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久,菩越悯忽然发出迟钝‘嗯’声。
是回应刚才的话。已经好了。
他不应声倒还好,应出声后,明月夷更有说不出的感受,仿佛被舌舔过的心脏还残留酥麻的余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菩越悯没得到她的回应,转过身,刚才带着她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眼尾仍有淡薄的浅粉:“师姐今日还教我练剑。”
好喜欢练剑的少年。
他神情正常,没露怯与尴尬,明月夷压下酥麻,也忘记刚才发生的事,肿着唇点头:“好,你稍等,我稍作打整便随来教你,你先去后山竹林等我。”
菩越悯屈指卷起她散在肩上的秀发打量着。
她刚醒来只用了洁净符简单洗漱过,头发本就是散的,刚才又被他压着将裙子弄脏了,需得要打整后才能出门。
“师姐,我帮你挽发吧。”他心血来潮,忽然如此说道,本就妩媚的眼尾含了点兴致勃勃。
“不……”明月夷刚开口发出拒绝的音调,他便已经俯身将她横抱起,赤足迈步下榻,朝着梳妆案走去。
他似听不见,很快将人放在木杌上。
“不用,我自己来便是。”明月夷想起身,又被他重新按下去了。
他执着一把桃木篦站在身后,垂帘替她梳发,“师姐刚才帮了我,我理应帮师姐挽发,师姐勿要拒绝。”
明月夷坐着没动了,倒不是因他的话,而是他按在肩上的力道。
出奇的大,看似轻轻一按,实则犹如千斤重。
他在身后轻声说着:“师姐的发,生得真好。”
明月夷透过案面上的铜镜看了眼自己的发,再看看他坠逶在脚踝边的长发。
少年的发质光泽,如乌绸粗顺,比她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若是寻常人顶着一头保养得根根乌亮的长发说出这种话,她或许会觉得是想听虚伪地夸赞,但他是在发自内心地赞叹。
一篦下来又轻又柔,舒服得她生出了几分倦意。
明月夷靠在椅子上,眼儿半眯着回他:“你的也很好。”
菩越悯微笑,继续梳着她的发。
明月夷的头皮被按摩得甚是舒服,眼皮慢慢地阖上,不知不觉陷入浅憩。
浅眠后的明月夷并不安稳,始终后颈一直有湿软的东西隐约在游走,还是冰凉的,每一下都带着贪婪,耳畔甚至还有沙哑的喘声。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还想舔你的心,想……想吃掉你。”
变态般地呢喃不停传来,身后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黏湿地注视着她,用目光丈量如何趁她不经意,而将她吞进肚子中解馋。
明月夷蓦然睁开眼,靠在椅上的身子往前。
“嘶——”明月夷捂着被扯得生疼的头皮,泪盈盈地倒吸一口气,浑浊的理智渐渐回过清醒,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她还坐在妆案前的椅上,菩越悯站在身后指尖卷着最后一缕发丝,正编着辫子。
听见她呼痛的声音,他抬起还泛着潮红的脸,愧疚的声线也带着点喘意:“师姐,可是我弄疼了?”
“没。”明月夷捂着扯痛的头皮,“是我刚才做了噩梦,反应太大扯了下,并非是你。”
他闻言温柔安慰只是梦,遂继续垂眸为她编辫子。
很快最后一根辫子编完,他从妆匣中勾出小铃铛点缀在发尾,置于胸前。
他将铜镜揽至她的面前:“师姐,好了,可喜欢。”
明月夷打量铜镜中照出的云髻雾鬟,玉瑶簪,天生的乌发浓颜被过于精美的发髻衬得芳姝明媚,尤其是坠在胸前的金铃铛,不用多想便知一步一响,又俏皮又妩媚。
“你竟然会挽发。”她略露出惊讶。
若是寻常的发髻她或许不会露出惊讶,如此精美的发髻,便是她也难挽出。
他挽发的手法太好了,好看得她或许夜里都舍不得卸下。
“嗯。”他不疾不徐地解释:“曾经一个人待久了,无趣时会学会了挽发,师姐喜欢吗?”
“很好看。”明月夷抚鬓,目光落在铜镜上,眼底浮起一点欢喜。
菩越悯微微一笑,温声道:“那师姐先换衣,我去后山竹林等你。”
“好。”
待人走后,明月夷见头上如此精致,免不得拾起陈年的爱美心,翻出妆匣的胭脂,描眉扑晒红,点绛唇,画了适配发型的妆容,又寻了一套甚少穿的广袖轻纱仙裙。
明月夷在镜前看了一番,才从寝居出去来到后山竹林。
她来时,菩越悯不似往常般安静地盘坐在石上,而是单手撑在弯竹身上,俯身在看什么。
明月夷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菩越悯侧首,对她弯眼浅笑:“师姐,兔子受伤了,我在看它是否还能走。”
明月夷垂眸一看,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在他的眼前,蹬着被红布缠上的受伤脚。
明月夷问:“你帮它包扎的吗?”
