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边是妈妈,右边是高高的窗户,这是属于小朋友的封闭小角落,让宁之萄特别有安全感。
宁叶被孩子认真的眼神治愈到,心里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多地挣钱,于是也坐稳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国呢。
悄然的期待感从心头升起,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在知道边寻离开的国家时,宁叶曾经很多次睡不着翻看机票软件。
明知道自己不会去,也深知那对当时的她也说完全是另一个遥远世界,但她还是忍不住订阅了去往美国的低价航班提醒,想着如果哪一天她可以负担得起——
但等她真正能够负担的时候,她的生活也已经不存在边寻的痕迹了。时间是最有效的分别药水,那时候的伤心和在意,现在几乎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远处舱门处的空姐正在和机长对话,神情微微严肃,然后不住地往外张望。舱门即将关闭,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宁叶眨了眨眼,从回忆中抽离,把自己随身带的旅途用品一一摆放好,人已经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和心情。
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带小朋友出国,这么远的旅程,还是应该跟孩子爸爸说一声。
她掏出手机打字,没有抬头,等编辑好了信息准备发送时,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忽然有人走来。
宁叶下意识收回自己的胳膊,避免衣服袖子不经意落在人家的位置上,然而对方的手却十分没有边界感地搭在了她的扶手上。
那人俯身,似乎喘了口气,熟悉的冷檀香忽地散开。
宁叶一抬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却是对方从没有的狼狈模样。
边寻的额发被汗湿了,冷白的肤色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红,颈侧的黑色衬衣衣领贴在动脉上,呼吸起伏间,他黑眸定定地凝着她,然后长长地倒了一口气息。
“需要孩子爸爸吗?”
他像是祈祷,又像是臣服。
“不管需不需要,能请你需要一下吗。”
他一沉身,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轰然坐下。
明明航行还没开始,他却像是到达了终点。
…
飞机在高空中平稳飞行。
边寻修长的身影挤在经济舱的位置上,旁边宁叶不住地瞥他。
此情此景,好诡异,好不协调。首先边寻的气质和穿着在这里十分突兀,即便形容略显狼狈、但依然与周遭拥挤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其次,他怎么突然出现?
不是她夸张,此人真的是非常突然的模样——
随身行李,没带。
目的地,不祥。
高大身形卡在座位里,长腿屈折,根本放不下。
左边手肘搭在过道的扶手上,来来往往随时有人会碰到高贵洁癖的总裁。
他整个人就带了证照和一个自己,然而他就这么坐下了。
总裁实则根本注意不到自己左半边身躯。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右边,和她挨蹭的袖子上。
她前一天就准备了行李,给自己和小朋友穿的都是柔软舒适的衣服,浅灰色羊毛绒和他的西装碰在一起,温暖和冷硬的材质交叠。
靠近她,几千万的赔损就消弭无形。
时间每分每秒的流动开始变得正常。
总裁西装皮鞋,一路狂奔,此时才终于调匀了呼吸。
而一想到,接下来的十个小时,他们都将在一起。
边寻睁开眼。
竟然从胸腔中升起一股幸福感。
他是个贪婪的人。
大人,小孩,钱,他都想要。
但这一秒的幸福感超越了金钱能衡量的尺度,让他几乎能忽略周围不适的环境,就这样静静地坐十个小时。
旁边的宁叶忽然起身。
边寻条件反射,忽然按住她,“去哪儿?”
宁叶一脸莫名其妙,“去要两个枕头。”
边寻缓缓松开手,知道自己反应过度。
他当然也知道这种杯弓蛇影的恐慌来源何处。
眼前的孩子妈妈优秀且独立,无论是独自参加边家人的婚礼,还是自己带小朋友异国出差,都没有需要他的任何帮助。
随礼几千块钱,孩子的机票又是几千块钱,但宁叶上次塞回黑卡说不用他的钱,就真的不用。
边寻只能让自己更有用点。
他此时才抬头,迎上宁叶疑惑震惊的目光,“不用,先给你们升舱。”
他既然来了,就要发挥孩子爸爸的作用。
他离不开她已是客观和主观的双重事实,只有他的存在有价值,宁叶和孩子才会也渐渐离不开他,树立他作为爸爸的存在感。
边寻找回了自己的位置,首先,可以提高她们的出行舒适度,在这种座位坐十个小时,谁受得了?
