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答应和南云凉介交往起,林千秋就想过今天这种情况了。但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哪怕知道‘剧情’,也不要被‘剧情’决定人生。更何况,相比起将来可能发生的事,还是眼下的心意更重要!
既然她内心想要答应面前这个人的告白,那就答应吧!过去的事没有后悔药,未来的事则谁也说不准,所以人能把握的也只有当下而已……而且说不定不到那个‘剧情节点’,他们就分手了呢?年轻情侣挺不过半年的多了去了!
所以不必‘杞人忧天’,顺从当下的心意,跟着感觉走就好了。
这就让问题顺延到了现在,现在林千秋不得不面对了——所以呢,到时候凉介如果要和她分手,她应该直接答应,还是拼命挽留呢?她现在当然依旧喜欢凉介,所以‘分手’什么的根本不愿意。但‘分手’这种事,只要一个人下定决心就可以了,这件事上她只能被动等待。
这种被动的状态让林千秋有些焦虑,可又无可奈何。
也是因为这种复杂的、难以言明的思绪,林千秋才会想要逃避的。即使听林美惠说了南云凉介父亲病危的事,也只假装不知道,并没有就这件事打电话‘安慰’南云凉介。仿佛这样就是天下太平、无事发生了,也不用面对南云凉介找她分手的事。
林千秋想这些想的烦了,干脆扑到了床上,头埋在了枕头里,就好像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一样——最后的最后,她的心情勉强平静了下来,她依旧是用老一套说服自己……不要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杞人忧天’,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只是,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林千秋想掩耳盗铃,现实世界依旧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提醒她躲是没用的。
她居然在除夕一早,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摩西摩西,这里是林公馆,请问您找谁——诶,找我吗?请问……”林千秋只是刚好离响着的电话最近,所以走过去接了一下而已,没有想到是找她的。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十分陌生,语气也不像是和她很熟的样子,这让她有些疑惑。
“不好意思,我这边是凉介的姐姐……希望能和林桑出来见个面,可以吗?”电话那头的女声这样说道。
林千秋很意外会接到一个这样的电话……毕竟她和南云凉介只是恋爱而已,彼此的朋友见过一些,家人却从来没有。即使南云凉介的姐姐,她曾经算是远远看到过(都是他姐姐来找他的),但那都是林千秋和南云凉介交往之前的事了,况且那也不算见面吧?
所以对方突然打电话说要出来见个面什么的,林千秋第一感觉就是‘荒唐’。对方为什么要见她,还是在除夕日这天,这么突然就要见?林千秋只能想到是因为南云凉介,毕竟这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了。
但以当下的状态,这也很唐突了。
不过,因为南云凉介的关系,林千秋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见面请求。见面的地方就约在中央区银座附近,是对方提出,但林千秋也知道的一家知名咖啡厅。
林千秋临时换了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到了地方后,她其实没认出约她的凉介姐姐‘爱子’,是问了咖啡厅的侍应生,才被引到了等着她的女士那一桌——对方坐在靠里侧的位置,其实也不容易看到林千秋,所以不好说她是不是也没认出林千秋。
但当两人面对面,对方已经自然而生疏地站了起来:“是林桑对吗?我在凉介那儿见过你的照片……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失礼,实在是抱歉。”
林千秋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客套地说着‘没关系’之类的话,顺便和对方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而已——对方当然也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她名叫‘荻野爱子’,是南云凉介同父异母的大姐(荻野凉介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二姐纯子)。
做完自我介绍后,林千秋缓解尴尬地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那个……所以,爱子姐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荻野爱子抿了抿嘴巴,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堪的样子,但最终还是说道:“是,的确有事情要拜托林桑……我知道这很无礼,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总之,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希望林桑能帮忙劝劝凉介。”
“……现在爸爸的情况很不好,医生也说了,大概就是这几天吧。如果说,爸爸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大概就是河源家歌舞伎事业的传承了。虽然,凉介过继后,爸爸提拔了最看重的徒弟,想让他成为养子,然后将来或许和纯子结婚——纯子就是凉介的二姐。”
“但这始终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如果可以,当然还是凉介最好……他是爸爸唯一的儿子,还那样有天赋……实际上,这两天父亲已经不太清醒了,只是一个劲地说要让‘鹤千代’赶快袭名‘河源松竹’,不然河源家就要青黄不接了。”
荻野爱子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凉介过继后,家里其实就没有人用‘鹤千代’这个名号了,说到底父亲嘱意的继承人,始终只有凉介一个。他还很早就说过,凉介比他,比爷爷都要更有天赋,他会带领‘河源’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的!”
