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龄不嫁,容易产生怨女。
出乎意料的是, 她们全都不愿意, 年纪小的害怕, 不想独自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年长些的记挂于微,担心她没站稳脚跟。
她们不愿意,于微也不好强迫她们。
现在见塔贞如此, 于微知道侍女们的心境肯定也发生了变化,当天晚上,于微让阿雅将所有蒙古侍女召集起来。
白节节赏发到手中,于微对众人道:“你们也都青春正好,我再问一遍,有没有想要婚嫁的,想嫁人的,我可以为你们准备嫁妆,有想嫁的人,就将那个人带来给我看看,没有,但想成婚,我可以为你们安排。”
众侍女相视,谁也没有先开口,阿雅站了出来,“福晋,奴才等不愿离开福晋,还请福晋成全。”
于微看向塔贞,塔贞短暂犹豫,大胆站了出来,“福晋。奴才想请福晋成全。”另一个侍女见塔贞站出来,也跟着站了出来,“请福晋成全。”
“既然如此,阿雅。”于微看向阿雅,阿雅会意,“是,福晋,奴婢会办妥的。”
一个可靠的大秘,千金不换。
处理完二人的婚事,众人也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塔贞和那侍女便被其他侍女们团团围住,闹着要喝喜酒,塔贞一改羞怯,大方应下,“可是你们闹着要喝的,阿雅姐姐作证,到时候谁也不许讲喝不下的话。”
年关将至,诸事忙碌。年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准备过年,而是准备大汗的生日礼物,不止是大汗,还有多尔衮,多尔衮跟大汗同一天生日,于微一直记得。
跟大汗一天过生日有个明显的好处,不容易被忘,也有个明显的坏处,差距太大了。
大汗寿诞,说不上普天同庆,但诸王贝勒是要为他庆贺的,内八旗、汉军旗、蒙古旗,按例朝拜进贡,祝大汗生日快乐,不只是内诸王,外藩蒙古诸王贝勒、朝鲜,也纷纷遣使朝拜,携礼进贡,为圣汗祝寿。
赶着好日子,圣汗的老丈人,西宫大福晋娜木钟的父亲,率领阿霸垓来归,与他同来的,还有苏尼特部腾机思。漠北喀尔喀蒙古,也纷纷遣使进贡。
漠南蒙古内附,漠北蒙古臣服,朝鲜也成为大清的藩属,大汗享受万众跪拜,而多尔衮,只是众多臣服者中的一员,他悄然抬头,望向金座上的大汗,大汗的目光,亦不在他的身上。
他俯瞰完臣服于自己的群臣,将视线投向更加辽阔的远方,多尔衮顺着大汗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关内。
大明在内忧外患中,愈发虚弱,王朝兴衰,历史定律,秦失起鹿,天下共逐之的场景,每隔数百年,便会上演。割据一方的政权很多,在东北建立过的少数民族政权也不在少数,但他们绝大部分,都没有逃过昙花一现的命运。
汗深知,不向关内发展,等到中原一定,新诞生的王朝,必将不遗余力对付盘踞东北边陲的大清,实现天下一统,而大清,没有抗衡整个中原的实力,也没有办法回到还是龙虎将军率领下的大明忠臣时代。
届时留给他们的命运,只有终结。不逐鹿,即死。
准备完寿礼,准备送礼,额尔德尼苏布达在父亲吴克善的护送下,抵达盛京与傅勒赫完婚,从自己这边论,是嫁侄孙女,从多铎那边论,是娶侄儿媳妇。
不管怎么论,都是至亲,需得为婚礼做出建设性付出的亲戚,于微和童尘一商量,将孩子们丢给了多尔衮。
“让他一天狗叫想要自己的阿哥,也让他体会一下带孩子的苦,快走快走。”童尘抓起于微的胳膊,就往门外走,二人牵着手,笑着跑开。
多尔衮一手抱着多尼,一手 抱着琪琪格,回头,对上身后两双狡黠的眼睛,摇篮轻轻晃动,多尔博阿哥正在悠闲的望天。
他扫了一眼弟弟的几个孩子,又看向明显有些瘦弱的东莪,狐疑蹙眉。难道......
