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她话音甫一落,黎长名便道:“刚我收到师傅的传信,让我们都去大殿,道是有事商议,我料想你应收不到,所以为此而来的。”
明月夷面露讶然,好奇问道:“师兄可知是发生何事了?”
黎长名摇首,“还不知,我也刚从外面回来。”
明月夷敛眉沉思,遂道:“既如此,我们先去找师傅罢。”
黎长名颔首:“师妹上来,我带你过去。”
明月夷:“多谢师兄。”
两人朝着焚净峰正殿宇赶去。
殿宇前不可御剑驾鹤,明月夷初从仙鹤上落下,忽感有一道说不出的视线,不知从何处渗出来黏落在她的身上。
和此前每夜出现的那条蛇一样。
明月夷停下,转头打量周遭。
行在前方的黎长名察觉她忽然停了下来,疑惑转身,见她望着身后已离得很远的修士,问道:“师妹?”
明月夷蹙眉回头,见他听见了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神色,只当是错觉,摇头:“没事,师兄走罢。”
两人拾阶而上,正欲进正殿大门,落后一步的鹤无咎来了。
“大师兄。”黎长名明朗挥手。
明月夷跟着回首时正巧看见青年落地,长剑在他周身环绕一圈,最后隐进体内合二为一,一举一动皆带有剑修洒脱。
“师弟,师妹。”鹤无咎对两人温和一笑。
黎长名目光艳羡,意犹未尽地问道:“大师兄,你方是怎么收剑的,瞧着好生特殊。”
寻常人收剑直接入体,但大师兄却不是,那剑如生了灵般对他依依不舍缠绵周身一圈后才入体,他修习的逍遥道都不能令剑如此,反而是修无情道大师兄剑有灵。
如此纳剑方式,唯有千年前焚净峰先祖,现又多了个大师兄,如何不令人艳羡。
鹤无咎笑而未言,目光落在明月夷脸上:“师妹昨夜喝了不少酒,今日身体可有不适?晚些时候可上琉森洞府取药。”
他说完,明月夷迟迟未曾回答,好似看呆了何事。
黎长名见此笑言:“师兄看罢,不止我一人对你刚收剑感兴趣,三师妹都看呆了。”
可令明月夷移不开眼的,并非是鹤无咎过于温雅的纳剑入体,而是不久前被她砍断头的少年安然无恙出现在不远处。
美艳的少年穿戴整齐,步履如仙踏祥云,不紧不慢地从台阶往上走。
炽热金乌的光刺透云层落在他乌黑似鸦的长发上,赤红纱罩裳与白得透明的冷肌氤氲着朦胧柔光,干净无害。
他停在黎长名的身后,仿佛未曾经历过昨日之事,望着她的面容温暖得漂亮。
看见他,明月夷脚下似生了根,狠狠扎进了土里,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黎长名也看见了他,“啊,原来是在看师弟啊。”
鹤无咎回头。
菩越悯对两人分别有礼地唤了声,目光落在落在不远处的明月夷身上,望着她弯眸笑着:“师姐。”
少年清冽的声线偏柔,‘师姐’二字蠕在唇齿间,温暖缠绵,任人听了都会忍不住碰一碰耳朵止心中的痒。
明月夷没有像鹤无咎他们那般回应他,死死盯着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分明已经死了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师姐?”少年见她迟迟不回应,疑惑倾头。
以为是脸上沾了血,或是没有洗干净泥土,修长的指尖抚摸脸颊。
事实上他的脸很干净,甚至肌肤白得只有薄薄的一层,脆弱得稍用力就会将脸颊戳出红印。
明月夷看见他抬起的那只手,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昨日他身首腐烂的场景,胃里忍不住翻涌出酸意。
“呕……”她捂住唇,发出干呕声。
菩越悯抚摸脸的手顿住,看着的神色被光影映得难明。
她忽然行为,鹤无咎与黎长名都看去。
鹤无咎以为她是昨夜的酒尚未清醒,扶她道:“师妹可是因昨夜的酒,胃里不适?”
