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摄政王的代价,是必须铲除豪格。
刚过了中午,太阳稍稍偏斜,多铎就已经派来侍卫,催促于微回家,童尘还没有消息,依旧留在庄子上,于微独自回家,她刚进屋,多尼便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朝她跑了过来。
他一把抱住于微的腿,扬起张圆滚滚的小脸,讨好的冲母亲笑着,于微弯腰,想要抱起多尼,多铎立刻上前,拦住了她,“他沉得很,你别抱。”
多铎抱起多尼,多尼见额涅没有抱自己,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小手抱在一起,背过身去,不看于微,于微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怎么还生气了。”
“小嘴噘出去二里地了。”多铎单手抱住多尼,空出另一手,拧了下他的小脸,“现在不能抱你,额涅肚子里有弟弟妹妹呢。”
多尼显然听不懂,开始哼哼唧唧,两人无奈,只能抱着多尼在炕边坐下,于微脱鞋,盘腿坐在炕上,让多尼坐在自己怀中,多尼幽怨的埋首额涅怀中,继续嘤嘤嘤,不时抬起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去看于微的眼睛。
“好了,是额涅的错,不要这样看我了。”于微被孩子这质朴的眼神看的心虚,紧紧将儿子搂在怀里,“额涅抱抱多尼,多尼不要不开心了。”
多尼也张开两只小手,紧紧环抱着于微。
于微抱着多尼,轻轻晃着拍着,多尼安安静静趴在她怀中,多铎坐在一旁,目光温柔的望着母子二人,窗外暖阳正好,鸟鸣喈喈,青天上,白云万里。
多尼慢慢睡着了,于微将他放在炕里,为他盖上被子,多铎这才低声和于微说起些什么,“大汗这两天身体有些抱恙,头晕目眩,问朝鲜世子有没有药医治。”
“大汗病了?”于微抬眸,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大汗也的确不容易。
瞧瞧大清国内这些诸王贝勒,公主格格,就知道大汗为什么头晕,一定是让气出来的高血压。
前十年,他跟三大贝勒共同执政,屁股下只坐着四分之一的金座,作为弟弟,他面对的几个格格,分别是没事拆台一点面子不给留的礼亲王代善,性格暴躁敢拔刀的大贝勒莽古尔泰,和不听命令肆意妄为的大贝勒阿敏。
没被他们三个气死,是大汗有涵养,有胸襟,好不容易把他们都弄下去了,现在,可怜的汗依旧面对着一堆奇葩。
前户部贝勒萨哈廉的福晋走私,刑部亲王济尔哈朗隔三差五闹出点偏袒的事情,吏部亲王多尔衮因为私带关系户上战场被罚,礼部亲王多铎正在出汉服cos.....
哦,还有绕余、安平贝勒每天‘受制于妻’。
格格们也不消停,尤其是绕余贝勒家的格格们,一个一把年纪不出嫁,一个出嫁的,正在殴打小三,小□□手就在大清门前,向大汗状告格格行凶,出轨的额驸,又为妻子作伪证,说格格没有殴打小三。
这点子破烂官司,大汗每天都要断,不断不行,不断他们就乱来。
他可太愁了,愁的晚上睡不着觉,一翻身,又对上海兰珠泪眼婆娑的眼睛,她总在哭,哭她那个没活下去的孩子,哭的眼睛肿了,身体也不太好了。
想到儿子,大汗又想起一桩糟心事。
唯一靠谱的长子,还没有儿子!!豪格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还没有一个嫡子,没有嫡子,就是没有儿子,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抱上大孙子。
想到大孙子,汗又不由怨恨起来已经被自己处死的姐姐莽古济,要不是她生了一个好女儿,豪格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子嗣?!
没有孙子,还有一个幼子,小儿子还小,在襁褓里,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糟心事一桩接一桩,于微想,大汗的血压值肯定不低。
“病了该吃点清淡的,庄子上不是送了很多新鲜菜来,我看那茄子就很好,给大汗送点去吧。”
“等过几日李子下来了,也送点,聊表一下心意。”
“嗯。”
十王府进茄子、李子,大汗是个孝顺孩子,命人送了一份去太庙,给阿玛也尝尝,多尔衮见多铎送了大汗这么多东西,捉摸着自己也不能落人后。
回到家,发现案上放着甜瓜,他顿时眼前一亮,对侍卫道:“给大汗送去。”
童尘拉着萨仁的手,开开心心进屋,却见放着甜瓜的盘子空空如也,屋中只有多尔衮在,她于是问道:“我瓜呢?”
多尔衮抿唇,“我再给你找。”
“多尔衮!你混蛋!”萨仁先骂道。
童尘也骂道:“你混蛋!你赔我瓜!”
