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含羞地垂着长睫,轻轻颤了颤,小声问:“师姐,回去的路上我害怕还会遇见蛇妖,不知道能不能求师姐送我回去?”
“好。”她同意了,反正蛇妖有鹤无咎,她正好也要回焚净峰。
明月夷又一次将他送回了内门弟子的院外。
就在她打算走时,少年无端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体温冰凉,明月夷在被他摸骨相时便冻得一颤,现在更是冻得头皮发麻。
她镇定自若地转过头:“师弟还有别的事吗?”
少年乌黑瞳心涣散无光,桃花眼尾却有淡淡涟漪,红唇勾弧,“无事,只是想多谢师姐送我回来,师姐要不要随我进屋喝杯茶水?”
他穿得单薄,抬手时襟口敞开,露出锁骨以下的肌肤,白如凝脂,耳廓又红得可爱。
瞧着是个干净的少年。
明月夷盯着他衣襟下的肌肤,一时没说话。
少年咬住下唇,一点点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屋内走。
“师姐,你是我遇见过对我最好的人,他们都嫌弃我是个瞎子,素日不与我来往,我许多功课也不会做,剑也练不好,师姐进来与我喝杯茶,我先为师姐解乏,师姐再教我练剑可以吗?”
“你很喜欢练剑?”明月夷跟在他的身边。
他乖乖点头:“嗯。”
明月夷道:“既然你喜欢,我可以让大师兄教你练剑,他的剑法最好。”
少年脚步一顿,停下来对她面若桃花地摇头,声音压得很轻,“我只喜欢和师姐一起练剑,想和师姐练男女才能练的剑。”
明月夷盯着他越显诡异漂亮的脸:“为何?”
他冰凉的拇指磨蹭她的手心,有些难以启齿道:“因为自从遇上师姐,我便时常梦见和师姐一起练剑。”
少年隐晦的描述令明月夷再度沉默。
“师姐。”他抬起眼,唇红齿白得魅人:“我没与旁人练过剑,我很干净,不仅能为师姐缓解每日修炼的疲倦,我也因为看不见而没有朋友,我只会有师姐。”
明月夷暗暗深吸,压下沉气,委婉拒绝:“抱歉,修炼是世上最令我解乏的,我从不觉得疲倦,我也有很多朋友。”
“这样的吗。”他神色失落:“那我应该怎么感谢师姐救我?”
明月夷抽出被少年握住的手:“同门师姐弟,无需言谢。”
温香软玉般的手彻底抽离,他眼中泄出一丝不舍,手下意识追出去。
明月夷避开他的手,嘴上道:“师弟先好生歇息,我先走了。”
“嗯……”他仪态端庄地立在她面前,气质温润如玉。
明月夷掠过他的脸,转身离去。
待她走了许久,他仍立在原地,灵萤虫从草叶下钻出来,萦绕在他的周身,也将他涣光的眼底映得诡异。
师姐唤他师弟了。
他抬起手,微笑着咬住碰过明月夷的手指,齿间用力,尖锐的蛇齿刺破薄透的肌,鲜血从咬出的伤口划过惨白的手腕。
他仿佛失去感知,嚼着手指,潋滟的桃花眼中溢出不舍。
可这只碰过师姐的手,并不能满足他饥渴的慾望,冷月下白得病态的脸庞被压抑的渴求逼得陀红,气息凌乱如潮。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倒在地上,抠出看过她的眼珠,放在唇边仔细亲吻。
第56章 蛇蛇多片
后面那只青蛇妖终究还是从鹤无咎的手中逃了。
得知此消息,明月夷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就知道那只蛇妖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包庇如此,情愿受罚也不愿将蛇妖交出来。
不过她也没想要去戳穿,在鹤无咎自愿请罚去雪牢的这几日,每日都提着暖石炉来见他。
虽然鹤无咎一次也不曾收过,她也还是坚持将炉子放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事情次数一旦多起来,他也就默认了。
雪牢中常年冰霜,便是哈口气也很快冻起来,青年屈身坐在矮窄的牢中,睫毛与发上凝着细小的冰柱子,身旁暖出小水坑。
“师妹,你不应该总是来找我的,师傅看见了说不定会责罚你。”
明月夷坐在他身边,笑得不在乎:“被发现了,大不了我就求师傅把我关在大师兄旁边的雪牢中,刚好和师兄作伴。”
“你啊,总是这样。”鹤无咎无奈一笑,脸却因为长久经受寒气,覆在皮肉上的薄冰皲裂。
明月夷看着他越发似冰雕玉琢谪仙人的脸,默默陪着他。
许是因为此地白得无趣,鹤无咎会主动与她讲话,大多是他这些年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为明月夷编织了一个个从未见过的外面。
明月夷感慨:“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师兄说的很多我都没见过。”
鹤无咎笑,温柔看着她道:“所以师妹得尽快恢复修为,到时候与我一起出去游历。”
明月夷点头:“我会努力修炼,争取跟上师兄的步伐,然后努力在师兄飞升前追上来。”
“是一起飞升。”他纠正她。
明月夷因笑而露出了尖锐的犬齿:“如果要一起飞升,师兄可得等等我。”
“好。”他笑得宠溺。
明月夷扯嘴角用皮囊笑,心平静得翻不起半点波澜,只可惜她现在不能立刻踩着他飞升。
与鹤无咎聊了许久她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提着暖石炉离开了雪牢。
后面的几日,她日日都雷打不动地先练完剑,再去雪牢里看他。
她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皆当她对鹤无咎情深似海。
明日就是鹤无咎自罚的第五日。
明月夷赶在出雪牢之前,送完最后一次暖炉,正从千阶台下来。
云环雪山顶,仙鹤与灵鸟因悔过崖常年寒气而距甚远,偶得几声啼鸣引得她睗眸而视,自然也就看见坐在长长台阶下青石上的红裳少年。
他似乎在等人,乖巧地坐在石头上,漫不经心地点着眼前枯枝丫的手指白如凝脂,用发带束起的墨发长似蜿蜒黑瀑。
明月夷看了几眼,提着暖炉拾阶而下。
“翊师弟。”她主动开口唤他。
少年转过头,黑瞳涣散无光,红唇上扬出浅笑:“师姐。”
明月夷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语气自然地问:“这个时辰,师弟怎么不练剑,反而在此处?是又领了什么任务要做吗?”