“……不能见到凉介继承家族的歌舞伎事业,大概爸爸死也不能安心吧。”
“我知道,凉介大概一直在为他的母亲委屈,也一直厌恶着荻野家这样的传统大家族。但这些真的就都是错吗?他也是在这样的大家族长大的,这里养育了他啊!他现在这样抛下一切,看起来是轻松了……可是河源家数代的传承,家族的责任感……他把这些又当作什么?”
“或许他现在会忽略这些,但再过一些年,他肯定会为当下的年少轻狂懊悔……作为姐姐,我是了解他的,他始终不是那种真正没有责任感的孩子。”
南云凉介确实不是没有责任感的人,这一点林千秋也很有发言权。只说一点,他没有责任感,当初在荻野家,还是‘河源鹤千代’时,直接在舞台上摆烂就好了。这样的话,他说不定还能更快更顺利地脱离荻野家呢!
但就是因为有责任感,他要为其他努力完成舞台的人,还有舞台下的观众负责,所以才一直那么认真的。
只是……这算什么?是现实版‘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因为南云凉介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所以其他人就可以用冠名堂皇的理由,将他推向他一直竭力避免的命运,推向他所痛恨的地方?林千秋觉得这荒唐极了。
更荒唐的是,按照【原书】的剧情,他们最后真的成功了!南云凉介回去了,重新成为了‘荻野凉介’,甚至‘河源松竹’。
他为此高兴吗?并没有。他是被责任感,被所谓的‘亲情’,要挟着走到那一步的。为此他放弃了原本已经到手的,自由幸福的人生,喜欢的女孩,以及对未来无数种希冀想象、一切美好的东西。
林千秋飞快地擦掉忽然留下来的眼泪,她听自己用一种很冷漠的声音说:“恐怕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帮什么忙……我是说,我不会去劝凉介的——我本来想说抱歉,但后来想想,为什么要抱歉呢?我没有任何可抱歉的地方,只是拒绝了一个完全不近人情、荒唐至极的‘请求’而已。”
“我不太理解你们那套传承观念,就算歌舞伎这种传统文化要传承下去,也不一定要儿子,要不愿意的人牺牲吧?就像你说的,荻野伯父都选了一个徒弟做养子了,不是吗?既然能传承下去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传承、责任?”
“这样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还是说慷他人之慨,反正牺牲的不是自己的人生,所以尽可以说这种大话?”
“我不知道凉介将来会怎么选择,但怎么选都是他的事……至于您现在这样,甚至想要说动我来劝说他,让他成为满足你们达成‘家族传承’这一‘伟大目标’的祭品,我只觉得恶心。”
第170章 霓虹物语1985(1)
林千秋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刻薄’,也过界了……今后如果和荻野爱子还有见面的机会,那会非常尴尬,而且完全不能再相处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在乎,因为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林千秋早就过了要讨好所有人,希望所有人都对自己有好印象的阶段。有些时候,相较于别人对自己的印象这种‘小事’,当然还是自己念头通达重要的多。
于是念头通达的林千秋暂时就将和荻野爱子见过面的事抛到脑后了,一方面是过年期间,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有她下意识回避的原因吧——荻野爱子并不重要,但她说到的事本身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和林千秋之前逃避的其实是一件事,之前林千秋掩耳盗铃了,现在当然也不愿意去深思……实际就算想了又怎么样呢?在这件事上,她也只能被动地等待南云凉介做出决定而已。
要说现在这样有什么好处,就是之前因为庆功宴而起的微妙氛围一下消失了。林千秋现在完全忘了那件事了,果然忘记一件麻烦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面临一场更大的危机!在新的‘大危机’前,以往都浮云了。
于是就在这样‘逃避可耻但有用’的具体实践中,林千秋度过了1984年的除夕。1984年过去了,林千秋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怀念她……她是在暗暗有些忧虑的心情中开启1985年的第一天的。
到了1月3日,还沉浸在正月各种活动中时(是日本改制后他们的‘正月’,就是公历1月份,和华夏的农历正月只是叫一个名字而已,不是一回事了),林美惠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去找自己的丧服了。
她的丧服是和服,要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林千秋说了:“千秋,刚刚妈妈接到以前朋友的电话……是河源家的荻野先生,就是‘河源龟藏’去世了。荻野先生以前也关照过爸爸……现在妈妈要过去参加葬礼,你要一起去吗?”
