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屏住鼻子张着嘴呼气,凑到尸体前开始慢慢观察。
已经泡发出巨人观的女尸摆在河沿边的草地上,全身肿胀发白,头发散乱打开如同杂草,常威想起前世在星城看过的马王堆女尸。
死者依稀能分辨出年龄在二三十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花布连衣裙,常威找了根木棍挑了挑,女尸身上没穿内裤,前后都被压迫着出现脱肛现象。
他把裙子盖好,又用棍子拨动着衣领的位置,虚眯着双眼看了看死者的双手,腿脚,这才慢慢退了回来。
大概是名声所累,他查探的时候所有人都目光灼灼,期望能听到一些真知灼见。
常威走远几步,把口罩向下扯着挂在下巴上,大概觉得耳朵勒的慌,干脆一把扯下来塞到挎包里,张着嘴喘了两口粗气。
陈所长带人过来,拿出烟散了一圈,指了指身边的中年警察,“这是我们刑侦队的队长,蔡德全。”
蔡德全没有爽文里那种看不起小警察的架势,现在他也需要借用常威的智慧,和善的笑了笑道:“下这么大的雨,常威辛苦了啊!”
常威是狗脾气,也是顺毛驴,人家客气,他比人家还客气,笑着主动给蔡德全点上火,道:“蔡队您客气,我年轻,过来是跟着您学习的,您多指点。”
蔡德全更满意了,笑呵呵道:“这我可不敢,东城区谁不知道你常威,这也是我们没办法才找你来帮忙的。”
“您客气,您抬举。”
陈所长把胳膊一挥,“行了,吹捧完了就说正事。”
蔡德全把笑脸一收,掏出记事本道:“我先说说情况吧,我们是早上五点半接到的报警,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人捞了上来。”
陈所长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时间,“继续说。”
“尸体颈部被割开,判断为致命伤,这也是死者身上唯一的伤口。”
“腿部腰部有捆绑过的痕迹,判断是用于捆绑石头或者铁块沉底,应该是没绑好发生了松动,我们还没找到绳索和捆绑物。”
“左手手腕和右手食指有划痕,应该是手镯和戒指被人撸掉留下的。”
“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已经上报市局,排查全市失踪人口。”
陈所长把有价值的信息记录着,张口说:“继续。”
蔡德全讪笑着:“没了,我们暂时只掌握了这么多信息。”
陈所长张了张嘴,这么点信息能破什么案子?
但是他也没骂人,一来蔡德全本就不是刑侦出身,他是转业军人,专业上本来就不强,上次服装二厂的盗窃案也是他带人去侦查的,结果被几双脚印骗的差点查错方向。
派出所的刑侦队长确实不需要多高明的刑侦技巧,小案子无所谓,大案子交分局,真正各派出所里有本事的刑侦人员早就被分局刑侦大队给挖走了。
只有常威是个例外。
二来案发时间短,这里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法医学也没推广,几个旧时代的仵作和法医都在市局和分局工作,这样的案件正常来说最后都会交到分局刑侦大队。
派出所只需要做好现场保护,记录第一手信息就行。
张有德还是尊重自己所的老同志,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看法?”
蔡德全思忖片刻,“还是要先确定死者身份,只要确定了身份再从人际关系开始排查。”
张有德点点头,这也是查谋杀案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常威退到人群外,小声问着张有德:“这案子交分局就行了,陈所长这么急做什么?”
张有德“嘿嘿”笑着,笑的很猥琐,“老陈三个月前和王文龙竞争刑侦大队队长,输了才来的派出所。”
常威“呃”了一声,“陈所以前也是刑侦大队的?”
“他是治安大队大队长,治安大队是科级单位,刑侦大队是副处级单位,明白没?”
“那他也没亏啊,王文龙现在不还是科级吗。”
张有德看了他一眼,王文龙为什么还是科级,你心里没点数吗?
“所以他现在和王文龙在赌气?”
