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想了想,把架子上的大盖帽拿起,戴在头上对着镜子正了正,“走吧,去见见。”
“首长,这人……”
“人家都上门了,我们躲着不见,还以为我怕他呢。”
常威其实早就想见见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会议室里,听见开门的声音,沈湘南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很老派的拱手道:“常组长,一直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常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沈先生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点?”
这话有点不按套路出牌!
大驾光临之后应该是有失远迎才对啊!
沈湘南愣了下,没计较他的冷漠,伸手请入座,又朝身后招了招手。
立刻有人奉上两个精美的茶杯,又取出一包茶叶,取出暖瓶开始泡茶。
这些家伙事居然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常威看着随从的操作,笑起来道:“沈先生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这么怕死?”
沈湘南摆了摆手,淡然道:“常组长见笑了,不是怕人下毒,只是喝惯了自家的茶,觉得好,想来请常组长饮一杯。”
常威点点头,“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我是穷人出身,怕是受不起。”
沈湘南眸中闪过一道惊讶,“常组长也读礼记?”
“不读。”常威已经从刚才的见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此时没多少耐心和他周旋,直言道:“沈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闻常组长大名,可惜无缘一见,所以今天特意前来拜访。”沈湘南依然慢条斯理着,对身后挥了下手。
随从此时已经把茶奉上,躬着身退到一旁,看见沈湘南的示意,他从沙发侧面提出来个牛皮箱子,轻轻的摆在常威脚边。
“常组长为了巡查来回奔波,沈某深感钦佩,故而特意准备了些小礼物。”沈湘南若有所指的笑着。
常威也笑了,用脚碰了碰脚下的箱子,“这么大的箱子,里面至少装了五万块吧?”
沈湘南愕然,旋即笑道:“聊表心意,还请常组长笑纳。”
常威没有拒绝,他朝着门外喊道:“去个人,请范政委过来,有群众送来慰问金,让她来清点下。”
沈湘南眉头微皱,愣了一下。
来之前他打听过,常威曾经把人送他的一万元给捐了出去。
所以他拿了五万。
没想到对方连箱子都没打开,直接通知政委。
他目光定定的落在常威身上,直到听见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才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少年英雄,视金钱如粪土。”
范团儿急匆匆的跑来,热情和沈湘南问候,说了一堆废话之后才和常威送人出门。
她偏着头看着沈湘南走下楼梯,才小声问道:“有多少钱?”
范团儿的脸颊有点肉,是比较丰满的类型,脸上还残存着探究的表情,嘴巴张的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胸前也……让常威忍不住想笑。
“财迷,你自己去看吧。”他没敢真的笑出来,指了指脚下的箱子,走出会客室回到房间里,拿起电话机拨出去。
“张龙,你告诉赵虎,杀手叫做白铁柱,就住在闸北********。”
挂上电话,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事情向王用通报了下。
“五万?”大将军嘲讽的笑着,“这有点看不起你啊,小常威,人家就只肯出五万。”
“五万不少了,我工资才两百。”
“有点出息吧2。”王用轻骂了一声,继续道:“让赵虎把人抓住后直接送到我这里来,刘武我已经派人去接了,你明天一早就走,对方已经察觉,我也要准备动手了。”
“嗯,我这里还掌握了一些具体的情报,晚上记录下来,明早让范团儿给您送过去。”
沈湘南哪里是来送钱,他是来送情报……送人头的!
……
第二天一早,常威就离开了沪上。
抵达金陵后,他没有直接去调查局,而是让接站的汽车朝着长江大桥过去。
走到桥头,煦风抚面,他的步伐才慢了下来,举目远眺,滔滔江水就在脚下滚滚而去,滋润着远处的山,近处的城,脚下的这片土地。
站在这里,常威的情绪又开始翻滚。
三叔,我来看你了!
爷爷说,你不爱喝酒,所以我给你带了瓶橘子水,甜甜的!
