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被遮掩在他喉咙中溢出的声音中,恰好能被玻璃门外的少女忽略。
他克制着不去看她的背影,不喊她的名字,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仰着脖子,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被水汽笼罩的灯,似乎已经没有焦点。
玻璃门外,姜璎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而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除了流水之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又过了一会儿,宿珩关掉了花洒。
发.情期的症状短暂地缓和了一些,并不完全,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
他本应该注射那最后一只抑制剂的,可刚刚在发.情时,她的质问让他完全冲昏了头脑。
宿珩找到那支包裹在湿漉漉衣物中的针剂,熟练地扎入脖颈后方的腺体中。
到最后也无法压制的那点蠢蠢欲动,也终于平息。
姜璎没回头,问他:“好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宿珩乖顺地应了声:“……嗯。”
他轻轻推开玻璃门,门上的水贴上他的指尖,又顺着他垂下手的动作将落未落。他没去管额前沾湿的碎发,任由它们扫在眼皮上。浑浊的暗红色缓缓从眼底褪去,烟灰色的瞳孔仍在轻微的晃动。
姜璎闻言转过身。
宿珩垂着头,望着她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不禁想,如果她能看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会不会心疼地问他为什么把一身衣服都淋湿了,然后再将他推回淋浴间,让他好好洗个澡。
可她只是淡淡地说:“你先去叫阿兰来洗漱吧,我最后再洗。”
他眼神暗了一下。
“……嗯。”
等他来到书房门口时,阿兰因已经在门后站了很久了。
房门打开,他面红耳赤地指着宿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们——”
宿珩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峻,看向白发狼族的眼神中是面对姜璎时不曾显露的锋利和狠戾。
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布料都黏在身上,还滴着水,尽管如此,整个人的压迫感也丝毫不减。
“听到了多少。”他问。语气却不像是问句。
阿兰因顿时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口,另一只手握拳,悬在他的面前:“她既然当你是她的导盲犬,你就应该好好做她的狗,除了替她引路,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宿珩瞥了一眼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涨红的脖子,轻笑一声:“看来你也没听到多少。”
至少,他们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阿兰因跟本没有听见。
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为了“她将他当成她的狗”而争风吃醋。
因为她根本……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待他了。
“你什么意思?”
阿兰因皱紧了眉,“你们还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不只是对她临时标记,还……!!”
宿珩冷着眼:“是不是都与你无关吧?”
狼族兽人沉默。
却不是因为输给对方而丧气,而是从宿珩的态度中发现了破绽。
阿兰因虽患有特殊的兽人认知障碍,但除了对姜璎之外,他仍保留着对兽人和人类的正确认知。
他清晰地知道,只有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做她的狗,但眼前的另一个兽人却不是如此认为,他显然比自己觊觎得更多。
如果像他一样一心一意做狗,根本不会做出标记主人这样逾越的事情——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想当她的“狗”,还期待着做她的伴侣,做她的枕边人。
可笑。
姜璎的认知障碍一天没有痊愈,就绝无可能让这个男人得逞。
阿兰因看向宿珩的表情中充满怜悯,试图往他的肺管子上戳:“看来你也和我一样——求·之·不·得啊。”
“够了。”
宿珩不屑于听一个外人来评判他和她之间的事。
他警告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缠着她。受伤不该是你用来接近她的理由,让你住下也只是因为她善良。你应该清楚自己已经被联邦抛下,被当做靳从悯挑起兽人和人类矛盾的导火索,在将麻烦带来她身边之前,请你自行离开这里。”
“什么喜欢?”阿兰因愣了一下,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对姜璎的感情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
宿珩眯了眯眼。
阿兰因对待姜璎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仔细想来确实不像是将她当成异性喜欢,但却异常地执着,透着点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诡异的热情。
“至于其他。”
他只是在躲被派来“收容”他的靳储昀。
阿兰因冷哼一声,“我自然不会连累到她,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他顿了顿,又嗤笑道,“倒是你,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宿珩不说话了。
“咔哒”一声,姜璎听见外面没停下来的动静,疑惑地推开门,探出脑袋“望”向走廊。
她看不见此时阿兰因正揪着宿珩的领口,而后者微微眯起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她问道:“阿珩,你还没有叫阿兰去洗澡吗?”
