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仁帝再一转想,这个他最看好的孩子现在还挣扎在生死线上呢,别说有他看不惯的瑕疵毛病要改了,先活下来他才能去想后续。
鸿仁帝顿时又泄了气,脸上重新变得乌云密布,大步回了寝宫。
他这几天情绪反复无常,暴躁打骂宫人也是常有的事。赵福满一看也赶紧低了头,稍微收敛了一下唇边的笑意,不让自己惹眼,夹紧了尾巴跟上。
“都快一旬了!天花来历查的怎么样了?!”鸿仁帝一回他的寝宫,就抬手猛摔了一尊龙摆件泄泄火气,宫人跪了一地,连忙退下。他才缓了口气语气不好的问着。
那位暗中悄无声息的老太监脸色也不如最初平淡,而是带上了苦色,勉力跪趴着回道:“回陛下……真是意外!那一个庄子上的人都被反复盘查多遍了,是去送年货的其他庄头到了庄子上,接触了小冬子的爹,后来才……”
至于那个庄头,当时已经病死了,禁卫军也去查了他的来历,他许是在运送路上接触过不干净的人才得上的……因为他原有的庄子里还相安无事,倒是路上一同押送的人也死了个七七八八。
后来庄子的主家发现不妥后,连夜封锁了庄子试图遏制天花蔓延,还禀报了京府尹。但谁也没想到小冬子的姐姐愚昧无知,不晓得疫病的危害,在不安后只知道跑去向宫里当差的弟弟哭诉视为依靠。
老太监带着暗使查了这么久,怎么查都只是个巧合意外。但他苦着脸就是也清楚——皇上怎么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呢?
果然鸿仁帝大怒着又一拍桌案,声如洪钟:“意外?!什么意外!一个巧合就能把朕的皇子们都染上病了!一顿饭的工夫,有这么快吗!”
“陛下的意思是……”老太监被骂的不敢抬头,战战兢兢请示上意。
“……去查酒楼!去查老三的人之前有没有异动!还有……”鸿仁帝的脸色突然阴暗了下去,他幽幽的说,“去查皇七子是什么时候反常,什么时候想接触他兄弟们的。”
老太监心里一惊,重重叩头在地上应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
齐承明有气无力的瘫在榻上,透过监控又看了一出大戏。
其他瑞王府的人都被遣回去后,小成子就焦急的自请进来伺候。皇子身边也不可能一个近身伺候的都没有。他这会儿便关心的扑在榻旁边问:“殿下,怎么了?是难受还是无聊了?奴婢给你念念书?”
这就提现到小成子学识字的好处了。宋故几次派人来,各种贴心管用的物件都搬进了这个包厢里。纱帘铺盖,茶杯碗盏,洗漱日用,连笨重的马桶和浴桶都不管能不能用一股脑运了过来,自然也不会落下殿下的精神食粮——何大家亲自选的一匣子外买的书。
整个包厢安置得如同还在自家府里一样。
齐承明确实是无聊,但这段时间天天能看监控,倒还撑得住,就婉拒了:“不了,我身上乏累,还是这么发呆着吧,你往远处站站,我说的口罩千万戴好了。”
小成子听着担心,也只能应下。
几天下来,他们几个殿下又是发热,又是出疹子的,最厉害的是大皇子,都烧昏过去几次了,据说还会打摆子。宫里淑妃派来问话的太监是天天提心吊胆。倒是他们殿下症状最轻,只说头疼身上疼的,烧得很快就退了。
太医们这会儿出去商讨脉案了,这几天每天他们都得苦大仇深的讨论许久。齐承明见没人在,压低了声音和小成子好奇闲聊:“你觉得……父皇往后还会讨厌三弟吗?”
结党营私,截留米粮。这的确是大罪,但假如儿子们都可能死去,就剩那一个独苗的时候,皇帝还能这么厌恶?偏偏刚才听鸿仁帝的暗示,皇子们生病的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他就因为找不到皇子得天花的真凶,想让老太监把这口锅往三皇子或者七皇子身上推了。
这是对三皇子一点情份都没有?坚信他们哥几个还能活着出去?
老皇帝真的不怕最坏的处境?