‘荻野先生’当然就是南云凉介的亲生父亲了,当初他确实关照过林父。不过这种关照也不是什么单独的,而是在歌舞伎座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那些歌舞伎名家的‘关照’。所以这个渊源没什么值得说的,平常林美惠也没有拜访过荻野家,之前知道人家病重,不也没有去医院探病么?
也就是现在人都去世了,去一趟葬礼,送最后一程,算是尽心了。
日本的葬礼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只有最亲密的亲友才参加的,另一部分就是只要有点渊源的人就可以去。去了之后,送上一份葬仪,对死者鞠个躬,再和死者家属致意一下也就是了。之后可以根据关系,决定要不要留一会儿。
像林家和荻野家这种,直接走了也没问题。
如果林千秋没有和南云凉介交往,林美惠其实都不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这种事,自己家里有一个代表过去,就已经是尽心了。但问题就是林千秋和南云凉介交往了,这可是男友的亲生父亲去世……林美惠不确定林千秋是否想去。
在林美惠看来,林千秋去也不太对劲,不去也不太对劲。去的话,她和南云凉介又没有见过家长,现在直接去参加对方亲生父亲的葬礼,这算怎么回事儿呢?尤其是在南云凉介已经过继出去的前提下,说起来就更复杂了。
不去的话,那始终是男友的父亲啊!尤其自己家本来就有去参加葬礼的前情在,难道不去看看吗?顺便也能安慰一下男友……这是‘人情’。
林美惠说给林千秋,其实就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让林千秋自己决定了——林千秋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拒绝,毕竟她之前逃避的事和‘河源龟藏’的去世虽然不是一件事,但也属于是相互牵连了。她还真的想过,自己会在南云凉介的爸爸葬礼当天,被南云凉介约出来分手!
然而,最终林千秋点了点头,没说更多,就转身去楼上自己房间换丧服去了……之前去秋田向下奔丧时,林千秋还是如果不穿制服,连一件正经丧服都没有。虽然穿了一条小黑裙也算体面应对过去了,但那之后回来,林美惠就为她定做了一套真正的丧服。
过去两三年的时间,这套丧服都没有机会穿……这次是第一次穿了。
整体是黑色的和服,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配套小物,像是手帕、念珠什么的,和其他场合穿的和服有比较大的差别,不能混用。
除了衣服,头发就盘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用黑色的发卡固定。总之没有任何装饰,首饰更不需要——等到所有细节弄好,林千秋的思绪也清晰了一些,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干嘛要答应去参加葬礼呢?
到时候荻野爱子肯定在,见到了该多尴尬呀!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南云凉介,她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时候的南云凉介。
但要现在去和妈妈说不去吗?不是不可以,但有什么在阻止林千秋这样做。所以,她其实是一边懊悔,一边重来一次还是会选择去的……想明白这一点,林千秋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
之前一段时间的不干不脆、不上不下,已经让她厌烦了!相比起‘悬而未决’,她其实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的。哪怕是早死早超生,她也要死个明白……就在今天,就在当下,去解决这件事!她要去见南云凉介,看他究竟要怎么办!