他颔首:“嗯,刚才过来见它被一条小兽咬住伤了腿,我见它可怜便用发带给它包扎了一下,但我没有带药。”
明月夷看向他乌发没了发带束缚完全散开着,又黑又浓密容色不减,反而还因他讲话时露出的怜悯,而氤氲着圣光。
善良的圣父,连贵重得一年只产二十寸的灵蚕做出的发带,都舍得给一只兔子。
明月夷弯腰摸了摸兔子的头,“它应是没事了,你去练剑罢,我来给它上药。”
“好。”他温柔地掠过被她抚摸的兔子的手,蛇剑自掌中幻化出,去了一边的空地练剑。
少年的剑流利来往,竹林中的灵气凝聚于白身一点红的剑尖,长而秀的乌发随之挥动得并不缠绵,反到有行云流水般的干净。
前几日教的剑法他已经完全会运用,甚至还能添上自己的顿悟,舞剑似舞花,不仅只有漂亮的架子。
明月夷看了几眼,垂眸抱起兔子,解开它缠上止血的发带。
她练剑时常不计后果,总是会将自己练到极致,所以身上总是会配有疗伤的药物,现在正好能治疗小兔子。
明月夷从储物袋中找出疗伤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在它受伤的腿上。
小兔子的伤口狰狞,一倒下药粉,它挣扎得厉害。
明月夷按住小兔子,安慰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在焚净峰长大的生灵或多或少都有灵性,听得懂她话的小兔子果然不挣扎了,乖乖地卧在她的膝上,哆嗦地抖着脚让她疗伤。
明月夷没见过这般又怯又怕疼的小兔子,唇边荡出浅笑,手法愈发温柔地帮它重新包扎上。
为小兔子包扎完,她再次转头。
练剑的少年依然在,不知是察觉到她在看了,他稳健的剑法忽然出了错。
明月夷放下小兔子,持剑上前,剑挑起了他的剑。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上前,狭长眼尾含春上扬,欲收剑。
“专心。”明月夷剑身打在他的手腕上,“剑身呈水平面,剑尖指对方胸口,直取要害。”
他剑身一转,躲过她刺来的一剑,直击她的胸口。
明月夷旋身躲过,还是不慎被他无意挑开领口的一颗盘扣,但顾不及散开的领口,提着剑又重新迎上。
“剑端向拇指一侧反击。”
“击耳。”
“挑腕……”
她的每一句,他一点就通,很快化解她刁钻的剑法,甚至还能做出压制。
不愧为比男主都还天赋异禀的剑修。
明月夷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如此畅快地比试过,两人谁也没用灵力,一剑一式却在留有余地中俱是凌厉。
一场陪练下来,明月夷手中的剑差点被他挑断,勉强撑在地上才避免落得狼狈。
明月夷明眸望着他,毫不吝啬夸奖:“你的剑法很好。”
菩越悯收起剑,脸上也没有得意之色,甚是谦虚道:“应是师姐许久不用这套剑法,若师姐别的剑法,我或许早就输了。”
明月夷没反驳。
这套剑法确实是她最开始修习无情道的剑法,并不适应所有人,她后续学成之后都会独创剑法。
她很多年不曾用过了。
明月夷背剑在身后:“再过不多久,你应该就能独自创建剑法了,不用我教了。”
菩越悯见她似要走,“师姐要去何处吗?”
明月夷拢住被剑划破的盘扣,低头道:“去找大师兄。”
自从鹤无咎回来之后,她碍于流言蜚语一直不曾去寻过他,再不去恐怕他真的要与夏娘双宿双飞成一对了。
她这个即将要走剧情,差点成为男主道侣的师妹,或许真的就只是师妹了。
所以她现在得需去他的眼前晃一晃,恰好今日她妆发精美,没必要另做打扮。
明月夷盘算着,并未发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的少年长睫陡然倾覆,遮住露出墨红的眼珠,含笑的面容似萦在雨后林中湿雾中。
“师姐好像很喜欢大师兄呢。”
“当然。”明月夷毫不犹豫回他:“我这一生几乎都是为他而存在的,或许以后不会,但暂时无法撇弃他。”
作为为男主而存在的炮灰,她九世都是被他剑杀,根本就无法摆脱他。
明月夷重新用锁针将领口弄好,抬起艳丽的小脸,对她说出那句话后就不言不语的少年道:“你先在林中练剑,若是练累了,就早些回去。”
“嗯。”他清瘦的皓腕搭在竖插在潮湿泥土中的剑柄上,清艳的眉目低垂,看清脸上神色。
明月夷吩咐完便出了竹林。
而她刚离开竹林,周围便升起了浓浓的白雾。
整间竹林被笼罩其中,站在原地的少年乌黑长发垂地,绛红的裙摆随着拾步,而拖曳在地上。
他挑起地上的刚才还受伤不能走的小兔子,居高临下的冷漠打量。
小白兔在他的剑上慢慢化作了一条披着兔子皮的白蛇,一点点顺着剑身,缠绕上他冷感的清瘦腕上,发出‘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