于是总裁抬手,叫来了机组人员。
当然,此举显然在经济舱格格不入,顿时有很多人朝这里看了过来。
边寻懒得理会周围人的目光,低头掏出皮夹道,“升头等舱,三位。”
这种钱能解决一切的架势却落空,空姐十分歉意地鞠躬,“对不起边先生,这班的头等舱位只剩下一位了。”
边寻眉心一跳。
一位,谁坐?
小朋友自己去坐,大人不放心。
让宁叶去坐,她已经在摇头拒绝。
他自己去坐,下了飞机应该就丧失爸权了。
边寻沉默,空姐微笑地问:“请问您需要吗?”
边寻闭了闭眼,“…算了,拿两个枕头。”
等空姐走了,宁之萄从妈妈身后露出脑袋:“爸爸,你怎么也来啦?”
宁叶也想问,一大一小,两张肖似的面孔,动作整齐地看着他。
边寻眼眸深邃,心头千言万语,忽然发现了有孩子的好处。
一些他过去觉得太过不矜持的话,变得可以说出口。
“我离不开你们,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我有责任照顾你们。”
宁之萄听完自然觉得理所应当,“那好叭!”
宁叶回头看一眼小朋友,不得不说,爸爸妈妈一起陪她出行,孩子的兴致都变高了。
边寻的视线落在她唇角弧度,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无所谓,就算不能升舱,也有很多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
于是短短片刻功夫,边寻加钱换了更舒适的靠枕,又加钱给他们换了餐,过了一会又要加钱,买头等舱的洗漱用品袋。
终于。
宁之萄从妈妈旁边探出头,摘掉耳机,嘟嘟脸。
“爸爸!你怎么那么娇气呀?”
边寻:“……”
旁边的宁叶小声夸奖孩子,“萄萄才是最棒最独立的!”
宁之萄骄傲地挺起胸脯,双手叉腰。
边寻:“。”
总裁的一系列加钱操作,反而让他显得在经济舱中无所适从——
头等舱的靠枕在经济舱座位放不下,他靠着反而要正襟危坐。加钱换了餐标,但经济舱没法点餐,也只能凑成托盘一股脑地送。还有他买的洗漱袋,去了经济舱的厕所后又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这一切都对养尊处优的总裁形成了冲击。
就在边寻治愈自己在经济舱厕所遭到的伤害时,旁边一双细白的手指却伸了出来,递给他一包酒精消毒湿巾。对边寻而言,那不亚于纸黄金。
然后她又在他掌心里放了一颗漱口水,薄荷味道的;给孩子用的则是葡萄味。
最后拉开他面前的置物背篓,拿出一次性纸袋,往里边放了一只保湿口罩。
宁叶做完这一切,又安静地靠了回去。
整个过程无比自然,一种温暖柔和的分子却忽然层层叠叠包裹住边寻,让他指尖顿住,心有微风。
……他被她照顾了。
他看着她茶色发丝下柔和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他不熟悉的、低沉的环境里,他少见地、成为了被她需要的角色。
他们之间总是他给予,他索取,他恼怒,他冷静后再次靠近,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掌控——但他却忘了,宁叶始终是一个温柔善良、内心强大的人。
上学时她会一次不落地留下笔记本,替下节课的强迫症男朋友占下他固定的位置。
捡到孩子之后她很快接受了现实,然后在照顾抚养小朋友的过程里滋养了更多的爱意。
她需要“被需要”。
他怎么忘了呢。
边寻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一直以来的策略似乎有问题。
成功的商人会立刻转变方针,边寻立刻向后仰靠,单手捏着额角眉心,低哑地开口,“耳膜和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