“不然为什么一发生大案他就要喊你?之前安定所有个案子被分局接手,王文龙可没少笑话他。”
说曹操,曹操到。
王文龙撑着伞带着七八号人大步踩着水走来,虚眯着眼睛瞟了眼现场的警察,厉声道:“派出所的都后退,这案子分局刑侦大队接手。”
陈所长伸手一拦,“案子是我们发现的,照规矩,过了今天才会交分局。”
王文龙把陈所长的手扒拉开,“老陈,何必呢,这案子到现在你们连死者身份都没找到,再拖下去也还是要交到我们分局手里。”
陈所长堵在原地不动弹,冷声道:“行不行也要到明天才知道。”
王文龙被他弄的上火,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论级别两人一样,讲规矩陈所长占着理。
这会可不是未来。
因为警力不足,派出所的权利要比后世大的多,鼓楼所里除了治安警,刑侦办,甚至还有个经侦办,可以直接查国营企业的账目。
当然,对方要是太牛逼的国营企业,这话另说。
王文龙拿陈所长没办法,陈所长也不能赶王文龙的人离开,两帮人就在现场各忙各的。
陈所长原本想听听常威的意见,又怕时间紧促没有发现,万一王文龙再借题发挥为难常威,那他岂不里外不是人。
于是干脆也不说话,退到张有德身边闷头抽烟。
“他是故意来看你笑话的。”
“我知道,他就等着我破不了案,到时候他才好羞辱我。”
“所以他不会走的。”
“嗯,耗着呗。”
常威缩在后面,听着刑侦大队那边聚拢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抢劫,强奸什么的,突然笑道:“陈所,报案人是哪一个?”
第94章 你怎么知道的?
常威开口的时候,安定所的民警们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中饱含期待。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不管王文龙和所长有什么私怨,今天他带刑侦大队来抢案子,打的是全所的脸面。
两个男人被蔡德全带过来,指着其中一个道:“是他去派出所报的案。”
常威打量了报案的男人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另外一人。
蔡德全又道:“死者是他发现后捞上来的。”
常威点点头,“你们认识?”
两人同时摇头,报案的人说:“我刚好碰见他捞尸体,就跑去报案了!”
“早上五点,你们这么早出门?”
报案的男人道:“我是王麻子剪刀厂的,我们厂在昌平,我老娘病了,我请了假回来看老娘,今天要赶五点半的早班车。”
常威的目光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常威目光如剑,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小声道:“我是来捞鱼的,刚好看到河里漂着个死尸。”
“捞鱼?”
“这几天下雨,好多人在护城河里捞鱼,我,我的网还在那边。”
报案的男人证明道:“他确实是用网捞上来的。”
常威了然,下雨天水里氧气浓度低,鱼会浮到水面呼吸,确实合适撒网捕鱼。
“那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男人怯弱的点了下头,一点看不出大胆的模样。
常威笑着,“难怪你连死人身上的东西都敢拿。”
男人刹那间脸色发白,两腿发颤着就要瘫软倒地,蔡德全见状连忙一把架住。
“搜一下吧。”
常威话音刚落下,一个小警察急急上手去摸,果然在男人的裤兜里翻出一个玉质的手镯,一枚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还有个串红绳上挂着三个金制铃铛。
他都不用开全知之眼去看男人的犯罪记录,光是那红闪闪的名字就知道男人身上带着赃物。
“常威,你怎么知道是他偷的?”
“那痕迹一看就是新的,如果是旧伤,这么些天早就泡的裂开发白。”
蔡德全抠了抠脑袋,一看就知道吗?
“案子破了?”
“常威果然是神了啊!”
“不然呢,人家可是拿了一等功的。”
听见这边的动静,刑侦大队也围了过来,见到常威的那一刻,王文龙脸上表情变幻,过了好一会才把情绪稳住。
之前常威躲在人群后面,他是真没看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刻怒气上涌,武则天守寡——失了李治!
“把人带走。”
刑侦大队听到大队长如是吩咐,冲上来要抢人,安定所的民警哪里愿意到手的功劳被抢,堵在男人面前不让。
两边渐渐开始从相互对骂变成推搡拉扯。
陈所长气的三佛出世,“王文龙,你特么的讲不讲规矩?”
王文龙也是五佛升天,“陈伟涛,你敢对抗组织?”
“你特么的还代表不了组织。”
“我是分局刑侦大队长,你现在阻扰我们办案,包庇杀人犯,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劳资扣帽子?劳资要去分局告你。”
“随便你告,告诉你陈伟涛,这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常威在看热闹看的兴起,嘴里“啧啧啧”的感叹着,拉了下陈所长的胳膊,“陈所,你把人给他呗。”
陈所长急了,连忙道:“常威,杀人犯可不能给他啊,你就算把人给他,也不会听到一句好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