入了夏,大夫确诊于微的确怀孕,妊娠期在夏季,有在夏季的好处,四处瓜果成熟,害口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可以吃些水果。
夏季不是出兵的季节,多铎一直在家,陪伴在于微身侧,她腿抽筋的时候,他就为他揉揉腿,她吃不下东西的时候,他就想办法找些她能吃下的东西,她肚子渐渐大了,孩子开始胎动,他就对着她的肚子说话。
于微摸着隆起的腹部,她总觉得肚子里这孩子和多尼不太一样,是个.....很有性格的孩子。
多铎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可每次自己与童尘和他说话,他就会踢自己一下,证明自己的存在。
雍正帝胤禛驾崩之后,又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好像黑了。
不止物理意义上的天亮,是人生都黑了。
他最初的意识很模糊,清醒的时候很短,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般,没有半分力气,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男声。
胤禛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警觉拼凑出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没死,或者说,他又投胎了,投胎在一个女人的腹中,外面,还是大清,不过不是他的雍正年间,而是先祖创业之初——大清崇德年。
这时候,大清还没有入关,太宗文皇帝皇太极还在位,和他喋喋不休说话的,是他的‘阿玛’,豫亲王多铎。
得知自己投胎到这家,胤禛心凉了半截,多尔衮是他爷爷顺治帝亲自盖棺定论的大罪人,顺治帝恨多尔衮,连带着和他同母的豫亲王一家都受牵连,被降为信郡王。
天黑了,胤禛想,这次真的天黑了,摊上这么个阿玛。
他心中不耐,就愈发觉得外面的男人聒噪,根本不想理会他,又过了几天,跟他说话的人变成了两个女人,她们的声音很温柔,听完二人的对话,胤禛觉得天亮了。
这一世,他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额涅。
‘额涅’是个有手段的女人,管得‘阿玛’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要不是她出身蒙古,胤禛都怀疑她跟老八福晋是一家的,她身份高贵,是科尔沁福王与大妃之女,也是睿亲王嫡福晋的亲姐姐。
有这样的额娘在,他还怕什么?母强则子强,母贵则子贵。
‘阿玛’只有自己跟大哥多尼两个儿子,大哥是长子,肯定不会过继出去,那么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还没出世的弟弟多尔博。
九子夺嫡都闯过来了,跟一个弟弟竞争一下过继的资格很难吗?过继给多尔衮,成为摄政王独生子....
多尔衮的野心,胤禛是知道的,虽然他自比伊尹周公,但是他绝不对不是伊尹周公,是王莽!
有那个伊尹周公,会不给皇帝的生母待遇,而给自己的福晋提升待遇,提升到自比皇后少一两件仪仗呢?
孝庄皇太后在多尔衮执政时,依旧是从前的待遇,没有得到皇太后的称号和待遇,就连固伦额真福晋哲哲,也没有得到皇太后待遇。可是反观多尔衮的福晋们,就连小福晋都有比拟亲王福晋的待遇。
更别提他强行分开顺治帝和孝庄皇太后,不让母亲去看儿子,也不让人教顺治帝读书骑射,导致后来顺治帝被人嘲笑,他在执政后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用功读书至吐血。
多尔衮的弟弟、当时的辅政叔王多铎,秘密授给平西王之子黄纱袍,事后多尔衮虽然严惩了弟弟,削去他叔王称号,可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多尔衮是有篡位机会的,虽然在太宗皇帝驾崩之初,他的实力不足以让他问鼎,可是在他立下带领大清入关的巨大战功,取代原本位列他之前的辅政王济尔哈朗后,局势变了。
他作为唯一的摄政王,威望一时无两,掌权后,使用雷霆手段打击两黄旗忠于皇帝的大臣,彻底掌控两黄旗,娶了故肃王福晋,吞并肃王镶蓝旗牛录,带上兄弟三人的两白旗,一人占有八旗之五。
又拉拢红旗贝勒勒克德浑,勒克德浑的母亲海济、哥哥阿达礼,是因为支持多尔衮称帝,而被逼死。
他现在成了豫亲王多铎的儿子......这不比九子夺嫡来的简单,独生子,只有他一个儿子。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胤禛用尽全身力气,回应了一下‘额涅’。
正凑在于微腹部听里面动静的童尘忽然抬头,两人惊讶对视,“他真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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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胤禛:有这样的老妈,天亮了[狗头叼玫瑰]