不过,他的确不会想办法把药丸用在几个皇子身上,好坏全靠自己撑吧。撑得住是运气,撑不过去那就是少了个竞争对手,也别怪他冷血了。
齐承明在心里细细琢磨着。
结合上次他中毒,鸿仁帝愤怒处罚七皇子的事,一点不考虑政治平衡,其实他感觉鸿仁帝这人……有点任性的皇帝脾气。
——有的时候,更想顺他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脉要是摸准了,后面就更好办了。
齐承明暗想着,没忍住又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唉,得天花还是真难受啊!
第198章
小成子思索半天, 终于有了答案。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殿下,这是奴婢随便琢磨的。就算皇上往后有放三皇子殿下出来的心思,讨厌不讨厌的, 这种事也很难改吧?”
齐承明若有所思,反而推己及人的想:“——比如我。”
外面都在传鸿仁帝好像真正心爱的是二皇子一样,齐承明却知道原身有多被皇帝厌恶, 若不是他带着金手指穿过来了, 就说二皇子一路上流放到柳州,吃喝医药全都发愁, 手下没人, 外面被刁难,周围全是天灾人祸的处境下怎么活?
能像原著里那样被磋磨着活到被原男主毒死,齐承明都敬佩他旺盛的生命力!
这么说来……鸿仁帝对自己的厌恶也是改不了了。这段时间只是因为他展露了能力和手腕,鸿仁帝不得不看重罢了。
齐承明心里过了一遍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在重金属解毒剂上着重停了停, 又想到了自己府里一刻不停运转着监视皇宫的雷达和摄像头,有了计较。
最后实在不成, 他也不需要父慈子孝。反正不管鸿仁帝心思怎么想, 这个皇位他是一定要坐的。
……
皇子们兄弟几个都被关在同一层楼的几个包厢里, 这么短短的距离,谁稍微有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几边全都能知道。
齐承明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思索阴暗心思这会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紧跟着就是耳熟的小太监在苦劝人吃饭的声音, 情绪激动了起来:“殿下……您再用些吧!再用一口,这吃不下万万不成啊!”
“殿下如何了?”窗外苦巴巴候着的太监噌的一下抬高了嗓音,提心吊胆的高声问。
齐承明示意了一个眼神,小成子会意的走过去一看, 压低了声音:“……还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其他几个宫里也来人候着了,就是叫不上名字。”
他补充了一句:“奴婢隐约看到薛妃娘娘族弟惯用的那位小厮了。”
要不是小成子先前被带着去水泥厂走过两次,他也不会眼熟这个小厮。
齐承明心里一暖。
外祖父家的车马时时在外面候着也就罢了,薛家人能这么惦记他,至少有心了。
就是大皇子听起来越来越不好了,饭都吃不下怎么养病?
齐承明心里挺摸不着底的。
他有一个大胆且恶毒的担忧……这一出原书中没有的剧情,该不会带走哪个皇子吧?
……
齐承明那头在揣测,其他担心他的人也在外面发愁。
皇子们暂留在春芽阁养病的这大半旬里,沐大学士家的帖子收了一箩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不好骚动起来被人发现端倪,只能由刑部尚书去暗中接触那些重生臣子,朝中做官最紧要的五六人好歹是碰了个头,焦躁不安的交流了一番。
“下官管着书库,这几天没日没夜的遣人找着对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原本的——也没有啊!”
“噤声!”
“是不是有人想谋害……”钦天监那位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坐他这个职位的,对这方面最是敏锐。
“老夫只能四处求医了,好在他们也都慌着这么干,咱们混在里面不起眼。”另一个留着美须的官员挤出苦笑。
上一世中,新君压根不是现在回的京!哪里有染上天花这种要命东西的机会?
七皇子自己某年静悄悄的得了又愈,从宫里挪到宫外又挪回来,这种小事要不是上书房当过太傅的几位清楚,其他重生之人甚至都没关注过。
事情发生以后,他们一群人又急又气的对了半天账,才知道关节差错在哪里:
这一世因着他们重生对新君的助力,上辈子那些苛待与磨难化解了大半,新君在南方的名望也前所未有之高,高到早早就引起了定国时局的变化,被捅出来召回了京,在京中也是一枝独秀。
按照原定时间来算,新君还得在柳州挣扎好几年,才会因为初露头角被召回京,一头卷进这场大风云里呢!