“不是的。”他摇头。
明月夷发现他今日精细打扮了一番,右耳戴着水珠形的红灵石,衬得普通到极致的脸如春花,竟然出奇的吸人眼睛。
她打量一眼,移开目光问:“那师弟怎么在这里?此处很危险。”
抬手指下方黑得幽静的寒湖,道:“但凡不慎落进下面的湖水,便是修士也难以爬起来,此前我有位师弟的头便落下去了,我都没救起他,全靠他自己爬起来。”
“那一定不能怪师姐,都怪他不扶好头。”少年无条件仰慕她,不经意吐露了刻薄的本质。
明月夷平静地转过头:“那师弟来此处是做什么?”
他腼腆垂睫,拿出来怀中的食盒道:“其实是我听人说师姐这几日都在这里看大师兄,所以特地来寻师姐的。”
“寻我?”明月夷目光落在他清瘦长指间捧着的食盒。
他察觉她的视线,打开食盒:“之前师姐救过我,我一直想要感谢师姐,夜里辗转不能寐,想起听闻师姐此前在外除妖时身体受损过,我便去抓了一条灵鱼,为师姐炖了鱼目汤。”
食盒盖子打开瞬间不用他说是何物,明月夷就已经闻见了浓郁的灵气和古怪的香气。
不是汤香,而是某种渗透肌肤的冷香。
“此鱼目凝了灵鱼身上所有的灵气,用来为师姐补身子正好,如此师姐应该能很快恢复。”他捧起汤盅,黑而无光的眼中满是期待。
明月夷凝视他汤蛊中用补药熬得汤色浊白的鱼目珠。
不知他抓的是什么灵鱼,鱼目也有些大,像两颗黑珠子。
黑珠子泡在浓白的汤里,仿佛张着无数张嘴,无声地唤她低头喝,黑珠子们好似活的人,在卖力向她嘶喊自身功效,连一滴水都透出诡异的百利无一害。
明月夷再眨眼,那些吊诡的场景又好似幻觉般荡然无存,面前的鱼目汤仅仅只是普通的汤。
她抬眸,看向正在仰眸等待她接过的少年,再次婉拒:“抱歉,来时我已经用过了。”
少年被拒绝后脸上浮起遗憾,“师姐真的不要吗?灵目补灵,正是师姐所缺失的。”
明月夷摇头,“多谢师弟,补多伤身子。”
他不再劝,失落地垂着头。
但很快又因为明月夷见他手指冻得泛白,而怜惜地递出手中暖炉,他的面上浮起薄红。
明月夷道:“我看师弟似乎体寒,每次见你脸都是白的,体温也似比寻常人低,这是能改善体寒的暖石,赠与师弟,下次来这种地方可以带在身边。”
“送……给我的?”他仍旧坠着眼帘,视线似在暖炉上又似在她的手指上,嗓音压抑着紧张的兴奋。
师姐送他的,师姐关心他。
“嗯。”明月夷颔首,却又当着他的面忽然间松开暖炉。
他见暖炉要滚落,下意识伸手去接。
然而他的手尚未触碰到暖炉,便被斩断。
砍断的手与暖炉、鱼目珠汤皆落在地上,混在一起形成红不红,白不白的一滩古怪东西。
他维持伸手的姿势,抬起脸,涣散的瞳孔仿佛藏着摄魂的黑钩子,不解问她:“师姐,为何?”
明月夷早在拔剑砍手时就已经落至一旁,提着尚在滴血的剑,指着他看似平凡却诡异惑人的脸,红唇张合:“师弟。”
师弟不是叫内门弟子小翊,而是叫的菩越悯。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玉色轻明的女人,唇角上扬出微笑,“师姐好厉害,你又发现我了。”
明月夷从他被发现,却没有讶然的反应判断,他已经知道她早就发现他是谁,不过是在陪她玩一场陌生人的游戏罢了。
在竹林那一晚,她便认出了菩越悯。