林千秋就是带着这样解决事情的‘气势’和林美惠一起到的荻野宅,那是一座传统的日本住宅,被这家的仆人带到灵前时,她们还经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日式庭院,收拾得很精美。不过大概是家主去世,就连庭院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寥落。
“请这边来……”穿过庭院,仆人将林千秋、林美惠引进了灵堂。
日本葬礼的告别式非常安静,亲友就算悲伤哭泣,也得强忍着,只能小声啜泣,还得尽量不发出声音。所以现场除了主持葬礼的僧人念经,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
林美惠奉上了装好的丧仪,和林千秋一起行礼,然后就是对一边死者家属的轻声安慰。其实也都是常说的‘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有些不痛不痒,但这种情况下,又哪里说得出别的话呢?
林美惠轻声说话的时候,林千秋没有看荻野爱子。不是因为尴尬到不能对上对方,而是她在看后面人群里的南云凉介。
林千秋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在守灵的死者家属中并没有南云凉介,一列家属只有荻野爱子、荻野纯子姐妹(后者没见过,但从她的年龄、长相等推测,应该就是荻野纯子了)。然后还有一个二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他和荻野家的人有种‘画风不同’的感觉,应该是之前荻野爱子提到过的荻野家养子。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其他相对远的亲友在他们背后——南云凉介也在其中。
他是死者的亲生子没错,但日本人对‘过继’看的很正式,也很看重养子的地位。所以荻野家的养子现在也出现在了荻野姐妹身边,而南云凉介这个已经不姓荻野的亲生子反而不能……他现在已经是南云家的人了。
当然,道理是一回事,私情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南云凉介真的想的话,他是可以出现在自己的姐姐们旁边的。虽然有些不太合适,但过来参加葬礼的亲友看到了,谁又会去挑剔这个呢?
看到南云凉介没有出现在家属的队伍中,只是在亲友之中呆着。林千秋就忍不住去想,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呢?是还没确定要回归荻野家吗——【原书】中这一段只是侧面带过而已,南云凉介到底是父亲病危时同意回归,还是之后才回归,这本来就说不准。
在林千秋看南云凉介的时候,南云凉介也看到了林千秋……不同于林千秋早有在灵堂见到他的准备,他是真的毫无防备,不知道林千秋会出现在葬礼。
虽然她和她妈妈到了后,联想到林父曾经在歌舞伎座工作,能猜出林家母女来到的‘前因后果’。但这属于事后诸葛亮了,事前哪里能想到呢?而实际上,林千秋本来就是可来可不来的,她会来纯粹是因为南云凉介。
她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然后‘早死早超生’,不要再沉浸在不上不下的情绪消耗里了。
而现在,虽然看到了南云凉介,但林千秋也很难从他那看起来还算平静的神情中猜出,他是不是想要和自己分手。至于现在直接去问,那也不可能……灵堂上的气氛是很肃穆的,根本不可能搞这些。
林千秋最后只是对南云凉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和林美惠出去了。出去之后,林美惠直接就回家了,林千秋倒是选择了留下——不是最亲的亲友,一般不会留在灵堂那边,但荻野宅这边也会给没有立刻就走的客人准备落脚的地方。
林千秋就在这样的待客室喝茶,其他零零散散的客人因为也不认识她,倒没有人主动打扰她。
之后就是等待了,其实林千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南云凉介,她也会忍不住想,他们有这样的默契吗?但即使是这样,林千秋也选择了默默等待。这既是因为一股无来由的信念,也是因为除了等待,她其实也做不了别的。
而不等的话,她实在不甘心!
就在林千秋默默等待的时候,南云凉介也终于找到机会,暂时离开灵堂去找她了——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还是有一点默契的。
但注意到南云凉介动作的荻野爱子也找了个理由跟了出来,并且追上了他,生硬地问:“凉介,你去哪儿?为爸爸守灵这样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也要三心二意吗……天啊,已经够丢脸的了,大家都知道荻野家出了一个不孝子,现在还要更丢脸一些,让人说你连灵堂都呆不下去?”
