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连蓝马甲老头这样的打零工的人,都不信这一套的。
蓝马甲老头如何不甘,已经不是老周需要关心的了。
但蓝马甲老头所鄙夷的那种天真,老周也是不会相信的。
老周已经打定了主意,喝完这杯茶,就去找向赵北桥告别。
尽管这里生活无忧,而且会水平继续上升,但“斗米恩,石米仇”的道理,老周还是懂的。
在恰当的时候离开舞台,这台戏才好继续唱下去。
这时,赵北桥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看到老周,立即谦逊地打起了招呼,“周老师,您醒了,走,咱们进屋说。”
两个人又坐在了那张老板台前,只不过,此时的赵北桥,对老周已经没有半点的怀疑,没有一丝的轻慢。
“我们加个微信吧。”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随即又都笑了起来。
老周想的是,自己要离开了,毕竟有过不浅的缘分,应该加个微信,留个纪念。
赵北桥则是在加了微信后,立马给老周转了五万块钱。
“周老师,我先给您转了一笔钱,这确实是一笔感谢费,但不能代表我对您全部的感谢。等过一阵子我这里周转开了,我会再付一笔。以后我赵北桥赚的钱,都有您一份。”
赵北桥这是要把自己一辈子和老周捆绑在一起了吗?
“都有您一份”?别管赵北桥说的这一份是百分之几,此时赵北桥能有这份心意,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这赵北桥的命都是老周救下的,那是不是赵北桥赚的钱都应该归老周所有呢?
这事儿要分开来看。
回到昨晚,塔吊下,如果赵北桥看到追身而来的钢管,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此时,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拿所有的财富换取自己躲过这一刧,赵北桥肯定会说愿意。
如果真的有人出手救下了赵北桥。
等赵北桥在一旁喝了口水,压了压惊之后,再问他愿意如何分配自己的财产时,赵北桥可能会愿意把自己一半的财产拿出来,感谢救命恩人。
但一旦付出了这笔钱,赵北桥肯定是不希望这位救命恩人时常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的。
这会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实际的情况,又更为特殊,赵北桥当时拿不出感谢费。
所以赵北桥愿意尽自己所能,给老周一个较为正常的生活品质,而不是整日邋遢,饥寒交迫。
可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天马行空。
老周竟然以一己之力,帮助赵北桥拿到了工程款。
塔吊事件,是让赵北桥的生命可以继续。
拿回工程款,这可是让赵北桥的生命,有了颜色。
如果此时问赵北桥,是否愿意把从今天起赚到的所有的钱,都供奉给老周。
赵北桥可能会说愿意。
因为这笔工程款,带给赵北桥的不仅仅是可以继续事业,继续赚钱。
也为他恢复了社会信誉,维系了商业关系。
这些价值,赵北桥此时是愿意报答的。
可这个状态持续不了太久。
可能几个月后的某个夜晚,赵北桥就会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如何拼命,赚到的钱却都归了老周。
赵北桥可以选择从此不再努力拼搏,赚到的钱越来越少,直至无钱供奉。
但真的愿意如此选择的人,几乎没有。
更多的人会选择背弃誓言,减少对救命恩人的供奉。
渐渐,救命的恩情会淡化,供奉的数目也会变少。
感恩之情,也渐渐变质。
恩将仇报,也就顺理成章。
结局更惨的,也是有的。
电影里演的,那些打拼创业的亲兄弟,最后都闹得鱼死网破,鸡犬不宁的,都是艺术处理过的。
现实可能比这更残酷。
所以,再来揣摩赵北桥这句“都有您一份”,就显得更为理智,更为真诚,更为知恩图报了。
第17章 道道裂纹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就是生活的意义。
赵北桥带着老周,从房间里出来。
门外的两个人刚想开口,赵北桥却十分谨慎地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已经是后半夜了,实验室里的音乐已经停了,可灯球还在闪烁。
从远处望去,显得尤为诡异。
几个人安静地在工地里行进,脚下尽量不发出声响,像是一队杀手,奔向龙潭。
赵北桥带着众人来到了堆放材料的库房,钥匙在老赵身上。
赵北桥指挥着几个人,把角落里的一堆水泥搬上了手推车。
房屋建筑领域,针对混凝土强度的国家标准是,每平米五百斤,那阳台至少一个半平方,要是测强度的话,上个五百斤的重物也就算可以了。
这水泥是五十斤一袋的,搬了十袋在手推车上。
黑林子正要拉车推车出库房,赵北桥又出声拦住,和老赵两个人一起,又加了两袋上去。
一号楼已经封顶了,电梯也已经安好了,昨天为了给这里刮大白,老赵还把这里的电路也给连好了。
几个人就把手推车推进了电梯。
怕电梯超重,赵北桥和老周第二批上的楼。
几个人把水泥均匀地摆放到阳台里。
老周就在一旁边录像。
黑林子劲儿大,很快就把水泥搬好了。
几个人就坐在地上抽烟。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阳台上的那叠成两层的水泥袋子。
好像是几个正给犯人上刑的捕快。
慢慢等待着,他崩溃就范的一刻。
老赵看了一下时间,向赵北桥示意,可以了。
赵北桥点点头,几个人把水泥袋子又搬了出来。
老周举着手机,凑近阳台的地面。
赵北桥则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一旁,等待命运的宣判。
“有钢蹦吗?”老周突然说道。
几个人慌忙在身上摸索。
老赵摸出了一个一元硬币,递到老周手里。
老周把硬币放到阳台地面上。
阳台上能够看到清晰的裂缝。
这裂缝如果不是太宽,在0.3毫米的标准之内,是可以用注浆等措施进行补救的。
如果裂缝太宽,就需要拆掉返工了。
老周要放个硬币上来,也是为了做裂缝的评估。
老周目测一下,感觉这批活儿是救不回来了。
老周把手机还给了赵北桥,同时点了点头。
赵北桥这才稍微吸了口气,然后凑到阳台上去俯身观察。
几个人又坐在这里抽了会儿烟。
月光洒到几个人的脸上,平静得像几具雕塑。
赵北桥嘱咐了老赵和黑林子几句,然后让他们把水泥拖回库房,又让老周陪自己回到三号楼的房间。
赵北桥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阳台底板上的一道道裂纹,自己的心也像那底板一样,好像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重量。
赵北桥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到老周的面前。
然后,就一言不发,双眼一直盯着手里的水杯。
终于,赵北桥拿起手机,把刚才老周拍摄的视频发了出去。
然后,就又开始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很快,赵北桥的电话响了。
这个电话打来的时间,距离赵北桥发出视频如此之近,让桌旁的两人,都没有想到。
老周本能地要退出去,这个电话里,可能有很多赵北桥的隐密。
赵北桥却示意老周留下。
“喂,陈总,好久没听到您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