第99章 金小四 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四阿哥……
东北的夏天总是短暂, 春秋也是眨眼间,这片黑色的大地,总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秋日天高气爽, 山野作物丰收,牛羊肥壮, 春日订下的婚约, 也如果实一样,到了要落地的季节。
扎鲁特部落送来了穆尔祜的新娘,这并不是穆尔祜第一次娶亲, 早在他十二岁, 他就已经迎娶了何和礼的孙女。穆尔祜是褚英的孙子,何和礼娶了褚英的同母姐东果公主。
穆尔祜的弟弟特尔祜, 也娶了董鄂家的姑娘, 是嫂子的亲妹妹,又是一对亲姐妹嫁亲兄弟, 亲上加亲。
他们两兄弟娶亲血缘还稍远一点, 两人的哥哥杜尔祜的婚事显然更符合大清国情一点,他娶了鳌少保伯父费英东之女, 但问题在于, 费英东娶了褚英之女。
站在褚英的角度,他的孙子, 娶了外孙女, 如果他还活着, 一定会高兴的说,“好事,这可太好了。”
亲上加亲的婚事,放在大清, 是标杆婚姻,不只是老爱家,家家户户都这么干。于微有时候很庆幸,大妃没有女儿,否则,她就两难了。
婚事说不拢,怕小姑子多想,说拢了,怕生出个哥布林孙子,不管成不成,她都会焦虑、失眠....幸亏,他们是兄弟三个,没有姐妹,而兄弟的孩子,是不能结婚的。
琪琪格和多尼,可以做一对要好的哥哥妹妹,当然,前提是他们取向正常,不搞骨科。
她可以理解骨科,但一定会把两个孩子打骨折。
乌珠穆秦部则送来了郡王阿达礼的新娘,大汗很重视阿达礼的婚事,一则他是郡王,二则阿达礼可是萨哈廉之子。
爱侄子所留大孙崽,大汗难免爱屋及乌,阿达礼几次犯法,都被大汗包庇,孩子还小,还小!
阿达礼成婚,新娘是西大福晋的亲眷,亲上加亲,大汗命诸位亲王与亲王福晋,均出席阿达礼的婚礼,给他在老丈人乌珠穆秦济农面前撑撑场子。
于微脚肿的不太穿的进鞋子,和腹部一起隆起来的,还有她的脚踝,阿雅蹲在地上,将已经做大一号的靴子艰难往她脚上套,可她的脚太肿了,即便靴子已经做大,还是穿不上。
没办法,阿雅只能放弃靴子,而命侍女拿来另一双平木绣鞋,于微扫了一眼阿雅手中的鞋子,迟疑片刻后,道:“你别怕弄疼我,还是穿靴子吧。”
对于礼服,礼部有明文规定,朝服的搭配应该是靴子,这是固定格式,绣鞋精致,但违制,礼部亲王的嫡福晋,在重要场合,穿一套不伦不类的礼服,其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硬塞你脚不疼吗?”多铎蹙眉。
“那不是没办法吗?你以为我愿意?”
他们家也没有少福晋作为嫡福晋的候补,家里只有她一个豫亲王福晋,再没别人,于微不去,就没人能去。大汗摆明了给阿达礼撑场子,自己不去,岂非砸场子,大汗怎么想?阿达礼的额涅好朋友兼姨妈海济又怎么想?
多铎不满道:“阿达礼一个小孩子成婚,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于微看了多铎一眼,怕他倔脾气上来,劝了一句,“不看在萨哈廉的份上,也看在海济的份上吧。”
都是亲戚。都是亲戚。
多铎冷哼声,“大汗肯定是看在萨哈廉份上,他偏爱萨哈廉,谁不知道呢,当年诸贝勒发誓,若是不忠于大汗,则必定横死,独独萨哈廉一人不用发誓,只因他身体不好,大汗就说算了。”
盟誓,是大清高规格政治活动,诸王贝勒要跪在神灵前,发毒誓,还要写誓书,焚于宗庙,请天地祖宗共同见证。
大汗登基时,跟四大贝勒盟誓,小贝勒们也分别盟誓,听从大贝勒们约束。莽系被清算时,大汗一度很生气,命令诸贝勒盟誓,不忠心就死。
除了身体不好的萨哈廉,大汗连‘死’这种不吉利的话,都不想他说出来,可见汗对他的信任和偏爱。
于微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这个场景,诸贝勒在皇太极的要求下,集体发誓......原来男人,也会要求别人发誓一生一世吗?
这场景过于好笑,于微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多铎见她这时候还能笑出来,无奈‘啧’了声,“还笑,都这样了还笑。”
“我脚只是肿,又不疼。”
“那算我多管闲事。”
于微又笑了,阿雅已经为她穿上了鞋子,她望着多铎,朝他伸手,多铎无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扶住她,于微趁势抱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算多管闲事呢,大王是体恤我,我知道的。”说完,她抬头去看多铎,多铎垂首,望着她的脸,下巴微微抬起,倨傲道:“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