南云凉介很平静:“如果过继就要被称为不孝子,那日本的不孝子也太多了,就连良雄哥也要是不孝子了……所以这根本不重要,如果爱子姐你只是想要指责我,并不需要找这样的借口。”
南云凉介一直是一个聪明而敏锐的人,很多时候他不点破,不是因为看不出来,更多是因为懒得计较,又或者不想让别人太难堪。
‘良雄’就是过继到荻野家的那个青年,他很早就跟随南云凉介的父亲学艺了,南云凉介也是从小就认识他,一直都是叫‘良雄哥’的。
荻野爱子被南云凉介说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只能更加尖刻地说:“还真是伶牙俐齿啊!这就是所谓的一样人进一家门吧,你就和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一样……明明最卑鄙的是你们,不负责任、只顾自己开心,糟糕的新一代年轻人……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怪罪到别人!”
“你去见了千秋?”南云凉介的脸色一下变了,语气冷得能结冰。只是荻野爱子一句话,他就能猜到一些具体情况了。毕竟荻野爱子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她去找林千秋,能为了什么呢?
所以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完全是陈述的。
“荻野家的事,和千秋没有关系吧?为什么爱子姐要去找上千秋?”南云凉介并不是在质问什么,更像是通过质问警告荻野爱子:“我说过了,我不会回荻野家的,既然已经离开了,就绝对不会回去!”“我并不欠荻野家什么,至于你说过的,荻野家养大了我……不是生下来养大就是恩赐!……我不是荻野家实现自己愿望的工具。”藏在心中的话终于被说出来了,说出来的同时,南云凉介才想起来,后面一句话,不正是林千秋书里的句子吗?
她在自己的小说里塑造了一个和原生家庭渐行渐远的角色,这个角色在被劝说‘回家’时,就是这样说的。
这样的角色塑造在当下是超前,又不那么超前的。说超前,是因为当下的日本社会,对家族、家族大家长什么的还看的很重,作为孩子顺从父母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孩子,在父母养大他,对他不打不骂、事事也算尽了责任的情况,选择背离家庭和父母,这当然是大逆不道的。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超前了,因为从前几年就出了的现实题材作品《积木倒塌~父母与子女的200天战争》,引起极大轰动开始,社会层面已经在探讨这些了。作为文学作品,出现这种内容只能说恰如其分……文学作品本来就会先于社会思潮一步,然后又和社会思潮相辅相成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爸爸去世,都不能让你浪子回头了。我本来以为就算是不负责任也该有个程度,你不是那种糟糕透顶的新时代年轻人……现在我完全知道了,因为你那个女友,对吧?你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你受到了她的影响,思想上的腐蚀。”
荻野爱子是抱着老一套想法一直活到现在的,当然不可能南云凉介‘嘴炮’一通就能让她‘恍然大悟’。所谓天错地错,南云凉介错林千秋错,总之不会是她那套的错!
她以一种痛心疾首的口吻,沉痛地说:“那个女孩害了你!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逃离了应负的责任,你或许一段时间内会很轻松快乐,但过了这段年少时光,到了你明白责任和传承的意义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痛苦了。”
南云凉介却摇了摇头,神态由阴翳慢慢变得轻松。藏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之后,他好像放下了最后的包袱——是的,他之前已经决定不要回荻野家了,因为他厌恶那里。当然,林千秋也是一个原因,他从未考虑过要和林千秋分开,但将林千秋带到荻野家?不,他甚至拒绝去想这个可能。
那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哪怕以林千秋的性格,不大可能重复自己母亲的人生,他也拒绝……着总不是什么好的路,没必要让心爱的女孩子踏上。
他既不可能和林千秋分开,又不可能带林千秋回荻野家……两个不可能之下,他回到荻野家就成了绝无可能的事了。
然而,想清楚不回去,不代表内心就没有压力了。正如林千秋早就知道的,他其实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更何况,对于‘父亲’,他的感情也很复杂……他痛恨他,但痛恨中又有除了痛恨以外的东西。父亲弥留之际,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回归荻野家,这也给了南云凉介极大震动。
这些,最终都变了沉甸甸的压力,让荻野凉介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