宿珩不想骗她,他的确没叫。
然而他还没开口说话,阿兰因就一下子松开了他的领口,蹭的来到了姜璎面前,拽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
“姜璎~~~~”
阿兰因不要脸起来是真和平时两幅模样。
我行我素、狂傲自负和不可一世都看不见半点,倒像个会向她撒娇告状的绿茶。
“我只是靠近了你一点,他就像护食一样对我又是威胁又是警告的!他只是你的导盲犬,为什么能这么霸道啊,我看你一眼都不行。”
“啊?”
姜璎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说的是宿珩。
怎么可能。她当初挑中宿珩做导盲犬,就是因为他沉稳可靠,性格很好的样子。他怎么会像坏狗一样去挑衅别的兽人?更何况,她现在也知道,他根本不是狗了。
阿兰因知道她没信,但会哭的狗才更得宠,他撒娇一边倾身,试图让她也像哄小狗那样抱着他哄一哄。
在宿珩的视角看来,无疑是高大的兽人凭借着体型优势,将人类少女堵在门口。
这幅画面瞬间触动了他紧绷着的那根弦,如同闻人叙说的那般,第二次发.情的后果会更加严重,目前的药物不一定会完全奏效。明明已经发泄过,他还补了一针抑制剂,可仅仅是另一个兽人和她的近距离接触,就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发.情期谵妄的症状,竟以发展到会触发负面想象的地步。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将阿兰因抓着姜璎袖口的手抽离,反手将他扔向走廊对面的墙壁,完好的左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极重的力度让他手背青筋凸显,随着愤怒的情绪跳动。
姜璎被阿兰因撞向墙的声音吓了一跳。
反倒是受到攻击的阿兰因不为所动,垂眼看向宿珩右手袖口下的银色光泽。
一直以来的熟悉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你才是那个会带来危险,不该待在她身边的人吧?”
白发狼族傲慢地挑起眉,嘲笑似地轻嗤一声,“我说的不对吗,老·朋·友?”
宿珩顿时松了手,在震惊之中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阿兰因居然发现了他的身份?
怎么发现的?
如果他就在这里说出来,如果被姜璎知道——
他明白总有一天需要面临那一天的到来,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在这里。
身上浸满水的衣物越发沉重,他像是一下子被人丢进望不到边的海水中,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就极速地下沉。
宿珩转过身,抬起双眼看向姜璎。
她因为阿兰因的称呼微微怔住,过了半晌才望向声源的方向,疑惑地问道:“什么……老朋友?”
压着积水的眼睫仿佛睁不开来,如同溺水而又渴水的人一般,宿珩满眼间全是她此刻的模样。
随着他的恐惧,眼睫颤动一下,两下。
那上面的水珠抖落一滴,两滴。
他下意识地逼近她,企图在她发现之前补救。那第三滴水珠顺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她的鼻尖。
可姜璎根本没有注意。
她对他的脆弱,对他的祈求全然不知。
这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令他如此绝望。
而当那滴水珠缓缓滑落到她的嘴唇,姜璎才终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阿珩?”她抬起手,触到他浸湿后冷得刺骨的衣物,“你……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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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主:总想着期待她知道时害怕的样子,但真的面临被揭穿,又瞬间怂到不行[求你了]
女主视角:一个告状,一个直接哭唧唧,俩绿茶[求求你了]
第42章
接触到宿珩衣服的指尖立刻浸润了潮湿的水汽。
姜璎一怔,立刻意识到刚刚在浴室,他根本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站在水下淋了那么久。
而且还是那么冷的水,他才刚发过烧,右手的那只义体还没有办法摘除,都不能算得上是痊愈。
她只是少说了一句把衣服脱掉再进去冲水,而他居然什么都不说,就硬是这样傻愣着照她的要求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