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对她弯起纯黑的眼,唇边噙着无害的微笑:“是呢,被什么东西堵塞了。”
明月夷缓吁一口气,松开攥住衣料的手,从他怀中往后退出去,疏离地拉开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
“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堵塞的吗?”
菩越悯虚敛着鸦黑密睫,很轻地颤了颤,没有看出来般遗憾摇头:“一团看不清的真气。”
他给出的回答明月夷也没感到失落,毕竟他才拜入师门没多久,本就没指望他能看出来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所以我想尽快找到师兄,在没有找到此处的妖物前,我需要师兄身上的一柄除妖剑。”明月夷看着他道:“我感觉有不干净的妖好像缠上了我。”
“不干净的妖?”少年似找不到话中的重点,望向她的目光显得有些也恹恹的。
“对,很滑,全身粘液,极度恶心。”明月夷抿唇点头。
想到可能是蛇,她就忍不住露出厌恶,没留意到眼前的少年眉眼又冷淡地耷拉了下来,捻着指尖沉思。
隔了几息,他脸上的冷恹散去,恢复成往日的清冷,对她缓声道:“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师姐若是担心有妖缠上你,我会护着师姐的。”
“你?”明月夷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她多想,才入第一层境界,若真是大妖来了,他可能都扛不住几击。
他看出了她的担忧,唇色淡无血色的唇往上微扬起微笑的弧度:“师姐不必担忧,我昨日已破境,且我体质特殊,自幼时起,寻常妖物近不得身,在我身边很安全。”
破境了?
明月夷闻言看着他的眼底浮起错愕,好似这才两个月不到?
他就已经成入门,一连跃至第二层境。
这份天赋实乃招惹嫉恨。
同时令她嫉妒的还有他天生的驱妖体质,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他体质特殊,但闻见他说低阶妖物近不得身,心中还是会有些艳羡。
难怪第一世她会担忧菩越悯超过鹤无咎,而将人囚禁起来,就这份招人恨的天赋,无论是谁都会嫉妒。
明月夷压下心中泛酸的艳羡,颔首同意:“好,不过你怎么帮我?”
菩越悯莞尔弯眸:“师姐可先回去,我晚些时候再来。”
明月夷下意识问:“为何要晚些时候?”
“因为我现在要沐浴。”他脸上的笑意不变,却给她一种冷幽幽的阴郁。
明月夷想起来了,方才裳儿说这里是浴池,能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找什么。
“抱歉,那我先回去等你。”
“嗯。”少年矜持颔首。
明月夷转身出去前,余光忍不住往他解开琵琶盘扣后,露出的一对玉质锁骨上扫过。
不怪宗门的那些师兄弟妹都喜欢他,从容貌到每一根发丝都美得无可挑剔。
待明月夷从房间内离去,随之门被阖上,站在芙蓉苏绣立屏前的少年,从逶迤垂地的长袍开始蔓延冰凉的冷霜花,不仅是地板、窗扉、房梁上都结满了冒着寒气的冰。
他乌黑柔顺的长发与眉眼也凝结着惨白的霜花,眉眼秾丽,唇色冷淡,垂着眸子失神地打量身体。
不干净吗?
明明每日都会沐浴,为何她会觉得他不干净?
忆起明月夷方讲出那话时眼神中透出的厌恶,他褪下身上绣纹精美的长袍,裸露出的精壮身躯,赤足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已经无人了。
他一步步进入清澈的水中,披于身后的直直乌缎黑发不断变长,直至在水面堆鸦成一团雾黑,而隐进水中的下半身,腰腹处渐渐爬上银白的蛇鳞。
师姐说,不干净的妖缠上了她,那他洗干净点再去缠上她。
少年苍白的皮肤在汤池中渐渐被搓得粉红,连尾上的银白蛇鳞都被搓得掉下几块。
淡淡的血丝从水中往上蔓延,他恍若未觉,眼神空洞,唇角上扬着仔细将尾巴上的鳞片都拔掉。
这样能洗得更干净,晚上再去找师姐,用尾巴缠住她,抚摸她。
沉入池底的鳞片化作无数条白色的小蛇,很快清澈的汤池被蠕动的白色小蛇占满,晃眼看去美艳的少年面色潮红,黑发松散,赤白的胸脯犹如隐在泼了乳汁在水中。
师姐,师姐,师姐……他会洗得很干净的,比谁都干净。
第17章 狐狸 选在今夜作恶
明月夷出去后就没再逗留,爬上树干原路返回院中,提拉出储物袋中的裳儿。
裳儿还以为她是要兴师问罪,双手抱紧了血红玛瑙,楚楚可怜地眨着眼睛:“道君,不能怪我。”
明月夷倒也不是来责怪她的,是有事要细问。
她问剪纸:“你害怕菩越悯?”
“菩越悯是谁?”裳儿茫然地眨眼,见她并非是来兴师问罪也就松开了玛瑙,身子飘起来围着她打转。
“是方才道君那小师弟吗?”
