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明笑道:“咱们沙河县捡了一个宝贝,以前都是在档案上,知道这小子厉害,现在亲眼所见,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几个月就到年底了,要是现案少的话,咱们清理清理积案,把破案率提上去,今年也能有一个好评,奖金也能多一点。”
李农忙点头:“行,陆局,我先去把兰汉文的资料准备一下,一会儿提审的时候需要这些东西。”
“去吧,去吧!”陆康明惬意的坐进椅子里,啜了一口茶。
七中队的办公室里,对兰汉文的调查正式开始。
因为确定了嫌疑人,所以调查都是有针对性的。
如此一来,就是拿着放大镜找证据。
苗守强开始专门比对兰汉文的脚印、指纹、毛发等,韩金莉也把汪家玲的尸体从冰柜里拉出来,重新尸检。
据其他乘客供述,兰汉文并没有参与殴打汪家玲,但他也没有劝阻。
如果砍断汪家玲脖颈的凶手就是他的话,那么汪家玲身上,就不会残留他的生物痕迹。
没有参与殴打,但却拿起斧头杀人,这让大家都有些想不明白。
江刚是最焦躁的,因为这个案子是由他负责。
他赶紧打电话给了检察*院,把案子的细节告知自己的主任,主任给江刚加派了一名搭档。
法院审理时,哪些证据能用,哪些不能用,要提前做好送审的准备。
所以实证很重要,而杀人动机,和凶手的口供同样重要。
罗锐埋在李农收集来的资料中,仔细的翻看兰汉文的信息。
兰汉文,24岁,祖籍会宁市,帝城XX大学大四毕业生。
父母健在,九几年下岗,之后摆地摊,这一摆就是十几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以及兰汉文的大学费用。
李农打电话找了他的辅导员和大学同学,对方告知,兰汉文性格沉闷,不善交际,学习成绩很好,辅导员本来建议他读完研究生,对以后的职业发展有很大的帮助,但他却拒绝了。
理由没说,但辅导员能猜到,兰汉文或许是不想父母太过辛苦,所以刚毕业,就返回家乡找工作,以便减轻父母的负担。
兰汉文的父母,县局还没有通知他们。
到了晚上六点,罗锐和齐磊来到审讯室。
他们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走进隔壁的观察室。
兰汉文已经在里面待了四个小时,他的手和脚都被铐了起来,两个民警站在他的背后。
他的脸色很平静,并不像其他嫌疑人那样,焦躁不安,或者是暴躁易怒。
“他有说什么吗?”
坐在桌子前的警员抬起头来:“没有,一句话都没讲,很平静,是我见过最平静的嫌疑人。”
这时,陆康明、李农和江刚也走进了观察室。
罗锐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陆康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罗锐啊,这个案子搞定,我给你放几天假!”
罗锐皱了皱眉:“放假?陆局,我不是刚休息了一周吗?”
陆康明老狐狸来的,打算用牛耕地前,准备让牛休息好一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江刚也见过不少送审的杀人犯,有些人没读过多少书,并不惧怕警察和法律,不清楚自己的罪行有多严重,在法院审理时,大呼小叫,扬言要干掉这个,干掉那个,还叫法官闭嘴。
一直到宣判死刑时,这些人脸色大变,道儿都走不动,非得民警架起来,才能拖走。
有些人极度后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但那也只是宣判之后,鳄鱼掉下的眼泪罢了。
没宣判之前,他们都认为自己做的不是坏事,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
和之前的丁左不一样,嫌疑指向了兰汉文,那么口供就极其重要!
江刚看向罗锐:“有信心拿下他吗?”
罗锐整理好资料,回答道:“谁知道呢。”
罗锐显得很轻松,看了一眼齐磊。
两人走出观察室,然后推开审讯室的门。
椅子上的兰汉文立即抬起头来,向罗锐眨了眨眼。
罗锐瞥向他身后的民警,道:“给他换活动手铐,再给他端一杯水来。”
民警点头,照办了。
“谢谢。”兰汉文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罗锐没吱声,而是坐下来,低头整理资料。
兰汉文接过民警端来的纸杯,同样说了一声谢谢。
他喝上几口水,把纸杯放在审讯桌上。
罗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斯文的大学生。
“汪家玲是你杀的吧?”