“那些皇子们也没经历过这一遭。”有人开始不顾仪态的求神拜佛起来,在心中祈祷新君万万不要有碍。
至于其他皇子好不好,其实没被这群重生臣子看在眼里。上一世新君登基前艰难成那般程度,也能压得住其他皇子。这一世有了他们辅佐,新君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害怕的是,变动如此巨大……前路渐渐变得未知了,还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
——这些重生臣子们,也体验到了趁着知晓剧情而抉择的甜头,所以如此患得患失。
但不管怎么样,在外面的人都唯有焦心的等待。
王朔这边更加心烦意乱。
他的袭爵日期被定在了此月的月中十七日,那一天是宗人府挑的好日子,皇上当初也批过了。原本王朔心心念念着请表兄来参加,家里祖父母都日夜盼着呢,就等这天了,没个理由都不好在前面那段紧要时候见面。
结果……
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表兄得天花了!
别说老威勇伯夫妇傻了,王朔都泥塑似的呆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
这什么没出现过的意外情况?!
现在表兄还在那简陋的酒楼里受苦,他在这边袭爵风光得意?
王朔在接袭爵圣旨的仪式礼上心烦意乱的跪着,不见一点喜气。
一同接旨的王家上下也没按照原本说的今日请些旧友故交,而是只有老威勇伯夫妇陪着王朔一起接旨,整场仪式冷清又心不在焉,偏偏还得撑起精神去招待宣旨的礼官。
为表看重,今天前来的礼官还是宗人府的监副,王朔不敢怠慢。
“伯爷,接旨吧。”那位监副好声好气的念完圣旨合起来,递交过去,“陛下特地开恩,这不降爵袭承的福气可没几个人能轮到呢!再有这张牛角弓,是先帝幼时用过的,今天赐给王小伯爷,以期不负圣望!”
他对这满府没有半点热闹气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反而带上了点同情。
谁不知道近来几位皇子处都险恶着,满京里的权贵人家都夹紧了悄无声息,连半点笑影曲声都不敢见。这王家还是二皇子的外家呢,偏偏袭爵日子赶上了这会儿。还怎么笑得出来?
“臣……谢恩,必不辜负陛下。”
王朔老老实实磕头领旨,从香案前爬起来,看着那张被两个宫人捧着的牛角弓,心里五味杂陈。
弓自然是好弓,是宫外没有的稀罕物,更别提这还是先帝亲手用过的。
但这份大殊荣原本是没有的,是表兄得了天花后,陛下才赏下来安抚他们家的。这怎么不让王朔害怕?他现在就怕原本没得过天花的表兄这一世得了,撑不过去……呸呸!不能想!
所以宫里这次越显得宽容,赏赐越是丰厚,王朔心里就越高兴不起来。
……
原定在几位使臣走了以后,就能升职回任地的温仲南,因着陛下的皇子们突发意外,就这么暂时被遗忘在了京城里。
他也不以为意,或者说现在忘了他正好。还能留在京里日夜遣人打听着病情,不至于被一竿子支到千里外了还在催肝焚胆的忧心。那才是要大命了。
他没有别的用处,只能天天到酒楼外蹲守——那周围早就被围了,除了宫里的人和一些特殊的人能被放进去,方圆一条街都不许人去扰了清净。
好在温仲南从小行侠仗义,现在又行军打仗,有一双锐利过头的好眼睛。他每天只到一条街开外的酒楼端坐,隔空远眺。几天下来也分清楚了大概。
那个日日朝下面喊话的窗子是皇长子的屋子。那个没什么声息,紧闭不开的是另一位皇子的。还有一个窗子里的孩童总往外唉声叹气,病恹恹的不知道是哪位年幼皇子。
每天固定开窗透气的那个包厢就是无忧的了。
温仲南只需要看到跟在无忧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每天按时开窗,看起来没什么大变化的样子,他的心就是安定的。没有变化,至少不是坏事,那就是好事!
如此又是两天下来。
齐承明简直忍不了呻//吟了,他身上的疹子都变成了脓疮,一个个透红发亮,奇痒无比,骨头缝里还掺着疼。最关键的是其他皇子和他都是差不多时间染上的,发疮也是或早或晚差不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