第496章 我们的意志
根据常爷爷的回忆,三叔常山渡江战役时就在东段,当时是先头部队,身上套着木头做的救生衣,坐着老乡的渔船下的水。
爷爷说,三叔就不像是个北方孩子,他不喝酒,却很喜欢甜味,参军前奶奶用小米去城里换了糖果给他带着,他一直舍不得吃,后来胳膊受伤,他疼的受不了,就把糖吃了,可糖纸一直贴身留着,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闻一闻。
常威静静的站在桥头堡那招展的红旗下,望着浩荡宽阔的江面,脑海里都是那一夜。
火光冲天,炮声隆隆。
他们壮怀激烈,他们热血澎湃,他们期待着新中国的建立,毫无畏惧的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他们划动着船桨,面对空中呼啸的子弹和火炮大声谈笑着,言语中都是对于未来的期待。
“我们的后代一定会吃的饱,穿的暖!”
“他们一定有书读,不会像我们,大字不识一箩筐。”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应该能吃上肉吧?”
“再也不会有人可以随意欺负他们了。”
所有的期许,都说的是“他们”,丝毫没提自己未来会如何。
最后,这些笑谈汇聚在一起,千丝万缕凝聚成一股冲天气势,在常威脑海里炸响。
“向前,向前,向前,为了新中国,前进——”
从长江大桥上下来,他又去了雨花台祭拜革命先烈,还特意到普德寺外祭奠了三十万同胞。
这里埋葬着被倭寇杀害的9721位遇难同胞。
今天的金陵天色阴沉沉的,有种沉重的气息笼罩在城市上方,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常威静静的站在原地,跟在他身边的金陵调查厅陪同人员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喃喃自语,“等等吧,再等等吧,等到有一天,等到再次开战……”
也许真的那一天来临,他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也许那一天他已经不在了,但正如范伟临刑前对鬼子军官说的那句话,“你晓得不,我的太太又怀孕了。”
他还能感受到沁入地面那些鲜血的温度。
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国家和民族,不应该忘记仇恨和屈辱!
……
最抚慰人心的,是一碗鸭血粉丝汤。
即便常威是个不安分的人,但是也愿意生活在和平年代,温和平静的日子里,坐在街边的小餐馆里,吃着一碗热腾腾的汤粉,幸福而美好。
满是梧桐树的街道上,人们脚步悠闲,不时会停下来欣赏春的气息。
在接到范团儿电话的时候,常威正在学习如何做鸭。
做鸭,当然是指用鸭子作为原材料的一道菜肴,教他的是宾馆的大师傅。
金陵是一座离不开鸭子的城市,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活着游到江北,正如扬州,没有一只活着的鹅可以游到江南。
盐水鸭,板鸭,烤鸭……
“行动今天晚上开始。”范团儿在电话里含糊的说着。
常威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行动。
“注意安全。”他也叮嘱了一句。
范团儿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轻声道:“好的,我明白了。”
“沈湘南那边是什么情况?”
“王将军请示过了,你写的文章上面也很重视,指示一网打尽。”
“提醒下老王,刘武交代过,那家伙在浦东老房子里藏了不少钱,可别忘了。”
范团儿就在电话那端笑起来,“我已经派张龙赵虎过去盯着了,一动手,就把房子里的钱都带回来。”
“财迷。”常威轻声的嘟囔了句。
电话匆匆挂断,没有过多的交谈。
常威撂下电话,又回到食堂的厨房里,看着老王熟练的把一只鸭子的内脏掏空。
他用的是柳叶刀……
“老王,你这专业……”常威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老王憨憨笑了下,“这把刀是新的。”
说完他又感慨着,“以前日子过的苦,我刚想了下,这辈子剖的鸭子还没有剖的人多。”
这特么是人说的话吗?
常威不想和他谈剖人的事情,岔开话题道:“等到了川省,我介绍个同事给你认识,他也很会做鸭子。”
“好的,组长。”老王把鸭肫刨开,抠出里面残留的食物,又在水盆里荡了荡,笑道:“我一直听说还有四位同事,可惜无缘见面。”
常威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
高原上,漫天大雪中,一行人正在艰难前行。
邬继茂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头上的帽子已经把耳朵放下,系在下巴上,他扭头看着眼身边的军官,用胳膊挡住狂风,大喊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军官扭头回去看了眼队伍,摇了摇头,“不能休息,要不然赶不上了。”
“我怕战士们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