姐儿都得不到什么善终。
不过……
张庭不由自主的失笑出来:“……齐兄。”
那对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母子两个都是翻窗来的??
“真是奇怪……”
咚咚咚的上楼声传来,几瞬息后,有人带着怒气推开了门,是他的贴身小厮蚕丝回来了。
半大小子手中抱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弄脏的湿衣物,他怒气冲冲的进门,放下箩筐就开始抱怨:
“四爷你的衣服没洗成,这家客栈怎么回事?有那么多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借用香皂吗?我还想试试柳州著名的香皂用起来什么感觉……”
“明天再洗也是一样的。”张庭收敛了脸上柔和的表情,冷淡的说。
“四爷,你……”蚕丝注意到了少年人有些红的眼圈,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变成哑巴似的沉默了,脸上纠结,似是想劝又没有底气。
张庭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闭上眼睛开始整理记忆。
重生后的经历和上辈子好像不太一样,起码他想起来叔父没有到郁林州任职过。他得多捋捋还有哪里对不上。
蚕丝……是他叔母的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有了几分真心。起码他从河里被救上来那段,蚕丝是真心替他着急。经商那时也是真心想劝他,觉得那样能过得更好。但他忘不了,他幼时几次偷学后都是蚕丝在通风报信。
这番事如果真能了结,他不会再留蚕丝在身边。
……
柳奶娘和齐承明步行在大街上,身后逐渐多了几个禁卫军,准备回府了。
“殿下,你打算怎么帮忙?他的叔父是正经在朝官员,要去郁林州上任的。”柳奶娘还记得这点,也没忘记二皇子殿下近几月关注的都是郁林州一事。
这其中的牵涉,会不会影响到什么?
“张庭只是需要一个靠山,余下的他可以自己来。”齐承明边走边思忖着。
他刚才没有当场暴露身份,也是谨慎作祟。不管张庭再可怜,他也不会只凭人一张嘴说的话就全盘信了。
他承诺几天内解决,也是等着再打探更全面的张家情报,然后想想该怎么解决张庭妹妹的事。在外和内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圈子。
张庭妹妹父母双亡的身份很尴尬,上无女眷教导,只能随着叔母过活。如果祖母万事不愿管,婚事相看还是得随叔母,这是硬伤。
听张庭的形容,倘若他有了靠山起来了,多年来的嫌隙下,他叔母是闻弦知雅意不敢再做什么?还是会把张庭妹妹当做把柄?
以前的齐承明会以为是前者。但经历了杨家兄妹以后,他不敢确定了。
蠢人哪里都有,这种家族大的更多。万一呢?
齐承明算算年纪,心里有了主意。
两天稍纵即逝。
时间宽裕一些后,一条条新情报被打探了出来。小宋总管忙碌了好几趟,陈列在纸上送去了书房给殿下看。
“张蕤去上任郁林州的县令,不是正常调动,走了门路……高侍郎提前把他塞过来的?高侍郎又是谁的人?”齐承明想起郁林州河堤贪腐的真凶身份还不明,是朝中某个高位官员,他眯起眼心生狐疑了。
是谁会在沈书知上了郁林州奏折前就早早听闻风声,迫不及待的往这个穷乡僻壤塞人?
让齐承明头大的是,他意外发觉,郁林州这些陆续任命的新官细究下来,还都是这样!
每一个看起来都很合理,细究却都像是有蛛丝马迹的疑点,牵扯下去查也要查晕了。
齐承明翻了半天陆知府给他写的手信,陆裕的意思很委婉,只说那位工部的高侍郎与江南和河东都没关系,非要说有什么牵强的关系,他娶了三皇子伴读的姨姐。
风声也许就是这么走漏的。
“……但这不能排除张蕤是不是投靠了三皇子一派,或者以后会不会投靠。”齐承明隐约想起来什么,又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细枝末节。
他到这里还算淡定。
齐承明明白,自己就算再想蛰伏,势力发展多达几州,遍布南方以后,也不是那么容易遮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