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关云长为什么会在荆州被俘吗?”
“白衣渡江?”
“那只是表象,关云长可是真正在万军阵前杀过颜良的,杀出一条血路不难吧?被俘是因为关云长那时候已经举不动大刀。”
“老了是吧?”
“不是,不是,是华佗给他刮骨疗毒的时候下了黑手。”张龙神神秘秘的看了眼天空,似乎怕被雷劈,“华佗不敢明着杀关云长,就暗下黑手,所以关羽后来就废了条胳膊。”
范团儿也是熟读四大名著的,啐了一口,柳眉竖起道:“华佗?他为什么要害关公?”
“替儿子报仇啊。”
“华佗的儿子?”
“嗯,华雄。”
范团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杀华雄的是孙坚,而且谁告诉你华雄是华佗儿子的。”
说罢,跳下马车不再理会这个家伙。
张龙看范团儿已经下了车跟在老赵身边打听着这些年的变化,小声道:“组长,刘备骗婚的事情您知道吗?”
“刘备骗婚?他骗了谁?”
“孙尚香啊!”
常威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备借荆州的事,又觉得张龙没憋什么好屁,于是闭嘴不语,准备听听他的解读。
“当年孙权想要把孙尚香嫁给刘备您知道吧?孙尚香那会是千金小姐,刘备是个中年大叔,又没兵没权,孙尚香自然是看不上的。”
常威嗤笑一声没说话。
啥时候古代女子的婚姻还能自己选了?
张龙不以为意,见赵虎和史格都聚精会神的凑过来,得意道:“那为何最后又嫁了呢?只因为刘备说了句,我二弟天下无敌。”
常威刚好吸了口烟,好险差点没呛死。
张龙得意的摇晃着脑袋,“所以后来孙尚香发现自己上当,才气的要返回江东,赵子龙截江二救阿斗。”
赵虎和史格半信半疑的看向张龙,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是逻辑很完整。
常威竖了个大拇指,“人才啊,三国是被你给读明白了。”
“嘿嘿,我在给您说个文化人的事。”张龙偷偷瞥了眼范团儿,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曹植七步成诗,您记得不?”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常威轻轻背诵着。
这首诗有五个版本,常威说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张龙也竖了个大拇指,敬佩道:“组长果然是个文人。”
常威觉得他在骂人,便没给他好眼色。
张龙也不在意,笑嘻嘻问道:“组长,这个同根生的根……您说这是谁的根?”
这次常威实在没忍住,躺在板车上剧烈咳嗽起来。
谁特么教你解读的?
你的语文老师是谁?
范团儿转过头来好奇的看了眼,目光扫过张龙时,不经意露出一丝嫌弃。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走到了地方。
村口是块平地,老槐树下坐满了人,正是农闲时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拢着袖子看着突兀到访的城里人。
甚至还能看见抱着娃儿喂奶的年轻妇人,落落大方也不避让。
常威估摸着,在这里坐一个小时,村里过去一年的事情都能弄明白。
“那个后生长的真俊啊!”
