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院子,房管科的小王看到常珑捧着的军功章,怔神片刻。
回过神来,她先向常威怀里的遗像鞠了个躬,才接过杨敏手里的钥匙。
“常科长,电话早上已经装好了。”
“谢谢您,王主任。”
“您客气,我就是个办事员,可不敢当您这声主任。”
“您以后肯定是。”
“那可得承您吉言。”
刚刚收拾好的后罩院还透着淡淡的桐油味。
北房七间,当中做了客厅,左右各三间房。
杨敏、常珑住在东边,还有一间留着给常妮。
常天住在西边,剩下两间本来是留给俩老头的,现在暂时空着。
东边围墙是厨房和杂物房,离着南墙留了两米的空当,刚好从东南角门进来形成个拐角,可以遮挡下门外窥探的视线。
西边围墙有浴室和厕所,水泥砌的蹲厕,用完后拎着水桶一冲就行,秽物顺着埋设的管道流到隔壁院的厕所粪坑里,会有人定期清理。
其他的生活污水直接通过暗沟连着院子外面的水渠排走。
二十七米长,五米宽的院子,南墙边修了个长长的水池,还有个长长的花圃。
一个养鱼,一个种菜。
晚饭是常威准备的,蒸了馒头,喻意“蒸蒸日上”,杀了只公鸡,烧了张符纸,避免以后出现血光之灾。
常妲回来时,看到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零食小吃,好奇的询问着。
这才知道今天女儿成了团宠。
“这可怎么还啊。”常妲坐在桌子边气馁着。
杨敏正在把东西一样样收入柜子里,“你操心什么,你弟会还上的。”
“弟也不容易。”
“他现在一个月工资加补贴有一百五六,你就别烦神了。”
“升官发财,哪有那么容易,都是弟在外面拿命拼来的。”
常珑缩在角落里啃着桃酥,心里嘀咕着,“确实拿命拼的,都是别人的命。”
当然,她只是腹诽。
今天去了趟派出所才知道,大哥受过伤。
家里居然没一个人知道。
小菇凉瞬间对哥哥的崇拜+1。
可惜作文的事情终究没瞒住。
杨敏看着作业本气的发抖,狠狠的点了下常珑的额头,“你怎么能这么写呢?”
常珑不服气,梗着脖子道:“老抠让我作文,又没让我作假。”
杨敏一时噎住。
她总不能鼓励孩子说谎吧?
说不下去,只能强行扭转话题,语重心长道:“你学学你大哥,他也不说谎,可你看派出所里的人都喜欢他。”
常珑大眼睛布灵布灵的,“大哥,你说谎吗?”
常威不知道常珑是在指他隐瞒受伤的事,略微回忆了下,两辈子说过最多的谎话大概是:我已阅读并同意。
母女俩只吵了三分钟。
因为杨敏在说不出道理后放了大招: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常珑把脑袋一埋,头都不敢抬。
挨了骂,她还得把昨天的作业重新补上——洗碗。
吃完饭,乖乖的跟着杨敏去了小厨房。
常妲陪着两兄弟在石榴树下闲聊,就听见厨房里盘子摔碎的声音,然后一片沉寂。
常威不忍心,站起来想要把常珑救出来。
常天不急不慌道:“哥,是娘打碎的。”
常威愕然呆着,不解道:“你都没去看,是怎么知道的。”
常天朝厨房努了努嘴,“因为娘没有骂人。”
第227章 你们要感恩
风吹着杨柳嘛
唰啦啦啦啦啦
小河里水流得
哗啦啦啦啦啦
谁家的媳妇
她走得忙又忙呀
原来她要回娘家
说杨敏回娘家也无不妥,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所以这次又是大包小包满满一车,常珑只能委屈巴巴挤在副驾驶的地板上蜷着。
好在距离不算远。
长胜村的小娃娃们再次把威利斯包围,直到精瘦威严的汉子大步走来,一哄而散。
“二叔。”
常威连忙上前打招呼,后来跟着常妲,常天,常珑,还有常小蛮萌萌的声音:“二爷爷。”
常仑拍了下常威的胳膊,先问候杨敏,“大姐回来了!”
是的,他一直喊姐。
杨敏眼眶带起泪光,高兴着,“二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上次见面还是常昆牺牲的时候,常仑请假回来奔丧,只在家待了四天时间。
确切的说,自常仑成年之后就很少在家里。
42年刚成亲就跑了,只在抗战胜利后回来过一次,解放后在家待了大半年时间又去了朝鲜。
到了家里放下东西,常威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礼物。
一把加兰德M1C,一个ZIPPO打火机。
枪保养的极好,还散发着枪油的味道。
常天常南羡慕的想伸手又不敢,常威笑着把子弹卸下来,连包里的黑五四和勃朗宁一起丢给两个小家伙玩去。
“二叔,您这次回来驻扎在东北?”
“嗯,已经安顿下来了,不过营房还在修,下雪前应该能住进去。”
“能不能调回来?”
“难,今年撤回来的人不少,不好安置,除非退伍转业,不过也未必有好地方。”
真要退伍的话,常威找找人,还是能有办法的。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去龙组委屈着。
但是二叔有自己的事业,看他的意思也未必愿意离开军队。
最关键的是,未来三年,在东北当兵是个不错的选择。
更何况后面还有波动,军队是个极好的避风港。
常威思忖片刻,突然问道:“二叔,军属能随军吗?”
常仑不自觉把目光转移到二婶身上。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抗战结束后,回来没和老三好好说说话,再回来时,常山已经牺牲在了长江上。
而最大的愧疚就是二婶。
刚结婚没多久他就去参军,十多年里,两口子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
二婶这些年无怨无悔,在家侍奉老人,抚养孩童,还要下地干活挣工分。
听到常威的话,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二婶急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的在围裙上蹭着,小声道:“小威,我不去部队,我要留在家里伺候老太太呢。”
常威起身把二婶扶着坐下,让常天去把院门关好,才缓缓道:“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就直接点,明年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大锅饭造的太狠,粮食产量又虚报,估计会拉饥荒。”
常仑刚要插嘴,被常爷爷烟锅子砸在手上,“好好听着,家里人说话怕什么?”
挨了一下,常仑顿时不敢在吱声。
常威顿了顿,继续道:“二叔,您在朝鲜,很多事情可能不清楚,爷爷是知道的。”
常仑看过去,老头点了点头,然后闷头抽烟。
“二婶能随军最好,我找找人,给二婶在军营旁边找份工作,二婶读过书,不管是供销社还是国营饭店,收个钱肯定没问题,过几年再回来。”
二婶顿时有些心动,犹豫片刻,轻轻的摇头,“小威,老祖身边不能离人的。”
常威还没说话,老太太在炕上把桌子一拍,“我自己还能动呢,你个妮子伺候老太婆十几年了,该尽的孝心你都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