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一时鬼迷心窍, 任凭皇兄发落。”七皇子跪在地上,认得痛快,态度十分诚恳悔恨。
他谋害兄长这件事是经过鸿仁帝盖章的, 连他养母一族都发落了。新皇登基想要清算,连同以往的那些手段并在一起,七皇子也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这事他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挣扎几天下来, 早有了心理准备。
七皇子如丧考妣的跪着,静等发落, 垂落的眼底却藏着野心的火焰。
他绝不服输。
三皇子给他当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即便是被贬为庶人又怎么样?只要想办法, 总能一次次东山再起。就连太子兄长自己的经历不都是很好的榜样吗?即便头顶上有皇帝在位,他也能想到办法积攒自己的力量……
齐承明的视线投向了宗人府的方向:“按律该当如何?”
宗人令出列正色禀道:“多番谋害陛下,当废为庶人,余生监禁。”
齐承明点点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场下令把七皇子圈禁了,还点了一下宗人府:“宗人府当以三庶人为鉴, 莫要再溜进那么多闲杂人等了。”
“……是!”宗人令叔公都没忍住抹了把汗。
心思落空的七皇子忍不住攥紧了手掌, 一言不发的被拖了下去, 心中满是不甘。
他还不如三庶人!三庶人被监禁时都有侧妃和子嗣了,那他呢?他也到了所里该进人的年纪了。但被关起来还是孤零零一个!他的新养母珍妃事发后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哪里会顾忌这些细枝末节?
他虽是个废人了,但以后没有香火子嗣……
七皇子被拖走的时候, 齐承明紧紧盯着,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少年人脸色惨白,唯独没有灰败,死死抿着嘴唇在思索着什么。
把原男主七皇子贬成庶人, 在朝臣面前过了明路是齐承明今天的目的之一。
但是——!
齐承明才不会花钱白白养着原男主。
他经过这么久的观察,知道原男主七皇子是个心气极高,性子坚韧的人。具体体现在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什么处境,他都不会彻底放弃,千方百计也要找出一个翻身的法子。这样的人,放出来于理不合,还怕他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关起来又是白白浪费国库银米。
且齐承明不觉得关着七皇子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了。
这小子的脑瓜转的利索,时时刻刻都能想出许多坏点子。放任他独自关着,就等于白看着他酝酿大事。
齐承明打算白嫖原男主的劳动力。
——宗人府里缺衣少穿,只是保证庶人正常活着而已,想要什么?都来用自己的脑子和双手去努力换吧。
想到这里,齐承明的气闷才好了不少。
他一个眼神示意的瞥向小德子。
小德子一怔。
站在旁边当壁画的赵福满见他还不熟练,没好气的上前一步道:“大典礼散——!”
预备已久的礼乐这才奏响,宣告了这场跌宕起伏的登基大典到此为止。
齐承明从御座上起来,先离场。小德子怏怏不乐的跟在后面,同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小成子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低语,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下次,咱们不能再让他抢先了!”
小德子重重点头,分外不忿。
两个贴身太监对视一眼,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御前大太监了!哪能让赵福满这个过了势的仍然压在他们头顶上?!
齐承明到了侧殿里,几乎是人刚到,后面的小成子就一怔,过来禀告:“宁王与三公主殿下携驸马求见。沐大学士求见。吴太师求见。”
“让宁王他们进来。”齐承明就知道宁王和三公主会来私下求情,当场同意,至于其他人先算了。
今天他的登基大典上提了三件清算的事,罪魁祸首容嫔及派系已死,七皇子贬为庶人只待压榨。只有先皇后这个事还没有明确的后续。
宁王步履匆匆的进门,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不说求情,反而一股脑的倒出了一堆话:“皇兄,是臣弟还没找到空子告诉皇兄,臣弟有错!父皇那天避开了皇兄暗中说……等皇兄登基后,臣弟作为嫡子的地位就危险了,父皇会成为我的靠山,好让皇兄心有顾忌。”
其实当时父皇说得更过分。
什么你皇兄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是大逆不道强行篡位的。其实在朕心里唯一的继承人该是你,你才是朕的嫡子……
鸿仁帝当初苍老的声音在宁王耳边回荡,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胆颤心惊。
这等同于,鸿仁帝明明白白的想扶持六皇子这个嫡子,只等着齐承明登基后暗中给他找点不痛快呢。
还不死心啊老登。
齐承明嘴角一抹冷笑,其实心里毫不意外。侧殿里的监控可还没拆呢。
“……”宁王看到年轻的兄长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心就彻底凉了,他跪在地上继续求道,“臣弟没有应下父皇的话——臣弟和姐姐与皇兄是早有默契的,不可能给皇兄裹乱啊!”
“那先皇后呢?”齐承明反问他,目光中全是了然。
鸿仁帝写下禅位圣旨的那天晚上,齐承明只短暂的出门留鸿仁帝和宁王独处一时,他的监控就立马被触动了,逮到了老登试图出言蛊惑六弟。
齐承明也有心看看,在这种皇帝亲自下场扶持鼓励你的情况下,宁王会不会心动。
事实是宁王的脸色惨白一片,果然只有惶恐。
他暗中与新皇结盟,给自己铺好了一条路子。不说荣华富贵至少性命不愁。做什么陪着太上皇玩这种一个不小心就全家没命的事?