于微与童尘往邻近的八王府而去,忙完回来时,睿王府却十分安静,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孩子们哭声震天。
二人悄悄入内,往屋中探头,却见多尔衮坐在炕边,一手抱了琪琪格,多尼坐在他身边,伸出两只小手,扒拉着他的臂膀,舒伦和舒舒一左一右,坐在地上的小凳上,四个孩子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听他讲打仗的故事,八只小小的眼睛里,全然仰慕。
就连摇篮中的多尔博,都睁着眼睛,不哭也不闹,好似也在听他讲自己的英勇事迹。
于微和童尘对视一眼,齐齐翻了个白眼,怎么真让他装上了。
回家的路上,多尼搂着于微的脖子,迫不及待和她分享自己今天听到的故事,“额涅。昂帮阿玛是个大英雄。”
多尼显然被多尔衮洗脑了,一副迷弟做派,于微还未开口接他的话,却听舒舒反驳道:“阿玛也很厉害。”
好贴心的棉袄,这时候了,还在帮他那不争气的阿玛挽尊。
舒伦抿唇,思索良久,说出句和稀泥的公道话,“昂邦阿玛很厉害,阿玛也很厉害,他们都是大英雄。”
于微终于忍不住笑了,“好,都厉害,都厉害。”
正思索将来的多尔博也险些被大姐这明显和稀泥的话逗笑了,公道是公道,人情也要兼顾是吗?多尔衮和自家阿玛,在不在一个水平线,不是有目共睹。
多尔衮能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大顺和大明交替的关键时期,说服吴三桂,带着大清入关。一旦错过这个关键节点,新的政权在中原建立,他们就再也没有入关的机会了,那转瞬即逝的入关之机,是多尔衮抓住的。
入关之功,奠定了多尔衮摄政王的权威,为他取代原本排名在他前面的辅政王济尔哈朗,成为排名第一的辅政王,一步步成为摄政王、皇父摄政王,打下坚厚基础。
阿玛,拿什么比。
这他可要说句公道话了,阿玛和多尔衮比——
其实劣势也没有多少,多尔衮很厉害,眼光很好,阿玛也不是很差,微差,微差,差一点点。
这么想着,多尔博翻了个身,枕着额涅亲自缝的枕头,往阿玛打的猞猁皮睡袋中缩了缩,他还是很喜欢出来玩的,多尔衮的口才正好,少时苦学的先祖创业故事,似乎也没有那么枯燥了。
婚礼结束,送完吴克善一行人归国,就到了年根底下,以往除夕,多铎都陪在她和孩子身边,但今年,他应该是赶不回来了。
处理完人情往来,将送给宫中、各王府、郡王府、贝勒府的礼物送出去,再把别人送来的礼物登记造册,收入库中,刚好到除夕夜。
多铎不在家,童尘怕于微一人在家孤单,拉着她和四个孩子到自己家里过年。睿王府倒是喜气洋洋,童尘为府中每个福晋,都裁制了数套新衣,大家都穿着新衣服,脸上喜气洋洋,非常有于微童年记忆中的热闹年味。
来都来了,光吃饭不干活也不好,于微主动加入了干活大军,跟童尘一起指挥下人扫尘、张贴对联、窗花与福字,年夜饭也安排得丰盛,情到深处,她挽起袖子,给肚子饿了的闺蜜煎了个荷包蛋。
她用筷子夹起,递到童尘嘴边,童尘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半天,“嗯,很补钙。”
“蛋壳掉里面了?打蛋的时候不小心。”
童尘将剩下的一口吃了,“很有特色的蛋。”
“好了,你闭嘴。”
满人也有守岁的传统,既然守岁,就要发红包,大家都准备了红包,相互派发。
轮到多尔衮时,他的红包里没有金子也没有银子,只有东珠,于微掂了下手里的锦囊,少说有十颗,大汗过生日他才给大汗进贡了几颗?