明月夷知晓自己无端的行为古怪,可她控制不住。
她僵着眼珠转动,目光落在他毫无所知脸上,唇边勉强抬起堪称难看的笑:“大抵是。”
鹤无咎温润的脸上露出些许愧色,“抱歉师妹,昨日我也喝多了,忘记给你送解酒汤。”
“没事。”明月夷摇头,胃里的酸水止住,催促道:“我们快些进去找师傅。”
经由提醒,几人方想到是来拜见师傅的。
“走罢。”鹤无咎与她并肩而行,少年则沉默地跟在身后。
明月夷面色正常的与鹤无咎讲着话,没有回头,心思却全在身后如影随形的少年身上。
她脑子里仿佛有东西在疯狂转动,每一句都是:菩越悯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是她确定死透了才让小精怪拖走尸体的,为何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妖中了迷香,能活,可身首分离断不可能还活着。
紊乱的念头一直持续明月夷走进内殿,听见关清云的声音,疯狂冒出的念头才被打断。
师傅尚未至,殿内只有关清云来得早。
关清云见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人,尤其是见到菩越悯先是一怔。
她还以为师傅知他险些被人夺宝杀害,今日不会传唤他来。
关清云乍然见到面如白雪的少年,惊呼霎从唇中落出:“菩师弟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洞府养伤吗?”
因她的惊呼,几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菩越悯轻咳两声,温声道:“多谢关师姐,我无大碍。”
关清云见他轻咳,想到昨日他险些被勒死的场景,眼中露出怜惜:“我昨日让人送来的丹药可吃了?”
“吃了。”他微笑,清冷面容多出些许秾丽的艳。
关清云无论看多少次,依旧会被他这张脸所吸引,惊艳后露出庆幸之色:“还好我及时赶到。”
两人的一来一回,让不知情的人听得迷糊。
鹤无咎问:“怎么回事?”
关清云还没开口解释,一侧百无聊赖看她关心旁人的黎长名解释道:“同门的胡铭师弟看上了师弟头上的法器,光天化日之下,背着众人暗自欲行杀人夺宝之事,碰巧被路过的清云师妹撞见,所以就捆了胡铭去训诫堂。”
鹤无咎昨夜酒后闭关,对此事并不知情,闻言蹙眉:“焚净峰竟发生了此事?”
杀人夺宝一般为修邪魔外道的邪修才会做出此等事,各大正经宗门间皆严令禁止,更遑论还在宗门内便行杀人夺宝之事。
黎长名耸肩,“昨儿你与月夷师妹在洞府品酒不带我与清云师妹,不知发生了这件大事,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呢。”
这话不知是有意无意,很快便从黎长名的口中略过,转言又道:“我预估今日师傅传召我们来不是因为师叔之事,便是为此,毕竟出自焚净峰,外面不少眼都瞧着处罚,若轻了,便算是开了能杀人夺宝的先例。”
话音一落,沉默的明月夷忽然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昨日这个时辰,师弟不是在我的洞府吗?怎会忽然被胡铭夺宝?”
关清云替其解释:“明师姐记错了罢,我是在来你洞府时遇上的,师弟说他正要来寻你,但还没来我们就找了大师兄。”
她说得肯定,明月夷只盯着少年看:“是吗?”
少年单手撑着下颌,眼神专注的与她对望,缓缓遗憾摇头:“昨日我并未见过师姐。”
黎长名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道:“或许是师妹昨日和大师兄喝酒尚未清醒,记错了。”
没见过?不可能,她还将雪菱送给了他。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少年长得曳地的乌发上,没有雪菱,而是破天荒的用了一只金簪束发。
怎么没有……
明月夷冷静盯着。
她很确信,她不可能记错。
他们或许不知道菩越悯来找过她,但裳儿一直在她的身边,定知道昨日发生的事。
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打算回洞府再问。
此刻殿外传来仙鹤齐鸣声,师傅觉真道君来了。
几人神色稍敛正,止住口中话,起身立在一起。
仙鹤停在殿门,中年修士携晨光而入。
四人垂首齐声唤:“师傅。”
觉真道君坐上首,抬手让几人起身,看见并未传召却跟着一起在的少年,目光一顿:“越悯可好些了?”
菩越悯笑答:“多谢师傅关心,已好了。”
觉真道君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
因刚收的小弟子天赋极佳,觉真道君对菩越悯很关心,确没看见有何不对之处后方颔首,转头看向其余的几位弟子。
“都坐下罢。”
几人相继落座。
觉真道君开口:“今日传你们前来,一是为之前无咎与月夷从云镇带回的骸骨。”
黎长名低着头悄然对一旁的几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此前几日觉真道君一直在外,昨夜才归峰,又发生杀人夺宝之事,便耽搁到了现在。
觉真道君道:“昨日为师已追溯过。”
明月夷闻言面上平静,已想好托词。
觉真道君接下来的一句却并非问法器,而道:“追溯至决明子生前几月,窥见他被沼泽蝶妖附体过,因不愿被妖物操纵,故而选择在有异之处以身化阵困住里面的妖,但却没将那沼泽蝶妖困住,所以才让它逃进了宗门,归根结底,还需得要有人入一趟浮屠海。”
原是此事。
明月夷心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