罗锐没有打算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
齐磊身体一愣,就连观察室里站着的陆康明、李农和江刚也是菊*花一紧。
“没错,是我杀的。”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兰汉文就直接这么承认了,连一句抵抗的话都没有。
罗锐也很意外,他们准备了好几个小时的资料,尸体重检,物证对比等等,就是觉得这个案子比较特殊,一尸两凶,拿下兰汉文非常困难。
13号车厢的11号床铺,不是说没物证,而是物证太多了!
六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指纹、毛发、头屑、脚印等等,四处都是。
但最为关键的是,作案工具上,并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因为钟大明他们行凶时,戴着手套,而且斧头的手柄也是被擦拭过。
所以这个最重要的物证消失,再加上,最开始是丁左向汪家玲砍了一斧头,因为这个行凶过程,兰汉文要是死咬着不承认第二斧是他砍的,罗锐还真拿他没办法。
可能只能向上面申请专家来,从微量物证入手,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
就算是之前推理的,吴自辉和杀马特情侣出去之后,汪家玲脖颈被砍断,喷溅出大量的血迹。
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只存在赵建国的血脚印,就连兰汉文的脚印都没有。
几个小时前,罗锐重建过犯罪现场,兰汉文肯定是在门边砍杀的汪家玲,所以他的脚上并没有粘染上血迹。
而且当时,赵建国是背对着他们的,他并没有看见杀人情形。
他从上铺下到地面时,汪家玲已经倒在床上了,况且这厮当时喝醉了,迷迷糊糊的。
他不仅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他的证词能不能采纳还两说。
杀人只是那几秒钟,且都是根据血迹分析推断出来的,所以并不能直接作为证据使用。
只要兰汉文不承认,那么证据链就不完整。
法院绝受理的难度就会很大。
但此刻,兰汉文却很轻松的承认了,确实让众人目瞪口呆。
罗锐在心里吐出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汪家玲?”
兰汉文抿了抿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直视着罗锐的双眼。
“因为她想死!”
“别和我扯这个!”罗锐岔开话题:“说你的杀人的原因,不要把理由推到受害者的身上。”
兰汉文窒了一下,道:“警官,你有没有尝试过,你曾经站在很高的天台上,望着下面蚂蚁小的人群和车辆,你就很想往下跳去?”
不待罗锐回答,他又道:“我就这么想过,而且这个想法折磨了我很多年!”
“我爸妈以前是厂里的职工,那个时候,我家里还算殷实。我们住在胡同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每当旁边起了一栋高楼,我就想从那上面跳下来,我曾经很多次站在天台边缘,差点就没忍住!
你问我杀人的理由,那这就是理由!”
兰汉文脸色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初次杀人的嫌犯,竟然显得一点儿都不慌张。
倘若任由他发展下去,是非观念扭曲,恐怕以后会变成一个变态杀人狂。
罗锐知道,不让他说下去的话,很难抓到这小子的杀人动机。
“刚才你说,汪家玲想死,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兰汉文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讲道:“我有个问题,很不理解,大人们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虽然我已经成年,但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懂这些人。
我小时候,我们胡同里养了一条狗,邻居家的小孩和我是同学。
大人们很喜欢那条狗,它很乖,我家里要是剩下一点儿饭菜,我爸妈就叫我拿去喂这只狗。
当时,我和同学年龄都小,就讨厌那狗,特别讨厌,然后呢,雷子,就我同学,用棍子把那狗的后腿给打断了,并且还残忍的用绳子把它吊起来,杀了它,并剥掉了它的皮。
就这样了,那狗也没咬人,他的手就在它的嘴边,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扒皮,也没咬我!
它就这么死了,大人们下班回来后,就揍我们!往死了打,我爸跟疯了一样打我,说我残忍,说我很坏。
雷子也挨了一顿打,屁股上都是血痕,当时,我俩在胡同里都是被大人们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晚上,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疑惑,对人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我挨打的那天晚上,我家的晚饭就是那只狗!
邻居家端来的,用八角、桂皮、陈皮这些香料炖的,香极了。
为此,我爸妈专门买了两瓶啤酒,一边高兴的吃,一边喝酒。
还不忘记往我嘴里塞。
但我,却蜷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筷子也没动过,只是觉得恶心……”
兰汉文说这段话时,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失去了刚才的平静。
“那个女人,叫汪家玲,是吗?她和我童年时期,那条狗没什么两样,与其让那些人生吞活剥,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