明月夷淡淡颔首:“嗯。”
裳儿转了一圈,停在她的面前如实道:“害怕,他身上的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气息,像是能吞万物的蛇,方才你靠近他时,我直接就晕过去了。”
待在能隔绝气息的储物袋中,她还能受其影响晕过去,看来菩越悯的体质确实特殊,难怪师傅会如此紧张他,实乃天生行走的除妖杀器。
明月夷问:“那若是沾染他气息的法器,小妖也会害怕吗?”
“当然啦,他身上的压迫如此强,寻常妖若是嗅见了味道都避之不及的,哪还敢凑上前。”裳儿道完,忽又飘坐在她的肩上,好奇打听:“这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厉害法器?”
明月夷没说。
裳儿毕竟是妖物,见她不言便也不再问了,只嘟嚷:“道君可别让他知道我的存在啊,我还想多活上几千年,日后成为统领一方的大妖呢。”
“嗯。”明月夷应下,遂拉开储物袋:“先进去躲一躲,一会他就会过来。”
一听他要来,原不喜待在漆黑储物袋中的裳儿瞬间钻进了进去,在里面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犹恐露了妖气被发现。
明月夷以为他沐浴完后就会即刻过来,孰料她在院中从清晨等到晚霞布满,他都没有过来。
望着天边落下山峰的金乌,一线赤红灼灼晕染墨灰的天,一轮浅月模糊升起,她疑心白日是否听错了,他没说要来找她?
酉时已过,再过几刻天就要黑尽了。
见天色已暗沉,她也不再等了,洗漱完后躺在榻上闭眸安寝。
然而刚闭眼不久,她隐约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钻进了被褥中,腻滑得仿佛赤裸的人体肌肤,使她浑身的汗毛凛凛浮起。
以为是昨夜那蛇妖又来了。
明月夷小心地屏住呼吸,佯装尚未清醒,在那东西缠上脖颈时猛地伸手取下腰间的法带,勾住身上的少年倏然压在床墙上。
此刻外面的月色已经高升,清冷的月华从窗隔子里漏进来,屋内灰得依稀能看清人面。
穿着红色长袍的少年仰着颈子,以束手就擒的姿势靠在杨妃色的纱幔墙面,松垮衣领稍有些敞开,露出的肌肤白得有种泡脱掉一层皮的错觉。
“菩越悯?”明月夷诧异地看着少年的面容。
“嗯,师姐,是我。”他眼尾薄红,淡得泛玫色的唇很轻地往上扬起,即便是脖子快被她手中的法带勒断了,也无辜得毫无攻击性。
血从他白皙的脖子滑落,明月夷被他的血冷得一颤,下意识松开指尖的法带。
他体质实在特殊,连血都是冷的,让她想起了某种阴稠黏腻的冷血动物。
“你半夜爬上我的床榻作甚?”明月夷收起法带,低头重新系在腰上,所以错过了少年直勾勾的目光正落在她拢上的裙头,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遗憾。
“白日与师姐说过,沐浴后我会过来寻你。”他缓缓直起身,屈膝跪坐在她的身边,一头黑长的乌发在身后曳如长瀑。
明月夷抬眸见他披散的长发,尾尖上还有尚未干的潮意。
方才冷黏黏缠在脖子上的大抵是他垂落的头发。
明月夷道:“你怎洗这般久,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
他微眯起笑眼,“要来的,只是想要洗干净点。”
为了干净,他将身上的皮与鳞片都扒了下来,所以现在很干净,干净得只剩下一身的血肉。
她一定会喜欢的。
明月夷看着眼前的纤美的少年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忽而垂下眼帘,苍白的颊上浮起很浅的晕红,一副等人来作践的漂亮姿态。
她强行压下心中划过微妙的情绪,朝他伸出手:“天色不早了,你给我后便早些回去罢。”
给她?
菩越悯盯着女人在夜里白净的脸,思虑几息,缓缓将消尖的下颌置于她的掌心,往上抬着眼:“这样给吗?”
?
明月夷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这种亲昵的动作,若是寻常男女做出来会被视为调情,而他做出来的感觉截然相反,仿佛只要她点头,他立即就能将头拧下来给她。
甚至他的头不会死,只会给她裂唇露出满足的诡异微笑。
明月夷如拿了烫手山芋,猛地抽回手:“不是。”
菩越悯的头没了支撑,顺着倒下,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膝间,一时半会没讲话,但从灰暗中响起一丝很轻的骨骼连接声。
还不待她仔细想,少年便已经抬起了头,脖子有些偏,僵硬地转了一下才调整回原来的位置。
他问:“师姐要什么?”
明月夷道:“你给我一个常用的法器,我放在身边便可。”
“原是如此。”他语气淡淡,似有很浅的遗憾。
随后抬手按在肋骨上,从体内抽出一把银白的蛇形长剑,剑身上还有一线血红,周遭散发着冰凉的霜寒。
菩越悯将剑递给她:“师姐用此物。”
明月夷接过后诧异地看着:“你将本命剑给我?”
修习剑道之人,本命剑与自身体感相通,就如她体内的金莲,但凡是出事她也会跟着受创。
他竟如此大方,放心将本命剑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