“女娃长的才水灵。”
“这些城里人穿的真好看。”
“小声点,他们都带着枪呢。”
第348章 那一年的事
红土生产队是真的穷。
这里几乎都是黄土做墙,茅草盖顶,全村都找不到一户像样的人家。
也就是说,在土改前,这个村子就没有过地主。
红土村,想来这里也是不适宜作物生长的。
史格说明来意,村里的小孩子跑的飞快,把他们领到生产队老队长的家里。
同样是黄土垒砌的房屋。
农居小院的幽静是别处比不了的,山林环绕把城市的繁华和喧嚣统统隔绝,月朗星稀之时,整座村庄都沉寂下来。
史格的背包里带着粮食,一些夹杂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棒子面,黄色,白色,黑色掺杂在一起。
常威来之前就猜想到村里的情况,他从身后硕大的背囊里拿出二十斤纯玉米面,又翻出几节香肠。
别说这年月,再过十几年,干部下乡吃饭都得自己带粮食或者粮票。
给钱都没用。
见到香肠,队长家里的小孩眼睛都红了,又不敢伸手去拿,缩在门口探着脑袋流口水。
老队长身上套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袄子,看着门外骨瘦如柴的孙子孙女,叹了口气,“实在太多了。”
常威浑不在意的摆了下手,“是我们来打扰了您。”
如果不是怕惹麻烦,常威恨不得拿白面出来。
玉米面他在家只有偶尔早饭时做糊糊吃。
老队长蜡黄的脸上微微发热,硬着头皮接过来递给自家老婆子,想了会又小声叮嘱道:“给干部们做点玉米窝头,咱们自己加点红薯进去熬点棒子面粥,香肠切了给郑麻子送点,他媳妇带着身子呢。”
常威没理会老队长对粮食的安排,走到堂屋的炭火旁坐下烤火。
辽县比京城纬度低,但是温度更低,至少要冷五六度。
他搓了搓手,等老队长安排好坐回来,才说起来意。
老队长接过常威递来的香烟,夹起根木炭在嘴边点燃,自言自语道:“十六年了啊,42年鬼子大扫荡,死了不少人啊。”
小伙子们都沉默着。
那一年的大扫荡,军民损失惨重,山下的县城都因此改了名。
“当年部队转移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记得,哪能不记得呢,部队就是从我们村口过去的。”
范团儿静静坐在一旁,虽面有急色,却没有插嘴,把事情都交给常威。
“您还记得,村里一户叫做郑三才的人家吗?”
老队长又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才道:“三娃啊,记得,他还是我堂侄儿。”
“那他们现在还在村子里吗?”
“不在了,鬼子扫荡,杀到了山里面,我们都逃了。”老队长吸了一大口烟,随着话语缓缓吐出,烟雾被炭火烘烤着袅袅上升,笼在屋顶上散开。
他那双浑浊的眼看向常威,“42年,他们抱回来个娃娃,你是想来找这个娃娃的吧?”
常威点点头,指了下范团儿,“那是她的弟弟。”
此刻范团儿第一次从旁人耳中听到关于自己弟弟的消息,不由的紧张起来,手指死死捏着衣襟,眼中泛起期待。
“这个女娃娃家里是大干部啊。”老队长感叹了一声,“这几年县里也下来问过两次。”
常威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见老队长一根烟抽完,连忙给他续上。
老队长的话语很慢,一边回忆一边道:“部队那时候要转移,从村口过去,三娃挑着粮食去送行,回来的时候担子里就多了个男娃娃,虽然没有说,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部队的娃。”
“后来小鬼子过来了,放火,杀人,抢女人,我们就只能朝着山里面没有路的地方躲。”
“三娃怕被人举报这个娃娃是部队的种,就没跟着我们一起走,自己带着婆娘和闺女单独离开了。”
“那个时候的人都胆子小,小鬼子刺刀杀人又不眨眼,好多人害怕,鬼子一问就什么都说。”
常威点点头表示理解。
从38年到42年,是抗战形势最艰难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心生绝望。
别说老百姓举报是贪生怕死,那时候做汉奸的比比皆是。
秀芹不也是叛徒出卖,死在平安县城的吗?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范团儿再次听到,依然很沮丧,只有常威强打起精神问道:“老队长,您知道他们一家人最后去了哪里吗?”
结果让他很失望,老队长摇了摇头,“好多人走了就没了消息,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十六年的时间,变数太多了。
大伙默默的坐在炭火前,常威又问了许多细节,最后毫无所获。
过了没多会,队长的老伴怯怯的走过来,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能坐上桌的只有龙组和史格,连帮忙赶驴车的老赵都蹲在院子里和队长一家人单独吃。
张龙好奇踮起脚走到门口,抻着脖子看了眼,回来小声道:“看不清楚,他们应该就吃的玉米糊糊,碗里还有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
常威不用猜都知道,地瓜蛋子或者洋芋,叫法不一,也就是土豆。
而屋里的饭桌上,他们每人一碗玉米糊糊,还有玉米面蒸的窝头,一盘蒸香肠。
范团儿看着摇曳晃动的煤油灯发了会呆,起身把香肠端在手里,走出去,不管不顾,在三个小娃娃的碗里赶了大半。
“使不得,使不得。”老队长不好阻拦,是老太婆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说话。
“给孩子的。”范团儿的声音依然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