一出手就是贵重物品,她被多尔衮的大手笔震惊了。
童尘的锦囊显然更鼓。
阿哥和格格们,则一视同仁,每人一对金银锞子。
拿了厚礼,大家都很开心,一开心,说出的话都好听了,纷纷举杯敬多尔衮,吉利话说了一句又一句,就连萨仁,也因为过年,向多尔衮说了两句吉祥话。
多尔衮坐在主座,喜笑颜开,显然被恭维的开心了。
酒过三巡,于微有些微醺,举目远眺,孩子们在庭中点烟花,白色的烟火划破庭院黑暗,此起彼伏的笑声驱散寂静。
回过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萨仁和李福晋有说有笑,侪济公主在看烟火,不时低头咳嗽,童尘和多尔衮坐在一起,偶尔耳语,泛红的脸上,洋溢幸福笑容。
强烈的孤独感,悄无声息从喧嚣中钻出,只一瞬间,便将于微吞噬,她忽然,很想念起多铎来。
“微微。”童尘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低声唤道。
于微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童尘,“嗯?怎么了?”
童尘亲昵挽住她的胳膊,“你没有喝多吧,一会儿还要包饺子和汤圆呢,露馅的自己吃哦。”
于微强颜欢笑,无赖道:“煮都是一个锅,我就是全露馅了,你也得吃我露馅的汤圆饺子。”
童尘笑了,身后众人也都笑了。
过了年,正月底,多铎才从前线归来,他一身寒气,踏破屋中温暖,屋外侍女忙碌往来 ,有条不紊,添火盆的添火盆,打水的打水。
于微一声不吭,低头帮他卸甲,棉甲里衬着贴片,全套穿在身上,并不轻,卸下甲胄,多铎舒展了下腰和胳膊,合臂抱住了正为他解衣扣的于微。
胸口忽然被人抵住,紧接着不轻不重的挨了一拳,他低头去看,怀中又是一暖,于微投入他怀中,伸手紧紧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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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多尔博:我说的都是公道话,我才多大,我怎么会说谎呢?[狗头叼玫瑰]
第114章 费扬果之死 松锦之战的序幕
冬日漫长, 一觉睡醒,大雪又落满盛京,于微起床后, 懒得梳洗,披散着头发, 靠在窗下, 刺眼的雪光从蒙了白纸的窗户照入,看的久了,眼睛酸疼。
她低下头, 以手掩面, 大脑昏沉,全身都很难受。
感冒, 有时候也是有点要命的。
多铎一进屋, 便见于微垂首消沉,脚下步伐不由轻了下来, 他在于微身边坐下, 抬手,轻轻按住她肩头, 感受到肩上重量变化, 于微回首,对上多铎眼中愧疚与忧愁交织。
多铎望着于微, 她一张脸圆润, 面色却苍白, 眼睛无神,目光空洞,他想说些什么,还未张口, 便被于微蹙眉打住。
不许说。
因为晚上折腾的太厉害,受风着凉感冒......
这说出来不丢人吗?她可丢不起这个人。不许说,分明是该死的病毒找上门来,挑战她的免疫系统。
她将发沉的脑袋搁在多铎肩膀,嗓音沙哑道:“难受。”
他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多铎的手轻轻搭在她背上,低声道:“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不好在哪里?”于微语气有些埋怨。
其实她本不该着凉感冒的,当晚,两人分明都已经鸣金收兵,换了衣物准备睡觉了,岂料她翻了个身,忽然想起费扬果的话来。
“费扬果,一定非死不可吗?”于微试探性问道。
她不该问的,她很清楚,可是她不得不问。
已经躺下的多铎,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于微犹豫片刻,“能不能,留他一命。”
他知道的多,留着他,将来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为什么?”
于微猜到多铎会这么问,“莽古尔泰之死,让什么也没做的大汗都背上了残害手足之名,我不想你,也背上这样的恶名。”
多铎却不信,“你真这么想的吗?”
于微反问道:“不然呢?”
“他害死了哈日娜,我不能不为她报仇,她,她也是我的福晋,我不杀他,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和哈日娜交代。”
满洲人相信人死后,灵魂不灭,去往彼方,依旧和在人间一样生活,逝者会在彼方见面,于微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对哈日娜的愧疚潮水般袭来,但在这些愧疚中,还夹杂着一些别样的感觉。
“你还想着哈日娜是吗?”
将来,到了彼方,他见到了哈日娜,诉说自己为她复仇,可自己呢?
多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依旧不觉得自己错,强词夺理道:“你还想着费扬果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于微心中更难受,她为什么要救费扬果呢,是因为费扬果自己吗?不是,他害死了哈日娜,偿命理所应当,可是她承受着不为哈日娜复仇的压力与愧疚,并不是为了费扬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