但,皇后宫中关怀宁王的宫人把他叫过去之后,此后三天齐承明都没等到宁王来暗中透漏。
这是动摇了吗?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问。
“……母后她。”宁王肠子都悔青了,说不出话来,却又努力分辨,“母后她是第一时间劝我来告诉皇兄的!这和母后没有关系。”
他回去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后,母后竭力劝他把这些事全都说给皇兄听,说得个明明白白。而且说了她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大概不会落了个好,让宁王过后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宁王走的时候,再回过头,只看到昏暗的大殿上端坐着对他温柔慈爱笑着的妇人,气质那样的雍容华贵,却无端的落寞,像是在祭奠这座即将成为坟墓的宫殿……黑暗几乎吞没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那一瞬间,宁王不寒而栗。
宁王怎么愿意呢?
他反而迟疑了。
以前是宁王没得选,保住自己都很困难了,日夜因为母后的罪而悬心。选父皇还是太子兄长都会被拿捏问罪母后。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一边说给新皇听,母后会被下罪。一边父皇暗中蛊惑他,隐有愿意为了他而既往不咎母后罪过的意思……
宁王很难不心动,但又痛苦纠结。理智告诉他,母后说得对,他前面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最后就差这一下就是光明的未来。但……但若是能有救下母后的一丝可能性——
宁王又怎么能干脆利落的舍弃母亲呢?
他终于承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中庸之人,就这样在痛苦中挣扎犹豫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然后一到皇兄的登基大典——
皇兄的手段迎头劈下,当场把宁王劈了个魂飞魄散。
皇兄不仅现在就要治母后的罪,不承认她皇太后的地位,还要废除她先皇后的尊名?!
宁王匍匐在地上,丝毫不顾自己的尊严了,他清楚的知道今天这些手段一定是皇兄在敲打他,他和父皇到底怎么有胆子敢和皇兄争呢?!
宁王吓破了胆子的苦苦求情着:“皇兄,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和母后无关……还请,还请皇兄对母后从轻发落啊!”
不承认为皇太后,又废除皇后尊位,那对一国皇后来说也太……过于羞辱了啊。
宁王若是一丝一毫的胆气,就该被今天的手段激怒,彻底投向父皇的怀抱暗中与皇兄作对。但他的确是吓怕了。皇兄什么都知道,皇兄也什么都能做,皇兄就是专门掐住他的七寸,来敲打他不能产生异心的……
齐承明无奈看着地上越想越怕的少年人,都颤抖着哆嗦起来了,他打断宁王的想象:“你想多了,你的事是你的,先皇后的罪是她自己的。”
不管宁王要挣扎纠结多久,最后选了哪边,齐承明今天都不可能改了对皇后的问责,也不可能把她封成皇太后。
“别忘了,朕已经给先皇后留些颜面了。”齐承明暗示的看向了后宫方向。
赵福满和崔暗使这几天去查情报的时候,在齐承明的授意下还查了一桩事——皇后谋害后宫子嗣之事。除了亲自动手过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夭折其中也有着先皇后推波助澜。
并不是什么大动作,无非是受冷的时候太医晚去一会儿,未好之前的窗户多开一会儿,诸如此类的小手段。身体不怎么强健的皇子,抗不过去就抗不过去了。皇后也不会多做别的动作。
鸿仁帝之前对皇后起了疑心,调查了许久这件事情。在原剧情中,皇后全族后来也会被此牵连——齐承明一直所知的皇后把柄,就是这件事。
这些后宫旧事其实和齐承明无关,但——
全族投靠了齐承明的薛妃,在这次宫变中也提供了人手做了贡献。
她是无子无女的后宫高位妃嫔,曾经是四妃之首,以贤字为封号。那时候,她也是有子有女的——无论是夭折的大公主,还是夭折的五皇子,都是从她所出。还有二公主生母叶嫔,丧女不说还反被牵连成了叶庶人。
先皇后从宁王和三公主的角度看的确是个慈母,但她并不无辜。
齐承明本来就要治罪先皇后的。
……区别只是什么罪名罢了。
“…………”宁王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哑口无言了。
第255章
难道这些东西宁王不知道吗?
只是——只是宁王心情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又无法割舍为了自己的母后罢了。他知道自己本不该为母后求情的。
现在最后一丝期望消失,他才死了心。
少年人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 没了一丝辩驳。
“这些……这些是什么意思?”三公主颤抖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她摇摇欲坠的听了这么多对话,本想求情,却被弟弟一进门的话惊得半晌没回过神, 后面越听脸色越惨白。三公主并不是愚笨之人, 她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祥预感。
母后……到底都做过什么?
三公主又想到了驸马以前总是劝她与皇兄交好,刚才更是苦劝她不要凑过来求情了。却被三公主拒绝了, 不顾身子跟着弟弟过来。三公主泪盈于睫的转过头, 确认的看向驸马。
扶着她的汪石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看地砖看看挂像就是不说话。
三公主捂住了小腹,疼痛难忍,一时间却顾不上这个:“……唔!”
母后的下场已经够惨的了,即便是这样, 皇兄……甚至还为母后留了颜面……母后到底?
她心乱如麻。
“——小成子,宣御医。”齐承明见这对姐弟俩失魂落魄的、都没了求情的意思, 知道他们可能没心思听, 但还是说道, “三公主子嗣可继承你的封地爵位。宁王等此事了后就出宫建府吧,户部有差事等着你办。”
一阵忙乱下只剩汪石这个驸马还有空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这意思很明白了。
虽然新君要狠狠问责先皇后,但宁王与三公主这两个早日盟友也不会被过河拆桥。不管是必须施恩于兄弟也好,还是温养名声也罢, 新君都打算重用宁王这位嫡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